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整個獵區被升起的霧氣籠罩,能見度越來越低。
蘇蔓凝視著那道暗影,一瞬也不敢分神。
她開槍的準頭其實不算很好,過去頂多在老獵人那裏學會了上膛、換彈和如何開槍,後來老獵人離開了青淼山,她就再也沒有摸過槍了。
如今情況緊急,她要做的不是將那人一擊斃命,而是護住段繆驊的命。
蘇蔓端著槍杆,仍是是有許多顧慮,比如她貿然開上一槍,如果沒有嚇跑神秘人,反而激怒了對方,加快了他殺段繆驊的進程該怎麽辦?
敢動段繆驊的人,多半是亡命之徒,跟當時綁架她的葛叔性質可不一樣。
蘇蔓扣動扳機的指尖微微發顫。
陰森森的樹林裏傳來幾聲不知名動物的嚎叫聲,氣氛緊繃到了極點。
忽然間,一道白光在她眼前晃過。
蘇蔓很快反應過來,那是瞄準鏡的反光。
她從自己的瞄準鏡中望到了一排煙熏的黃牙,幹裂的唇,咬著一個極詭異的笑容。
蘇蔓迅速扣動了扳機。
兩人幾乎是同時將槍口對準了對方,隻不過,她快了那麽幾秒。
蘇蔓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打中對方,隻知道槍聲響起後,瞄準鏡裏的人影跟著消失了。
打出去的子彈仿佛一顆落進湖水之中的石子,泛起一絲漣漪後再尋不到蹤跡。
蘇蔓沒有立馬放下獵槍,她豎起耳朵,捕捉著段繆驊微弱的喘息聲。
要在更深一點的樹林。
蘇蔓挪動著自己微微發麻的雙腿,快而謹慎地小跑著。
當臉色蒼白的段繆驊出現在眼前時,她終於鬆了口氣。
“段總,你還好嗎?”
段繆驊錯愕地抬起頭,眼神中滿是不可置信:“蘇秘書……你怎麽沒走?”
蘇蔓原本想說她怎麽可能丟下他一個人走,但想到段繆驊麵對她時奇奇怪怪的態度,還是閉緊了嘴,免得對方再生出什麽不必要的誤會。
“段總,我們得盡快離開這裏。”
那個神秘人或許還舉著槍在這四周徘徊。
“我走不了……”
段繆驊慘淡地笑了笑,順著他的視線,蘇蔓注意到了他被子彈擦傷的腳。
傷口不算太深,偏偏位置討巧,傷的是腳踝的跟腱,一時半會兒也使不上勁。
“蘇秘書,你先走吧,這裏太危險了。”
段繆驊翻來覆去都是這麽一句。
今晚的月光還算明亮,蘇蔓借著月光看向他:“段總,您會遇險多半是因為打算和MC合作的關係。”
段繆驊忽然失笑:“你把風險說得這麽明白,就不怕我三天以後不跟MC簽約嗎?”
三天後他們能不能活著都還不一定呢……
蘇蔓看了看周圍陰涔涔的樹影,她不想說太泄氣的話,隻能誠懇道:“做生意嘛,誠信為本。”
再說了,她也不相信段繆驊不知道和厲聞川合作要擔上多少風險。
月光晃過她的笑容,兩個身影重疊,竟叫段繆驊有些微微失神。
又是那副看故人的眼神。
蘇蔓微微蹙眉。
段繆驊幾乎要說出實情:“蘇……”
不遠處卻突然傳來樹枝踩斷的聲音。
蘇蔓急忙將食指放在唇前,衝段繆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她在腦內迅速整合了一下現在的處境。
段繆驊受了傷,她壓根搬不動這麽大體格的男人,扶著他走出樹林不是什麽好選擇,對方手裏有槍,這個時候空出手來反倒危險。
容易成為移動的活靶子。
蘇蔓索性舉著槍,在段繆驊訝異的眼光中席地而坐。
“向導已經去找人了,我們隻要撐到他帶人過來就能安全。”
她舉槍的手臂已經微微發酸,但她始終不敢放下。
同樣的,段繆驊也不敢有半分鬆懈。
兩人極其默契地靠背而坐,各自守著兩個方位。
夜風吹過,樹葉沙拉拉地響。
蘇蔓將呼吸聲壓得很輕。
和段繆驊後背靠在一起的感覺,老實說挺怪的。
明明該是注意力最集中的時候,可她仍舊控製不住地想到了在青淼山上躲避追殺時的場景。
當時的危機明明也不比現在低,可為什麽那時的自己要比現在心安許多?
是因為那時厲聞川在身邊麽?
她想得出神,身後的段繆驊忽然動了動身軀,輕笑著說:“你不是蘇媛,對不對?”
轟一聲。
蘇蔓感覺自己的腦子被雷劈過一般,短暫的白光,持續的失神。
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段繆驊,一聲短促的槍響終止了她的詫異。
棲息的飛鳥頃刻間從林間飛出,很是壯觀。
蘇蔓與段繆驊對視了一眼,神情緊張地朝槍響的方向舉起了槍。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
深不可測的樹林裏隱隱透出一個人影。
厲聞川邪氣地笑著,黑色的風衣被風卷起一角,眼神中滿是肅殺之氣。
蘇蔓放下了槍,惱怒與欣喜同時襲來,令她的心間泛起一陣酸澀。
好似心髒變成了一顆柔軟的苦柚,苦澀的汁水隨著每一下的心跳擠壓而出,順著她的每一根血管將這份情緒流遍全身。
“你怎麽會來?”
遲疑半晌,她終於開口。
聲音卻不似平時那般動聽,說話時仿佛有一陣細細的流沙滑過喉嚨,叫厲聞川聽得喉嚨微微發緊。
他的視線落在蘇蔓的臉上,再慢慢落向她拿著獵槍的手。
沒有受傷,完好無損。
那股解釋不清的暴躁戾氣終於緩緩散去,厲聞川咬著唇邊的煙,沒什麽情緒地說:“怕自家秘書被別人挖角了,所以過來看看。”
“……”
心間那股酸澀感更甚,蘇蔓難得與他嗆聲:“噢?我以為厲總對我的去留根本無所謂呢。”
不是你把我推給段繆驊的嗎?
不是你把我當作了談生意的籌碼嗎?
現在過來給自己找什麽補?
蘇蔓心裏強著一股氣,當著厲聞川的麵將段繆驊扶起身,白皙的手臂環著對方的腰,聲音溫柔似水:“段總,我帶您回去。”
兩人貼得很近,段繆驊看她的眼神毫不避諱。
晚風越吹越急,月亮被雲反複遮擋,厲聞川的眼眸也跟著一亮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