“石匠,石匠……起床了沒,看我給你帶什麽來了。”

第二天早上,巴月跑來敲石匠的門,不料門一推就開了,石匠正在收拾院子,邊上三隻缸,裝滿了還沒有凝固成膠的琉璃凍,其中一隻缸口上還飄著熱氣,明顯是剛剛出鍋。

“帶什麽來了?”石匠直起腰來,看她的眼帶著笑。

巴月這會兒哪裏顧得上聽他說話,繞著三隻大缸轉了十幾圈,驚訝道:“石匠,你不會一夜沒睡

吧?”

石匠撓了撓後腦勺,憨憨一笑:“睡不著,索性就把活兒都幹完了。”

“真是胡鬧,現在琉璃凍是賣得好,活兒是幹不完的,怎麽能不睡覺呢?”巴月責罵了一句,但看看那三大缸琉璃凍,實在也不好再多說,隻得把買來的大餅油條往石匠懷裏一塞,“先吃著,吃完了去補個覺,我去鋪子裏喊人來拉走琉璃凍。”

“我不困,喊人做什麽,我送過去便好。”石匠喊住巴月。

“讓你睡就睡,先說好,隻許睡兩個時辰,晌午後我再來喊你幹活兒。”

巴月衝他橫眉豎眼,最討厭不聽話的男人了,尤其是這種幹起活兒來不要命的,不知道有一種死亡方式叫做過勞死嗎?錢是賺不完的,命可就隻有一條。

“可是……我真的睡不著……”

石匠望著巴月不由分說離去的背景,心中有種莫名的無力感。一夜不睡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他以前讀書還有雕石頭的時候,經常通宵不眠,早就習慣了,這個女人是不是緊張過頭了?

“臭小子,窩心了吧,多好的姑娘啊,這回抓緊了可千萬別鬆手……”

算命先生的腦袋突然就從牆頭上探了進來,對著石匠擠眉弄眼。

“胡先生……”石匠哭笑不得,“您能不能走一回大門,若讓別人瞅見了,又要說您為老不尊了。”

算命先生從牆頭上滑了下來,因剛收拾了院子,原來墊腳的石料都挪到一邊去了,石匠怕他踩不穩摔倒,連忙上前扶了一把。

算命先生站穩之後,才笑嘻嘻道:“名士劉伶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他言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褲衣,問諸君為何入我褲中?一句狂話,名傳千古。老夫不過爬爬牆頭,活動筋骨,小事爾。若有人譏之,我便言登高而望遠,可窮天目,諸君站於低處,鼠目寸光矣。”

石匠嗤笑,明知是一通歪理,卻也不與辯說。

“趕早不如趕巧,一來便有得吃,哈哈……”

算命先生正餓著,一見石匠懷裏的大餅油條,立時便拋卻了咀文嚼字的惡趣味,伸手取過一半,啃吃啃吃地吃了起來。

“慢些吃。”石匠怕他噎著,連忙去倒了一碗水來。

算命先生狼吞虎咽地吃完了,抓起碗一口喝盡,這才長舒了一口氣:“家裏有個女人知冷知熱地疼著,真是好啊。”

石匠臉色一紅,道:“胡先生,不要胡說,我家中哪有女人。”

“有沒有,還不就是你一句話的事情。”算命先生嘿嘿地笑了起來,笑完了,臉色突然一正,“二少就在我那兒,他讓我來問問你,昨兒晚上他問你的事,你到底應不應?”

石匠輕輕哼了一聲,半晌,才沉著聲音道:“你去告訴瀏 覽 器上輸入-α-р.$①~⑥~κ.&qu;看最新內容-”他,自打十年前我走出家門起,便算是自立門戶了,我仍是沐家兒子,隻是那地方,我不方便回去住了。”

“這就是你想了一夜的結果?”算命先生搖了搖頭,“公爺怕是要傷心了。”

“兒子大了,總是要自立的,這世上,可沒有不許兒子自立的爹。”石匠笑了起來。

算命先生一怔,拍著大腿笑道:“臭小子,你連理由都想好了啊。也是,你不是嫡子,不能繼承公府家業,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出來自己過,順理成章。”

“可惜十年前我沒有想到這個理由。”石匠淡淡地歎息一聲,眼神間有些愧疚。

算命先生知他是想起了以前的事,這樁事情上他是外人,不好多說什麽,隻是道:“你既然拿了主意,我如實轉告給二少便是,不過到底是親父子,沒有抹不開的事,你這幾日還是得回公府走一走,莫要生分了骨肉親情。”

石匠頓時苦笑:“這是應當的,可是……”他在院子裏環視一周,“你也看到了,這會兒忙得恨不得連睡覺的工夫都省了,哪兒還有時間回去給父親請安。”

算命先生哈哈大笑:“你呀,這輩子就栽在女人身上了,以前是公府少爺時也還罷了,如今不過是個小小石匠,也不得安閑。不過眼下這個,老夫喜歡,說不得便幫你一幫,陪二少去公府走一趟。”

石匠眼睛一亮,一揖到底:“那便有勞胡先生了。”

“這事若成,記得要送老夫一壇子謝媒酒。”

“嘎?”

石匠一怔,還未想得明白,算命先生卻大袖一揮,搖晃著走了。片刻之後,石匠才琢磨過味兒,頓時苦笑起來,他的意思不過是請算命先生跟自己的父親解釋一下不能回家的理由罷了,算命先生卻扯到謝媒酒上,這都是哪兒跟哪兒啊。

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算了,這些事情以後再說。肚子咕嚕嚕叫起來,石匠揉了幾下,抓起剩下的一半大餅油條,開始填濟自己的五髒廟。

剛剛吃完,便聽到門外車軲轆響,然後,那女人喳喳乎乎地聲音便響了起來。

“腳步放輕些,裏麵有人睡覺呢,別吵醒了他。手要重,那三隻缸子可不輕,抓穩了千萬別摔著,碰了一個角兒,本姑娘就扣你們的工錢。”

兩個新請的夥計喏喏地應著,推門進來。

“石匠,你怎麽還沒進屋睡覺?”巴月進得門來,一抬頭便見石匠還杵在院子裏,忍不住便瞪起了眼睛。

“幫你搬了缸,就走。”石匠扯扯胡子,這女人管得真寬。

不過,有人管著的感覺,暖暖的,有些麻,有些酥,還有些癢。

“去去去,進屋睡去,這裏不用你,你當他們兩個是死人呀,搬個缸還要人幫,快進屋去,再不進去,小心我拿掃帚抽你。”

石匠一不留神,扯兩幾根胡子,怕巴月這會兒真要拿掃帚抽他,連忙扭頭回屋裏去了。

兩個夥計不知道巴月和石匠之間的關係,直接當成小倆口了,此時見石匠被管得死死的樣子,頓時捂著嘴直偷笑。

巴月發現了,不知怎地,臉上有些發熱,罵道:“笑什麽笑,還不趕緊幹活,鋪子裏的琉璃凍都賣空了,再不運過去,小心被人掀了鋪子,沒得工錢發給你們。”

夥計們連忙止住笑,低頭開始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