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垮了
有些事情並不是你堅持了就會成功，有些人並不是你珍惜了就能活著。
我想不通為什麽鬼五會打得過我師傅，但是時間事千變萬化，下一瞬會發生什麽，又有誰能看清楚。
師傅閉上了眼睛，蒼老的臉龐沒有一絲血色。我跪在他麵前哭個不停，我沒法停止自己的眼淚。我的師傅就是我的父親，他從小養育我，教我武功，教我做人。我們雖然沒有血緣關係，但是我們親如父子。
就在我悲痛的難以言喻的時候，紅袖突然說道：“姳嫣姐！”
我悲傷的心頭又一陣。師傅都出事了，姳嫣和孩子們呢？我越來越驚慌不安，踉踉蹌蹌的站起來，四處尋找著姳嫣的身影，大聲喊著他們的名字，直到嗓音嘶啞。
我最終還是找到了姳嫣，但是……我不願意承認見到這樣的姳嫣。
姳嫣半靠在牆上，胸口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口，雙目緊閉，一臉死灰色。
我感到天旋地轉，快要幹涸的淚水再一次流了出來。都是我的錯，我不應該離開嵐墒山的，我不應該先去找薛子陽，如果我提前殺了鬼五，這些事情都不會發生。我開始悔恨、懊惱，我從來就沒有這麽恨自己。
姳嫣的身體冰涼，和陳伯一樣，應該已經過世一天了……想到這些，我扇了自己一巴掌。為什麽到現在我會想這些？現在不是該考慮姳嫣的死因的時候，我應該看著她，然後試著道歉，試著讓她聽到。
毫無預兆的，我噴出了一口鮮血，身子也站立不住。身後的紅袖及時扶住了我，我才沒有倒在地上。我跪下來抱住姳嫣的身體，眼淚如決堤的洪水，但是我卻無法哭出聲響，嗓子眼兒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
“啊！！”終於，我發出了一聲咆哮。
可是哭泣有什麽用？姳嫣不會活過來，鬼五也不會死，這一切都無法改變。我失去了師傅和姳嫣，我的世界一片亂麻，我看到的那個未來似乎正在慢慢發生。初雪死了，姳嫣死了，師傅死了……不久的將來，未來的那個我所說的事情會不會真的發生？我親手殺了大師兄和小狐狸，紅袖也會死，慕容也會死……傅雨流也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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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現實的無力感，對於現實的壓迫，我一向選擇抵抗，隻是這一次，我相信了命運。我忘記了自己是怎麽埋葬師傅、姳嫣、還有陳伯的，我隻記得我把姳嫣埋在了我的小竹屋前。然後我就坐在她的墓前，呆呆的看著那塊兒簡陋的石碑。
“愛妻宋姳嫣之墓”，幾個字歪歪扭扭的，像剛學會寫字的孩子寫的。
我在姳嫣的墓前做了很長時間，太陽在我的身邊不斷的升起又落下，似乎過去了很多天，我一直坐在那裏，沒有動彈過。紅袖每天都來看我，坐在我身邊，試著和我說話，但是我好想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張開口，卻發不出任何聲響。真是諷刺，姳嫣的失語症轉接到了我的身上。
有一天，紅袖跟我說：“緋月他們回來了，是柳嬌兒帶走他們的……柳嬌兒說，當時鬼五衝了進來，他先殺了陳伯，然後……又殺了姳嫣姐。聞訊趕來的師傅和鬼五打了起來，柳嬌兒趁機帶著緋月他們走了……你說句話啊。”
紅袖的聲音也很沙啞，這些天她也在哭，可是要比我堅強，最起碼她沒有垮掉。
紅袖把一件厚厚的大衣披在我的身上，然後說道：“你打算就在這裏一直坐著嗎？你不吃不喝，難道你想跟姳嫣姐一起走嗎？你要是死了，誰來為他們報仇？半個月了，你該醒了……”
是啊，半個月了，我在這裏整整做了半個月。沒有喝一滴水，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但是我這比常人強壯的身體卻依然活著，就算沒有食物的補給，我體內的術法的力量也會維持正常的生理活動。
我恨我自己為什麽現在還活著。
腦子昏昏沉沉的，思緒也越來越亂，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麽。莫雲他們來過，似乎跟我說了什麽。後來傅雨流他們也來了，後來又來了很多人。他們在姳嫣的墓前吊唁，每個人都哭了。我也想哭，可是我的眼睛如此幹澀。
就讓我這麽死了吧……我這麽想。
然後我感到自己的身體突然動了起來，後背好像被什麽重物撞到了，劇痛傳進身體的每個角落。我沒有一點兒防備，一頭撞在了姳嫣墓前的石碑上。
