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了糧市,又去了布坊,把東西都在板車上綁好之後,她才牽著小毛驢拖著一板車的貨物往石匠那裏去,不料就在半路上,碰上一個人橫躺在車道上,擋住了她的去路。

路人行人極多,卻也沒有什麽人管這個躺在路上不知死活的人。巴月心裏知道有些不對勁,她不知道這個人躺在這裏多久了,但是這麽大一塊橫在路當中,居然沒有一個人來管,不管就算了,連個報官的也沒有,就顯得很奇怪了。

巴月不是個好奇心重的女人,所以她也不打算多管閑事,但是眼前這情形,似乎不管也不行,因為這個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所以,她很幹脆的蹲下身子,仔細看了那人幾眼,才發現在那張被灰塵掩蓋之下的臉,出人意料的年輕,跟張小虎差不多的年紀,但是身材顯然要瘦弱得多,衣裳也是破破爛爛的,不過……巴月嘴角邊有點笑意,她這段時間在邵記成衣鋪裏做的衣服多了,對各種布料也更熟悉。

總之,眼前這個年輕人越看越值得懷疑。

“活的?”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個緊閉著眼睛的年輕人胸口戳了戳。

那年輕人一動不動,幾乎連呼吸都感覺不出來。

“死的啊……”

巴月拍拍手,站起身來,一牽自家小毛驢,抬腳就跨過了那年輕人的身體。小毛驢哼哼著緊跟而上,一隻驢蹄子抬得高高的,眼看著就要踩在那年輕人的身上,就見那年輕人突然睜開眼睛,連滾帶爬的翻到路邊上。

“我不過暈了一下,你便要從我身上趟過去,你這女子,好生惡毒……”年輕人趴在地上哼哼唧唧,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這一滾耗盡了他的力氣。

“原來你沒死啊……”巴月無辜的眨眨眼,“不好意思,我還以為你死了,正想去報官……”

一邊說著,她一邊從身上摸出兩個銅板來,扔在那年輕人麵前。

“瞧你這模樣,是餓的吧,拿去買個包子吃,吃完了正正經經找份事做,有手有腳的,何致於躺在地上裝死。”

灰塵蒙了那年輕人的臉,看不出他的表情,不過眼神倒是十分憤怒,提了十分的力氣道:“君、君子不食嗟來之食。”

巴月翻了個白眼,姑娘難得好心,你不接受就算了,也懶得再理他,很幹脆的把兩個銅板撿回來,然後牽著小毛驢拖著一車貨物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再回過頭來,就見那年輕人用手撐地,幾次想起身,都沒爬得起來,瞧著怪可憐兮兮的。

想了想,她又走回去,對那年輕人道:“喂,認得字不?”

那年輕人見她走回來,愣了一下,有氣無力道:“自是認得。”

“字寫得好看不?”

年輕人下巴一抬,口氣十分傲然,道:“不敢言精,尚能見人。”

這算是自傲,還是謙虛啊,巴月被他麵言不對的模樣逗得有點想笑,便道:“我這裏有樁事,就缺個能寫會算的,你既不肯食嗟來之食,那麽自食其力總還可以的吧。”

年輕人猶豫一下,才答道:“君子謀道不謀……謀食……”

巴月又翻了個白眼,成啊,穿越至今,她總算看到一個活生生的書呆子了,有心不管他,想想又覺得這書呆子也算個稀罕貨,當下也不管,直接把人一拖,扔上了板車。她力氣不算大,隻是這個書呆子本來就身體比較瘦弱,又不知餓了多久,身體輕得跟羽毛一樣,所以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把人拖了起來。

隻不過……她嗅了嗅手,皺眉道:“拜托,大哥,你多久沒洗澡了,不但髒,而且臭。”

那年輕人極其尷尬,結結巴巴道:“你這女子,要、要做什麽?”

