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章 結束後的開始

時至今日,我才知道我以往做得那些事情讓他多麽寒心。

王晉承不想再回到那個中洲,在那裏什麽事情都不如他願,再加上我的一次又一次逃跑,讓他更加討厭那個中洲。

我還有最後一個辦法讓他回去,我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肚子上,告訴他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

王晉承很吃驚,眼睛裏流露出了驚訝和喜悅。孩子的存在感漸漸被他察覺,他臉上的表情也漸漸舒緩開。我知道,他醒了。

王晉承微笑的對我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麽闖入到這裏來的,但是,我會為了你和我們的孩子回去,對不起,剛才我太自私了。”

我終於舒了一口氣,壓在心上的石頭也漸漸落了下來。我看到眼前的一切變得模糊起來,我也笑著對他說:“我等你,快點回來。”

我說完這句話,四周的景物就全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際的黑暗。身上的疼痛感更加強烈,小腹中像刀絞一般的疼痛。這不是個好兆頭,也許是身為母親特有的意識,讓我察覺到腹中的胎兒有了危險。

我掙紮著讓自己醒來,我要保住自己的孩子……

——

很多時候我都會覺得無力,很多事情我也沒有辦法改變。這種無奈與日俱增,身邊發生的每件事情都已經不受控製了。失去的越多,我的心髒就會變得越冰冷,知道我覺得我已經沒有什麽不可失去的時候,我發現我不知什麽時候消失了“憐憫”這種情感。

我的孩子死掉了,死在了我的肚子裏。我就算拚了命的把他從死神手裏拉回來又如何,我還是失去了一條摯愛的生命。

那之後,我行屍走肉般的活在中洲每個角落,生命對我而言隻有“能殺”與“不能殺”的區別。心靈越來越麻木,我殺人的時候手就會越穩。我恨那些想要殺我的人,他們破滅了我的希望。如果那天我的孩子還活著,我一定會就此收手,可是他們沒有給我機會。

——

這個地方我來過,那條熟悉的瀑布、和那片熟悉的竹林,過往的事情就好像昨天發生的一樣。

花月宮被我們兩個摧毀之後,這個小山坳就再也沒有人來過了。山坳裏有氤氳的武器,氣候一如既往的溫和。潺潺的水聲從瀑布那裏傳來,四周寂靜的隻能聽到這水聲。外麵的天氣其實已經很冷了……

竹林中央還能看到那一片向一個方向倒著的竹子,微微閉上眼睛,仿佛能看到那兩個人從對麵的山洞裏一躍而下的情景。

我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笑容應該很幸福。

以前多好啊,一對兒歡喜冤家。隻可惜……

我走到瀑布下的那潭湖水前,蹲下來用手撩了撩水。雖說山坳中空氣溫暖,可是這水卻是徹骨寒冷。我順著瀑布攀岩而上,又回到了那個山洞裏。花月宮裏已經沒有人了,隻是那一具具白骨還證明著當時那場慘烈的廝殺。

我站在山洞裏的湖水前,慢慢脫掉自己的衣服。倒影裏我的身體殘破不堪,到處都是傷口。有些傷口因為得不到及時的處理,已經開始發炎化膿。我慢慢走近湖水裏,讓自己的身體淹沒在冰冷的湖水中。

冰冷刺激著大腦,它強迫我回憶著以前。

我不能回到他身邊了,至少我不能帶著這樣一具身體回到他身邊。

這副軀殼上布滿傷疤,他不會喜歡的,因為沒有一個男人會喜歡現在的我的身體。當時他說我不知道我這身子對男人的誘惑力,現在?我嘲笑了一下我自己,現在的身子已經不可能吸引任何人了。

——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的傳來。菁英會內部分裂,浣彩蝶帶著一部分菁英會成員叛逃出去。劍城岌岌可危,作為守衛者的王晉承還是沒有醒來。整個天下的人都希望姐姐死,是她讓劍城以北民不聊生。尋找我的人、想要殺了我的人一如既往的多。

又是一段時間的渾渾噩噩,就在我覺得生命已經完全沒有希望的時候,有一個好消息傳來了。

王晉承醒了,他帶領著劍城守軍趕走了蠻人,收複了天宏,並且……他要迎娶李初雪。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由衷的祝福著他們。其實……這個時候我已經在劍城外麵了,是的,我撐不下去了,我想去找他,讓他保護我,我做他的籠中雀。