我艱難的轉過身，靠著石碑坐著，眼睛被鮮血模糊了。我看清了眼前的人，是大師兄和紫晶，還有紅袖。大師兄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臉冰冷，隻是這冰冷添加了太多的怒氣。剛才，應該是大師兄踹了我一腳。除了在天闕那次，大師兄已經十幾年沒有教訓過我了。
我笑了，牽強的笑著，眼淚又流了出來。
大師兄冷冷的對我說道：“站起來。”
我搖了搖頭，有氣無力的說：“大師兄，我站不起來了……我垮了……”
大師兄抬起腳，用力踩在我的胸口上。我隻感覺胸口一悶，又吐出一口鮮血來。紅袖眼中不忍，想要阻止大師兄，但是卻被紫晶攔下了。
大師兄彎下腰，盯著我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你打算坐一輩子？就這麽看著這個墳塚？有什麽用？！廢物！”
大師兄加重了腳上的力氣，我又吐出了一口鮮血。緩了一會兒，我自嘲的笑著，然後說道：“我沒有辦法，我沒辦法像你跟慕容一樣。你們聰明，有手段，也殘忍。玉兒死的那麽慘，慕容還能靜下心來想對策。對不起，我不能，我不能容忍自己這麽理智。大師兄，還記得小時候嗎？”
大師兄看著我，不說話。
我繼續說道：“六歲那年，我和紫晶抓了一隻鴿子。師傅不讓我們養，說我們沒有能力養那隻鴿子，鴿子遲早被我害死，應該把它放了。我和紫晶偷偷的把鴿子養了起來……後來被你發現了，你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師傅，你選擇當著我們兩人的麵殺了鴿子。然後八歲的你拿腔作勢的對我們說‘你們不要在做這種愚蠢的事，你們救不了這隻鴿子’。你沒有忘記吧？”
大師兄依然沉默，我又說：“所以，我從小就不是一個能狠下心來的人……這幾年我殺人太多，算是老天對我的報應吧。大師兄，不要為難我了，求求你，我真的不想在站起來了。太多的事情壓著我，我感覺自己每時每刻都要緊繃著神經，少一鬆神就會崩潰……現在我崩潰了，我什麽都不想做，我隻想陪著姳嫣。”
“好，”大師兄點了點頭，拔出了手中的赤霄劍，說道，“你若沒有牽掛，我就成全你。”
我張開雙臂，笑著說：“大師兄，能死在你的手上……也是值得的。”
大師兄邪魅的笑著，然後狠狠地說：“誰要殺你？我不會殺你的。”
說完，大師兄轉身一劍刺進了紅袖的心窩。紅袖一臉驚詫的看著大師兄，身體緩緩的倒了下去。
我隻聽的腦子裏轟隆一聲，然後突然暴起衝向大師兄，大聲喊道：“不！”
大師兄丟下赤霄劍，一把抓住我的衣襟用力把我按在石碑上，盯著我的眼睛說：“你看，你還是能站起來的。你不是說你已經沒有牽掛了嗎？我殺了你的小魔頭，你還是會痛心的，對不對？你怎麽才能再一次站起來？要我回到秋風穀，用神力把伽藍城扯下來，然後當著你的麵殺了你的母親？”
我開始顫抖，有一次感受到了無比的痛，我看著大師兄身後的紅袖。她倒在地上，似乎沒有了生息。
我淚眼朦朧的盯著大師兄，問道：“為什麽？為什麽？！”
突然，紅袖的胳膊動了動，然後艱難的坐了起來，嘴角掛著鮮血，紅袖蹲下來扶住紅袖，關切的問道：“小月，你沒事吧？”
紅袖搖搖頭，看著我，喃喃的說：“你還沒有麻木，對不對？”
我呆呆的看著紅袖，又看了看大師兄和紫晶。他們兩人沒有表情，似乎這一切是早就計算好的。
紅袖又說道：“你沒有看起來那麽脆弱，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做……站起來吧，你還要保護我。姳嫣姐不會怪你的……而且……”
紅袖還想說什麽，這時候大師兄鬆開我的衣襟站了起來，轉過身對紅袖說道：“你應該再躺一會兒。”
紅袖搖了搖頭，說：“他遭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應該給他一點兒希望的……王晉承，你站起來吧，姳嫣姐，還有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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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正在糾結要不要弄死宋姳嫣，本來想就讓她這麽死了的，但是我現在又有點兒不希望她死了。容我在糾結幾天，等我想好了再做決定。當然，下麵不管發生什麽都有可能，該死的人不一定會死，必須活著的人不一定揮霍。這是個悲劇，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