“把你拖回家去剁了做餡包餃子。”巴月又牽著小毛驢開始往前走。

“你、你、你……”年輕人嚇了一跳,掙紮著想從板車上下來,隻是全身一點力氣也沒有。

“反正你也不想活了,不是嗎?”巴月背著雙手,輕輕鬆鬆的道。

“誰、誰說我……”年輕人忍不住反駁。

“君子謀道不謀……謀食……”巴月學著他剛才的話複述瀏 覽 器上輸入-α-р.$①~⑥~κ.&qu;看最新內容-”了一遍,“人是鐵,飯是鋼,一頓不吃餓得慌,三頓不吃見閻王,你說你都要死了,還管死後我拿你的屍體做什麽吃?”

“身、身體發膚受之父母……”

“是啊,獨你這條命不是父母給的,想糟蹋就糟蹋了。”巴月又是輕鬆一句就給頂了回去。

年輕人沉默了,隔了好一會兒才又道:“你、你這女子……要我做什麽?”

“寫寫算算,別告訴我你不會啊,我會鄙視你的。”

“籌、籌算……小道爾……”

這話裏有兩個意思,第一個意思是這玩意兒算不得什麽,我當然是會的;第二個意思是小道,那也是道,大道小道,終歸是道,所以這工作他能幹,不違反君子謀道不謀食的原則。

巴月聽得明白,直翻白眼,又道:“還有,本姑娘醜話說在前麵,活兒不多,一個月裏也就記三五回帳,本姑娘可以管你吃住,但不管工錢,你要掙錢,閑著的時候,自個兒想法子去。”

“……”

就這樣,巴月一路把年輕人拖到了石匠那裏。

半路經過算命攤子,巴月還去打了聲招呼,那算命先生一看躺在車上的年輕人,趕緊拉著巴月低聲道:“八姑娘,莫要惹麻煩喲!”

巴月眨眨眼,嘴巴向車上那個年輕人呶了呶嘴。

算命先生輕咳一聲,道:“那是個外鄉來的書呆子,到了這裏,盤纏沒有了,餓得癱在路邊,前日被白三小姐看見,命人將他帶入白府幹個活計,也算是賞他碗飯吃,誰料這書呆子不識好歹,居然說白三小姐羞恥於他,氣得白三小姐大發雷霆,發下話來,說誰幫他誰就是與白府做對,除非這書呆子乖乖去賠理道歉,否則在這常安府裏,這書呆子就隻能以乞討為生。”

怪不得先前她見這書呆子倒在路上都沒人理呢,感情,是白三小姐發話了,不過話說回來,這書呆子也是活該,人家白三小姐好心給他份工作讓他自食其力,他居然還罵人家,白三小姐不發飆才叫怪了。

“謝謝了。”

謝過算命先生的提醒,巴月牽著小毛驢繼續走,也沒把那書呆子趕下車去。算命先生捋捋胡子,不再說什麽,反正該提醒的都提醒了,這膽大的姑娘要怎麽做,他可就不管了。

那年輕人書呆歸書呆,倒是不笨,見算命先生和巴月鬼鬼祟祟的說了一通話,還不時瞅自己兩眼,便知道他們說的是什麽,原已有了被巴月再扔下去的念頭,這時卻見巴月拉著他繼續走,反而微微驚訝。

“你這女子……不、不怕得罪那女子麽?”

“什麽這女子那女子,叫我八姑娘,聽著順耳。”巴月白了他一眼,順手從懷裏掏出一塊帕蓋子在他臉上,“躺著,不許說話不許動,到出城前,你就是死人了,懂不。”

“啊?”

“本姑娘這是好心,拉個死人出城埋了,這她白三小姐總管不著了吧……”

“……”年輕人被噎得兩眼的眼白直往上翻,也不知道是氣的還是咋的,最後隻在肚子裏憋出一句: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有心蹦達兩下表示自己還活得好好的,奈何身上餓得沒半點力氣,連手都抬不起來。

巴月倒是心情好,很幹脆的哼哼起歌來。那白三小姐不讓幫的人,她偏就幫了,也算是出了當日那一口氣。

石匠看她拖了一車東西,居然還捎帶了個年輕男人,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嘴巴張了半天沒說出一句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