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六十)

“不怪你,不怪任何人……隻怪我自己……小琰,小琰……”易景侯失神地喃喃自語,在地上縮成了一團,把紅玉按在胸口終於嚎啕大哭起來。

易成英輕撫他後背,“哭吧,大聲哭出來,不要憋在心裏……”

我知道你很難過,可是人死不能複生,希望你發泄之後,能夠慢慢振作起來……你是我最親的人,我不想看到你一直生活在痛苦中。可是,要怎樣才能把他從失去最愛的痛苦中解救出來?好難,真的好難……

易成英生出深深的無力感,隻有用力擁緊他,給他以支持與溫暖。

“王爺,屬下前往我國邊界與西涼國內暗訪,得到的情報都和皇上講的一樣。那天西涼人確實抓住了燒糧草的我方將領,押送他入主帥營帳後,就起了爆炸,沒有人從裏麵逃……”

“好了!別說了,別說了……”易景侯打斷羅羽蝶的話,頹然坐在椅中。

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這次是真的,小琰真的已經不在了……

“答應我,不可以做傻事。蕭琰是那麽的愛你,他的在天之靈一定會看著你,你不可以讓他為你操心,你要好好活著。”

“大哥……我會活下去,我會用我今後的所有時間,來懺悔我犯下的錯誤。”

“景侯……”

易成英心痛的送他離去。他隻身孤馬,不帶任何隨從,一路向南,去追尋他與蕭琰曾經的足跡。

望江樓初逢,江邊再遇,邀他登船飲酒,與他同赴京城。閉上眼,過往的一切不停在腦海中閃現,但睜開眼後,一切皆是虛幻。他的音容笑貌,仍然看不到,也摸不著。

什麽都沒有,小琰什麽都沒有留下。

我想為你蓋座墳寄托哀思,誰知道翻遍所有,我身邊屬於你的東西,隻有一隻枕頭與那隻紅色的玉環,不,現在已經變成了玉玦……可是,我不想與你訣別,這兩樣東西不管是哪個,我都不舍得埋入地下,所以隻能為你立座空墳。

小琰,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現在的樣子?現在的我心如死灰好似行屍走肉,但是你不用可憐我,也不用原諒我,你曾經把心給了我,我卻不知道珍惜。這是我活該,自作自受……

三年過去,京城裏少了一位風liu瀟灑的王爺,望江樓中多了一位呆傻邋遢的酒鬼。

“老板,那個傻子又來了。”小二看著那個每日必到,蓬頭垢麵胡子拉碴的酒鬼,小聲的向老板詢問。“影響我們生意唉,要不要我把他趕走?”

“跑好你的堂,他又不少咱們的酒錢!”老板拍他腦袋,招呼小二繼續幹活。

開玩笑,官府專門來人警告自己,要招待好這個酒鬼。說不定他是哪裏來的大人物,可不是自己這小小的酒樓老板能惹得起的。

“這都三年了,天天在二樓發呆,而且不管什麽時候都抱著個枕頭……這不是個傻子嗎,幹嘛還要對他這樣客客氣氣。”小二揉揉腦袋,不敢大聲言語,隻敢小聲的發著牢騷。

“怎麽?傻子也來你們酒樓喝酒?”

小二正嘀咕中,迎麵進來一位客人,讓他眼前一亮。“唉喲,這位爺,您別聽小的胡說,我們望江樓都是像您這樣一看就身份不凡的客人,您快裏麵請呐。”

客人笑著向他點頭,“我要二樓臨江的位置,給我一壇燒酒,再切二斤牛肉。”

小二吐了吐舌,把他往樓上領。這客人長的俊美非凡,怎麽要的吃食這樣粗陋。誒?說起來,這客人怎麽有些眼熟?

他邊想邊多看了幾眼,這人雖穿著紅色的外衣,但穿在他身上卻非常相合並不紮眼,再仔細看他的眉眼樣貌……

唉呀!這不就是那個曾經砸了酒樓的小祖宗!

他嚇的腿軟,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蕭琰笑著扶住。“小二哥,你還記得我。”

“記得,記得……”小二擦擦汗,幹笑著站直,引他上樓去四處環望一圈。“蕭少爺,您看不巧,這二樓又客滿……”心說千萬別有人再給他讓座,還是讓他趕快走吧,別再惹來一堆捕快砸了酒樓,害我被老板責罵。

“沒關係,我與他坐在一起。”蕭琰沒理會小二,徑直來到望著江心發呆的酒鬼麵前。“這位公子,不介意我與你拚桌吧。”

酒鬼扭過頭,怔怔地看了他一會,突然笑道:“太好了,我又夢到了你。”

他說著仰頭灌了幾口酒下肚,用手背隨意地抹了抹嘴角酒漬,握住蕭琰的手。“這次要多喝些酒,這夢才能做的長久些,最好永遠都不要醒……”

“景侯……你……”蕭琰坐下回握住他的手,黯然低頭。“對不起……我沒有想到會害你成這樣,我應該早些回來找你……”

“小琰,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一直都是我對不起你。”易景侯醉眼朦朧,瞪著眼想看,卻怎麽也看不清。“我真想去找你,可是我一想到曾經做過的事,就無臉再麵對你……小琰,現在我已經不敢要你的原諒……我隻要能在夢中多見到你幾次,就滿足了……”

“你不是做夢,我沒有死。”蕭琰忍不住抱緊他,“我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我們今後會很幸福的永遠在一起。”

酒樓靜了下來,二樓的客人被幾名悄悄上來的官差全請了下去,把所有的空間都留給那久別重逢的二人。

樓下江於之仰頭看著望江樓歎氣,三年的苦熬等到了蕭琰,這回王爺終於算是功德圓滿修成了正果。

隻是想到易景侯這三年生不如死的痛苦日子,他惡狠狠地瞪向身邊之人。“全都怪你,小琰這麽善良,你竟然教他詐死欺騙王爺!害王爺受了三年的冤枉罪!”

“哼,隻是三年,我還嫌少了呢。如果不是看在琰兒份上,就該讓他痛苦一輩子!”鄧慕華撇嘴冷哼,看到江於之神色不善地瞪他,又換了笑臉摟住他的腰。“你不是也讓我傷心了三年,所以我一怒之下把帳全記在了易景侯頭上,也算情有可原。”

“你!”江於之氣的想甩開他,鄧慕華笑眯眯地把兩人之間的距離又拉近了三分。“好了好了,早就說好今天是重逢的大喜日子,誰都不可以動氣。”

樓上兩人抱在一起沉默無言,直到蕭琰聽到響起了打鼾聲,才驚覺他竟然睡了過去,不由好笑的把他拍醒。“不是吧,我回來找你,你卻睡著了?”難怪他總抱著個枕頭,原來他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睡著。

“小琰?!”易景侯用力擠了擠眼睛,似乎有了一些清醒。“你,你……我現在是夢還是醒?!”

“我早就說了,你沒有做夢。”蕭琰把他雜草般的頭發向後攏好,露出他的臉龐。“怎麽變成了這樣,我差點認不出你……”

“小琰!”易景侯終於清醒,激動的撲過去抱緊他。“你竟然還活著!我真的不是做夢?”

“我還活著。對不起,騙了你……”蕭琰趴在他肩頭,低聲道:“不過那個時候,我真的很生氣。你砸碎了我親手為你熬的藥,然後不辭而別……最可氣的是,你說你還要納妾生子!”

“對不起,對不起……”易景侯象是忘了別的話該怎麽說,來來回回隻有這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