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蔓猛地拍開了厲文彥的手,改口道:“放手。你出去,我要睡覺。”

厲文彥歪著腦袋,清秀的臉龐掛著溫和的笑意:“怎麽了?你不是想出去嗎?我還你自由啊……”

蘇蔓定定地看著對方黑白分明的一雙眼,恐懼與質疑在心中不斷蔓延。

厲文彥不是什麽好人,甚至可以稱得上陰險。

他會好心放她走嗎?

不可能。

那倒不如繼續在這個黑暗的房間裏窩著。

人這種動物適應環境的能力很強,但也容易對未知的環境充滿恐懼。

蘇蔓現在就是這種狀態。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處,隻知道自己待在一個還算安全的房間,每天都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供應。

若是去了外麵……?

她怎麽知道外麵是不是懸崖峭壁呢?

萬一她一出去就被推下懸崖,反而是死無葬身之地。

見她不肯走,厲文彥沒有說什麽,隻是繼續笑:“嫂嫂不想走的話,那就留下來陪我吧。”

天邊忽然響起悶雷,豆大的雨點劈裏啪啦地打在屋簷上。

不知道是不是蘇蔓的錯覺,她總覺得整個房間在微微搖晃。

搖晃……?

她不是在一個宅邸裏嗎?難不成外麵的風雨已經大到能讓一棟房子來回搖晃了?

蘇蔓保持冷靜,細細聽著屋簷上的雨點聲。

不是多大的雨,風聲也不強烈。

她像是想到了什麽,不動聲色地細細嗅聞起來。

之前空氣裏彌漫著的淡淡玫瑰香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淡淡的鹹腥味。

像是海水的味道。

蘇蔓猛地睜大了眼睛。

她現在是在海上?厲文彥趁她昏睡的時候將她轉移裏?

她看著今天中午的餐盤,直覺告訴她,午飯裏被人下了東西。

突然轉移陣地是怕厲聞川找上門來,還是想要引蛇出洞後再來個一網打盡?

蘇蔓覺得是後者。

“厲文彥,你一直把我困在這裏,是想要看到厲聞川失去理智幹出什麽衝動事來,好讓他被取消繼承人的資格嗎?”

蘇蔓難得問了厲文彥一大段話。

厲文彥目露驚喜道:“蘇蔓,你終於肯和我說話了。”

蘇蔓沒有回應,依舊隻是死死地盯著他的眼睛。

厲文彥輕輕笑了,眼裏卻透出暗紅色的光澤:“你說得並不完全,我不僅是想要他失去繼承資格,還想要看到他失去一切!”

“我恨他,恨到巴不得看他發瘋!”

蘇蔓凝視著他,過了許久才歎息道:“厲文彥,你過去遭受的苦難和厲聞川無關,你不該怪他。”

這些天,厲文彥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地講著他童年乃至青年之間的成長故事,蘇蔓因此窺見了他內心扭曲的一角。

“甄月如總拿你和厲聞川比較,隻要你比不上厲聞川就對你毒打一頓,這隻能說明她不是一個好媽媽。”

“厲天舜對你要求嚴格,卻從不關注你的內心感受,他也不是一個好父親。”

“至於那些總在你耳邊強調你不如厲聞川的旁人都隻是看客,他們隨意地往你身上紮刀子,轉頭就把對你的傷害忘得一幹二淨。你不能做到讓所有人滿意,但你身為厲家的二少爺,應該可以做到讓他們統統閉嘴。”

“你所遭受的那些壓力,本質上和厲聞川沒有任何關係,他天生優秀並不是他的原罪,所以你不該恨他。”

聞言,厲文彥眼底的紅光驟然變深:“那我應該恨誰呢?”

如果不恨著誰,他這具空空如也的軀體根本無法在這世間苟活下去。

天邊的雷鳴似乎拉近了,不時有白光閃過,緊接著一道驚雷就在耳邊炸開。

蘇蔓心裏的不安感愈發強烈:“厲文彥,你誰都不必恨,你應該放下那些執念,放過自己,也放過厲聞川。”

厲文彥聽後卻苦笑一聲:“你因為他深陷絕境,竟然還在為他求情,看來你對他真的生出了幾分感情啊?”

“為什麽呢?他這樣的人到底有哪裏值得被喜歡?”

他伸出手,用力地捏緊了她的下巴,嘴角的笑卻仍是柔和的。

就好像他已經被上了固定的程序,無論什麽情緒都不能表露,隻能對著世人展露出溫和無害的姿態。

他被甄月如用鞭子毒打時,他被厲天舜搖頭否定時,他被其他長輩按住肩膀歎息他還是不如厲聞川時……

他隻能,隻能微笑。

然後輕描淡寫地說一句:“我會繼續努力。”

可他還要怎麽努力?

天才和普通人之間本就存在著難以跨越的壁壘,無論他怎麽努力,也縮短不了他和厲聞川之間的差距。

那就把天才拉下神壇吧……

或者,讓他消失。

厲文彥眸底的紅光消失了,又恢複成了一潭死水般的黑。

“我真的,很羨慕厲聞川。”他忽然說,“從小到大,他擁有了太多我沒有的東西。”

蘇蔓凝視著他,眸光中竟帶著幾分神性的憐憫:“你錯了,你擁有的東西一直都比厲聞川多。”

健在的父母,從小到大的物質生活,貴族的學校教育,以及一雙健康的腿。

厲聞川現在擁有的,也不是他從厲文彥身上搶過來的,充其量隻能稱之為物歸原主罷了。

“可是,我沒有你這樣全心全意為他考慮的女人啊。”

男人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在黑暗中像一個窺探獵物的豹子。

“……”

蘇蔓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她沉默著,被天邊白光照亮的臉龐沒有什麽表情。

厲文彥突然打開房門,將她拽了出去。

雨水肆無忌憚地拍濕了她的衣服和頭發,蘇蔓看見自己站在一艘船的甲板上,不遠處有一棟房頂削尖的別墅。

雨幕中,她望見別墅附近種滿了紅玫瑰。

她之前就被關在那棟別墅的某個房間裏。

厲文彥指著不遠處的房子,神色有那麽幾秒鍾完全扭曲了起來:“我在你之前被關著的房子裏安裝了炸彈,留給蘇長寧的信息也是這個房子的地址,我想,厲聞川現在應該正在瘋狂地往這棟房子趕吧?”

蘇蔓腦子深處的某根弦被猛地繃緊:“厲文彥,你瘋了!”

他是想要近距離見到厲聞川的死狀,在他臨死前嘲笑他的愚蠢嗎?

厲文彥卻沒有理會,隻是看著她,眼神裏充滿著炙熱的欲望:“如果你選擇我,我就放過他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