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的紫電依舊閃爍,風雨大得似是要將整個天地傾覆。

厲聞川就站在這動**的天地之間,雨幕中,一雙灰蒙空洞的黑眸沉沉地注視著她。

那目光似有萬斤重,壓得蘇蔓的肩膀猛地傾頹下來。

雨水劈裏啪啦地砸在甲板上,厲聞川滿身傷痕,一頭淩厲的黑發被完全打濕,雨水從他的眼眶處流向鋒利的下顎線。

像極了眼淚。

這一瞬間,蘇蔓像是看不到聽不到周遭的一切事物,她的眼裏隻裝的下厲聞川那一雙悲傷的眼睛,耳邊也幻聽似的隻能聽到他痛苦的嗚咽聲。

那是犬類被拋棄時發出的委屈絕望的慟哭。

注意到蘇蔓僵直了身子,厲文彥的唇角勾了勾。

他知道,好戲馬上就要上演了。

他連忙轉過身,滿臉錯愕:“大哥……你……你怎麽來了?你聽我解釋,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這個樣子……”

砰。

厲聞川沒有聽他廢話,一槍射中了他的左腿。

男人慘叫一聲,半跪在了甲板上:“大哥,你聽我解釋……這一切都是我的錯,不關她的事,你別傷害她!”

他不說這句話還好,一說,黑黢黢的槍口立馬調了個頭,直指蘇蔓的腦門。

蘇蔓心髒跳得厲害,連帶著腹部都有著類似針紮的疼痛感。

她上前一步,開口想要解釋什麽。

可餘光中,她看到厲文彥朝她惡狠狠地使了個眼色。

那眼神是在暗示她,現在該輪到她講台詞了。

蘇蔓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在這一刻,她真的寧願厲聞川直接一槍殺了她。

他已經經曆過太多次背叛了,她實在不想做壓死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可事實上,她根本沒有選擇。

因為她望見了厲聞川身後有兩道黑影正在慢慢向他逼近,那大概率是厲文彥的人。

他們手裏都拿著槍。

如果她不配合著將這場戲演下去,那兩個殺手一定會殺了厲聞川。

想到這,蘇蔓倉皇失措地笑了笑,接著仰起頭,對厲聞川輕聲道:“對不起,我一直以來都在騙你。”

“我不是蘇媛,我是頂替她嫁入厲家的私生女,過去我說的那些話都是我為了活下去故意哄你的。”

蘇蔓的眼眶燙得厲害,猩紅的眼尾在雨幕中尤為突出。

她捂緊胸口,嘴唇緊抿著。

明明到現在為止她對厲聞川說得都是真心話,可為什麽,她的心會這麽痛呢?

眼見那兩道黑影又離厲聞川近了一步,蘇蔓沙啞著繼續開口:“厲聞川,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現在愛的是……厲文彥。”

說完這句話,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砰,砰。

兩聲槍響在耳邊炸開。

可身上腦袋上並沒有傳來劇痛感,蘇蔓恍惚了很久才睜開眼。

映入眼簾的是倒在甲板上的兩具屍體,他們身上的血染紅了甲板,但是很快,雨水衝刷完了一切痕跡。

現在,厲聞川的槍口又對準了她。

蘇蔓想,黑衣人的威脅不在了,她現在自己解釋還來得及嗎?

她垂眸看了一眼厲文彥,卻見他也在抬眸看著她,嘴角似笑非笑。

蘇蔓想要解釋的念頭瞬間被掐滅了。

她不敢保證,厲文彥的手裏有沒有槍。

或許她開口解釋的那一刻,厲文彥就會毫不留情地從背後射殺厲聞川。

“就這麽掛念著他?臨死前也要多看他幾眼?”

厲聞川的語氣冷若寒霜,周身散發著羅煞的惡氣。

雨水在二人身上肆虐無度。

蘇蔓麵對著厲聞川的槍口,釋懷地笑了笑,眼裏沒有半點討饒的意思。

“蘇蔓,我給你一次解釋的機會。”

厲聞川平靜地說著,指尖卻打開了槍上的保險。

隻要輕輕叩動扳機,她的生命就會在這個世界徹底消失。

這不叫給她解釋的機會,這不過是一場漫長的淩遲。

而她,連開口替自己辯解的權利都沒有。

見蘇蔓抿著嘴唇不開口,厲聞川握著槍不斷向她走近:“蘇蔓,我最後再問你一句,你這些天失聯,真的是和厲文彥兩情相悅所以私奔了嗎?”

蘇蔓張了張嘴,想說:我沒有。

可最後,她還是點了點頭:“是。”

蘇蔓的下腹部疼得厲害,像是胚胎感知到了母體的危險,在不住地提醒她迅速逃離。

槍口幾乎抵住了她的腦門,皮膚隱約感受到了一股灼燒感。

蘇蔓看著眼前麵無表情的男人,心口一陣絞痛。

忽然,厲聞川勾唇笑了。

“我原本是不信的。”

蘇家人說的那些話,厲家傭人拿出的那遝照片,他都沒有信過。

或許蘇蔓在他身邊說得那些話全是哄騙,可他始終沒有信過蘇蔓會喜歡厲文彥。

可他剛剛看到的是什麽?

他看到的是,自己千裏迢迢來救這個滿嘴謊言的小騙子,卻看見她和厲文彥抱在一起,兩個人的嘴唇隻差那麽一點就要碰著了的畫麵。

在那一瞬間,他之前所有的擔心和恐懼一瞬間成了笑話。

“我帶著傷一路遊到這裏,我想要聽到你親口跟我說你和厲文彥究竟是什麽關係……現在看來,是我低估你這個小騙子了。”

厲聞川指尖扣動扳機。

蘇蔓卻猛地抬起了頭:“你是一路遊過來的?”

他剛剛,根本沒有進那棟別墅?

那之前那道閃進別墅的黑影是……?

電光火石間,蘇蔓大腦轟地一下炸開。

她想明白了,她被厲文彥耍了。

別墅裏根本沒有安裝什麽炸彈,那道黑影是厲文彥自己的人,為的就是故意誘導她相信厲聞川進了別墅,好拿厲聞川的命要挾她在這裏上演一出戲!

“沒想到我會過來攪擾你們的好事是嗎?”

厲聞川又往前走了一步,他抱著蘇蔓,兩人的距離明明那麽近,蘇蔓卻覺得厲聞川身上滿是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寒氣。

或許是因為,他還在拿槍指著她。

“蘇蔓……”男人的聲音微微發著顫,“我以為,至少你不會選擇離開我……”

蘇蔓心口猛地一震,厲聞川說的是離開,而不是背叛。

她腦內白光一閃,似乎是想明白了什麽,雙唇顫得不像話:“你早就知道了?知道我的那些小伎倆,知道我接近你是另有目的……”

“嗯,我都知道。”

厲聞川深深地盯著她。

蘇蔓的瞳孔猛地收縮。

所以他早就知道一切,卻沒有選擇從一開始就弄死她。

為什麽?

厲聞川看穿了她心中的疑問,他勾起唇角,語帶嘲弄:“我知道你想問什麽,可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是什麽。就像現在,我明明巴不得馬上扣下扳機要你這個該死的女人下地獄去,可我還是辦不到。”

男人話音落下的那一秒鍾,蘇蔓忽然奪過他的槍,猛地朝厲文彥的方向射出子彈。

哢噠一聲,什麽也沒有從槍口射出來。

彈匣是空的。

蘇蔓睜大了眼睛。

所以厲聞川剛剛,並沒有想過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