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川?”

身後的男人沒了動靜,唯有時不時的溫熱鼻息證實他還沒有死。

蘇蔓怕他就這麽睡死過去,一直拉著他說些瑣碎的小事。

厲聞川昏昏沉沉的,既睜不開眼,又睡不踏實,一心隻想讓身邊的女人閉嘴,卻又實在沒有力氣再抬手。

他不關心她喜歡吃什麽,也不關心厲家的小蛋糕做得有多好吃,更不關心她怎麽撿來的那條大黃狗,以及她為什麽要給它起名為福福。

他隻想不管不顧地好好睡一覺。

然而這些他根本不在意的東西,偏偏強硬地鑽進了他的腦子裏。

就像蘇蔓這個人一樣,毫無道理、蠻橫霸道地闖進他的生活,怎麽趕都趕不走。

救護車到達時,厲聞川渾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戾氣險些將醫護人員們嚇死。

他們還是頭一次見到渾身是血還能滿臉不爽的病人。

更是頭一次遇到傷得這麽重了,還要黑著臉將他們趕走的病人!

蘇蔓不明白厲聞川為什麽那麽抗拒去醫院,隻能連聲向醫護人員道歉。

等救護車走後,她才蹙緊眉頭:“你傷得那麽重,怎麽可以不去醫院?”

硬挨著,他就不怕會撐不住麽?

厲聞川低笑:“我今晚幹的都是些殺人放火的事,正經的醫生一看我身上的傷口就會立馬報警,現在懂了嗎?”

“……”

懂了。

可是他傷得這麽重,不去醫院做係統的治療怎麽行?

“要不回厲家?”

蘇蔓小心翼翼地提議。

她記得厲家有專業的醫療團隊,恐怕就是為了應付今天這樣的情況特地設立的。

厲聞川擺了擺手,明顯是嫌麻煩。

他倒頭就要再睡,女人喋喋不休的關心卻再次鑽進他的耳朵裏。

睡不著。

煩躁。

厲聞川忍著火氣拿出手機,隨意按下幾個鍵後朝話筒命令道:“方祁,給老子死過來。”

頓了頓,又說:“讓傅樂池給我臨時開個病房,再叫幾個嘴巴嚴一點的醫生。”

方祁忙不迭地趕到瀾,即使平時見慣了渾身沐血的厲聞川,此刻也仍舊止不住張大了嘴巴。

尤其是見到蘇蔓也在一旁以後。

他原本還好奇厲聞川怎麽會同意蘇蔓一個人來這樣的地方,如今見他不顧滿身傷痛也要趕來這裏,心裏頓時明白了大半。

這不是在意是什麽?

方祁看厲聞川的眼神愈發複雜。

而後將一樣東西悄悄放到他的手心:“總算是找到了。厲總,你都不知道那條狗多難抓。”

也不知道是誰提議將那條大黃狗養在厲家花園裏的,害他被狗遛了整整一下午!

厲聞川什麽也沒說,隻是將那樣東西放進口袋,任由方祁將他扶出門口。

傅樂池來得很快,見到蘇蔓從套房裏走出來,他同樣吃了一驚。

蘇蔓一句話也沒有說。

眼下的情況實在合她心意,照這麽下去,很快整個A城的人都會知道厲聞川和她拉扯不清。

她便可以順水推舟,再以厲聞川妻子的名義,去做很多她從前絕對做不到的事。

厲聞川被傅樂池帶到了傅家的私人醫院,蘇蔓像任何一個關心丈夫的妻子那般,一直在外邊耐心等著,麵露焦慮。

直到傅樂池端來一杯熱咖啡:“你不用太擔心,厲哥這次傷得還不算嚴重。”

蘇蔓將咖啡捧在手心,蒸騰出的熱氣很快熏紅了她的雙眼:“聞川總是受這麽嚴重的傷麽?”

傅樂池歎了口氣,似乎是不想透露太多。

走廊上的小電視恰好播放著今日新聞。

“厲氏財團正式宣布,預計今年年末將會在硲業區建立全新的商業板塊,建成後,A城的GDP至少漲幅……”

“臨時插播一條緊急新聞,南城區今夜舉行的慈善晚會上發生了一起惡意傷人事件,現場死傷慘重,現已證實其中一名死者為薛氏集團的副總裁,死亡原因暫不明確……”

蘇蔓握著咖啡的手緊了緊。

南城區?

這不是厲天舜之前在電話裏提到的地方嗎?

死者為薛氏集團的副總裁……

該不會就是他們口中的薛老四吧?

蘇蔓微微睜大了眼睛。

厲天舜要厲聞川今晚去做的事,難道就是這個?

親爹為了自身利益,讓親兒子做這麽髒的事,她倒不是完全想象不出來,畢竟蘇長寧逼她做的事也同樣肮髒。

可想到厲聞川身上的傷,以及浸透他衣褲的血,她仍是忍不住胃裏一陣翻騰。

難怪回歸厲家的厲聞川可以為所欲為,原來根本就不是因為厲天舜覺得虧欠於他,想補償他,而是他需要一個能替他殺出一片血路的人。

然後呢?

厲天舜就會將繼承權交給厲聞川了嗎?

蘇蔓並不這麽認為。

雖然還沒見過傳說中的二少爺,但按照其他人的說法,厲文彥除了身體原因,其他方麵都優秀得不得了。

她覺得厲天舜應該也更傾向於讓正向的、優秀的厲文彥當厲家的繼承人。

而厲聞川,不過是隱於黑暗替厲文彥鋪路的惡鬼。

一旦那些汙穢肮髒的事情被攤到明麵,厲聞川便會成為唯一的犧牲品。

可是為什麽?

她都能想透的事情,厲聞川不可能想不明白。

他為什麽甘心給小媽的孩子鋪路?

就因為厲天舜拿奚清涵從前的遺物威脅他?

蘇蔓越想越糊塗。

這時,傅樂池在一旁忽然又輕飄飄地說了一句:“這下甄夫人怕是有得忙了。”

“甄夫人?”蘇蔓嚇了一跳,“這跟她有什麽關係?”

傅樂池輕笑道:“你不知道嗎?甄月如是薛家的女兒,死掉的薛老四是她親哥哥,她隨的是她母親那邊的姓。”

蘇蔓耳鳴了一瞬。

白天時厲天舜在電話那頭對厲聞川說的那些話,仿佛還縈繞在耳邊。

也就是說,為了搶那片商業區,厲天舜在明知薛老四是甄月如親哥哥的情況下,仍是對薛家趕盡殺絕?

不對。

應該沒有那麽簡單。

厲老夫人之前說的話,甄月如今天妄圖拉她站隊……

一個猜想在蘇蔓腦海裏冒出──保不準薛家會去搶占厲家商業區,就是受了甄月如的指示!

看來,厲家根本不像表麵上看得平和。

隻要往裏投擲一枚石子,沉在水底的巨獸便會蘇醒,將原本平靜的水麵攪出一個又一個吃人的漩渦。

厲老夫人根本就把自己的兒子想得太簡單了。

能爬到如今位置的男人,怎麽可能會是一個戀愛腦?

他早就知曉了甄月如在背地裏的那些小動作,倘若她做得過了火,為了維護厲家的利益他照樣有他的雷霆手段。

薛老四的死便是一種警告。

蘇蔓蹙著眉從傅家的私人醫院走出來。

她滿腦子都是這些世家大族的肮髒與混亂,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個人正緊緊跟在她的身後,眼裏閃爍著猩紅的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