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本以為,這個話題會令他勃然大怒。

然而並沒有。

厲聞川隻是麵不改色地用刀叉“分屍”著那盤煎蛋,頭也不抬地說:“你現在的臉挺好的,不用整容。”

“不是我……”

蘇蔓扯出一個微笑,“是幫你預約的。”

一個大家族的繼承人不能一直戴著半張麵具示人。

蘇蔓雖然對一個人的長相並沒有什麽所謂,但她覺得,厲聞川是在意的。

既然在意,那就去改變它,而不是選擇無視。

厲聞川麵無表情地嚼著半焦的煎蛋,沒有反駁,隻是隱隱地透露出幾分不耐煩。

“聞川,你別誤會,我接受任何模樣的你。”

“隻是如果恢複曾經的容貌能讓你開心一點,那我們就去做……”蘇蔓斟酌著用詞,“我知道對你來說繼承厲家不過是一時興起,可我真心希望你不要一直遊戲人間,在無盡的痛苦中反複遊走……”

厲聞川放下叉子,單手把玩著銀製餐刀,語氣嘲弄:“看來老夫人和你說了很多東西啊……”

“……”

蘇蔓自覺往後退了兩步,生怕男人手上的餐刀會突然飛到她麵前。

“你是什麽聖母嗎?我輪得到你來同情我?”

他邊說邊站起來,手上的餐刀已經被他深深嵌進了餐桌裏,“還是說,你想把我從地獄裏拉出來?”

“蘇媛,你以為你是誰?”

少自我感動了。

同情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感情。

也別想著去拯救他。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拯救。

蘇蔓咬著唇,盡管身子顫抖得厲害,她還是努力上前一步:“聞川,你錯了。我從來沒有自大到認為自己可以拯救你,也沒想過要把你從地獄裏拉出來。”

對厲聞川來說,人間和地獄來說並沒有什麽區別。

對蘇蔓來說又何嚐不是呢?

她哪有資格說出拯救之類的偉大用詞,她隻是想告訴厲聞川,在黑暗裏行走也避免不了去適應規則。

遊**人間的惡鬼想要變成人,就得披上一層偽裝的人皮。

想要繼承厲家,躲不開和一群人精打交道,他總要隨和忍耐一些。

摘下玄黑麵具,用一張柔和的臉去示人,相當於給外界釋放一個妥協的信號。

表明他願意和其他人合作的決心。

蘇蔓不希望厲聞川是抱著打發無聊時間的態度去麵對這次的考驗,他們得在這兩個月裏,拿出一個令厲家和其他人都刮目相看的成績。

因為她沒有退路。

所以厲聞川必須一次性成功。

厲聞川的火氣原本已經升到了頂,聽完蘇蔓這一通解釋後,又微妙地降下。

蘇蔓見他臉色不大好看,急忙找補:“如果你不想做出任何改變,那我們就不去了,好不好?”

她如此卑微,然而怒意還是爬滿了厲聞川的整張臉:“你是覺得我在害怕做出任何改變,對嗎?”

蘇蔓身子一僵。

她以為她隱藏得足夠好了,沒想到還是被識破了本意。

她隻能挺直脊背,毫不顧忌地踩上她的雷區:“對,我就是這麽覺得的。”

“你害怕走出黑暗,你覺得你和整個世界都格格不入,所以你才會一直躲在你自認為的舒適區域懶得挪步……聞川,你從來沒有真正離開過地獄。”

他還是十年前那名不知所措的少年,從始至終都沒有走出過那家孤兒院。

賭場和小黑屋裏發生的一切,一刻不停地在他的腦海裏上演。

他根本分不清人間和地獄有什麽區別。

“……”

厲聞川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是我最近太寵著你,讓你得寸進尺過頭了嗎?”

明明乖乖做他的金絲雀,永遠待在他身邊就好。

為什麽非要試著去觸碰他的內心。

男人的眼神過分陰沉。

蘇蔓對上他的黑眸,沒有躲閃,卻適當地軟了語氣:“聞川,我沒有要你馬上改變的意思,但你至少可以試一試……”

“你又知道我什麽呢。”

厲聞川丟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陽光曬過長廊,留下一片晦暗不清的陰影。

蘇蔓雙手用力撐著桌子,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她好像是有些得寸進尺了。

不該這麽急功近利的。

可能是厲聞川太過玩世不恭的態度,叫她實在心慌。

如果厲聞川不拿出百分百爭鬥的決心去爭厲家的繼承權,如果她始終走不進厲聞川的內心,那麽她就會一直處於被動的危險之中,也無法完成她的複仇。

她身上也是有幾分固執在的。

總要再試一試才甘心。

……

“厲哥,你會來參加這樣的派對,還真是難得。”

浪到爆炸的音樂聲裏,傅樂池往自己的嘴裏灌了一口冰鎮啤酒,“聽說你誇下海口,要在兩個月之內掙夠兩個億?”

厲聞川沒有搭理他,隻是戴著墨鏡繼續睡覺。

“……”

傅樂池不滿地戳他胳膊:“拉我來遊艇參加派對的是你,一上船倒頭就睡的也是你,什麽意思嘛!”

“沒什麽意思。”

隻是想躲開某個纏著他的女人。

傅樂池眸底暗了暗,忽然問:“厲哥,你之前在厲家見到了婉然是不是?她看起來……還好嗎?”

厲聞川想到裴婉然那雙淚眼婆娑的臉,一時也說不清她算好還是不好。

“不知道,沒看清。”

他敷衍著回答。

傅樂池更憂傷了:“她一回來我馬上就聯係了她,可是我們都還沒來得及見上一麵,她又馬上回了B國。”

厲聞川算了算時間,猜是因為厲文彥被找到了,所以裴婉然才急匆匆地趕回去。”

她是那麽想坐穩厲家主事夫人的位置。

厲聞川很想問傅樂池,一個攀權附勢的女人罷了,究竟有什麽地方值得他那麽喜歡?

可話到嘴邊,沒能問出口。

因為他身邊也有一個讓他始終無法狠心放下,滿嘴謊言、野心蓬勃的小狐狸。

甲板下方忽然傳來一陣嘈雜聲。

傅樂池不悅地皺起眉頭,一旁的保鏢在他耳邊小聲耳語了兩句,他瞬間睜大了雙眼:“厲哥,不好了,你老婆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