可是我在劍城外聽到了這個消息,於是我笑了笑,轉身離開了天宏。我不能這個時候出現在他身旁,這回讓他尷尬的。

我並沒有做多遠,又聽到了李初雪死亡的消息。江湖上傳的很玄幻,說李初雪化作了漫天鳳尾花瓣。之後王晉承一個人離開了劍城,並沒有像傳聞中那樣掌管了劍城。

他果然沒怎麽變,對權利沒有絲毫的興趣。

這個時候,我在猶豫要不要找他。

——

長時間得不到睡眠、身上的傷口也在持續惡化,我都懷疑自己是如何活下來的。

我內心並不想死,所以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又想到了他。

中洲北方局勢平緩,王晉承趕走蠻人之後北方要比南方太平。緩過勁兒來的江湖人又開始追殺我,這次的追殺比以往更加猛烈,成百上千人加入了討伐我的隊伍,我開始發了瘋一樣的逃跑。

我現在不能死,至少要在天譴來臨之前,我還不能死。

舉步維艱,我現在走的每一步都由鮮血築城,不光是敵人的鮮血,還有我的鮮血。我感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死之前我還想見最想見的人一麵。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心中隻有一方向,指引著我向劍城走去。

——

我在劍城外被他們抓住了,彼時我已經一點兒力氣也沒有,動一下手指都非常的困難。那些抓住我的人興奮的大喊大叫著,然後他們把我綁在了一個木頭做的十字架上。

不到一個時辰,一個簡陋的木製方台坐好了,我被綁在方台的最中央,方台下都是人,他們舉著火把,眼神惡毒的盯著我。

無所謂吧,事到如今,我已經不能改變任何事情,該來的終究會來的。

欠下的債該還了,用命還而已,小魔頭可不想欠任何人的債。

仔細想想,離開王晉承已經九個多月了,不知道他得知我死去的消息會是怎樣的反應。會傷心嗎?還是說會找這些人拚命。我不知道,我隻是覺得很困,可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環境太聒噪,而且他們也不允許我睡著。

有個人在方台上誦讀著我的罪狀。

原來我殺了這麽多人?哈,真是意外啊。

恍恍惚惚中,我看到有個人影走上了方台,他揮了揮手,那個讀著我罪狀的人的腦袋就掉下來了。

他走到了我身邊,一隻溫暖的手掌輕輕拂過了我的臉頰,我的心中感到一陣舒暢。

我輕聲說:“你來啦……”

那個人對我說:“嗯,我來了。”

綁著我的鎖鏈被斬斷,我掉進了一個厚實的懷抱裏。

“我知道你回來……我每次遇難的時候你都回來。”

“嗯,不管你去了哪我都會找到你。”

“怎麽都甩不掉你。”

“睡吧,困了就睡一會兒。”

我很慶幸,也很幸福,他終究還是來了,像以前一樣,在我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如果可能的話,我下半輩子不要離開他了……

——

——

現在,王晉承躺在我的身邊,靜靜地聽我講著我身上發生的事情,表情似笑非笑,我不知道他在打算什麽。

我閉上眼睛,沒好氣地說:“好啦,睡吧,我說完了。”

他摟住我,用壞壞的聲音問道:“就這些?是不是還有什麽沒告訴我的?”

我搖搖頭,說道:“沒啦,都告訴你啦……好啦,不鬧了,快睡覺啦,明天我們還要去扶依族呢。”

“冤家冤家,”他還不想讓我睡,“那個……”

我睜開眼睛看著他,隻見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層霧氣,好像是快哭了。我覺得很奇怪,他一個大老爺們兒的,怎麽說哭就哭了。想想我也能理解,今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很難受,他跟他的大師兄差點兒殺了對方,現在有聽我跟他講著這麽“感人肺腑”的事,可能是一時間有點兒小激動吧。

我問:“你要說什麽啊?”

“謝謝你,”他說,“我不知道……不知道你做了這麽多,寒冰魄也好,在宣名那次也好,真的謝謝你,隻不過……”

他忽然又壞笑起來。

我問道:“笑什麽?”

“喜歡我你就直說麽,讓我急的抓耳撓腮的。那次我被鬼五捅了一刀,昏迷前還看到你淡定的給我包紮傷口,我心說這姑娘怎麽這麽鐵石心腸呢,一滴眼淚也沒有流。”

我掐他一下,然後轉過身背對著他,冷冷地說:“貧嘴……不說了,趕緊睡吧。”

“喂。”他又不厭其煩的把我扳過來。

“你到底要幹嗎?”我有點兒生氣了。

“騙了我這麽長時間,”他邪邪的笑著,“你是不是得賠償我?”

我衝他翻了一個白眼,然後給了他一拳,說道:“賠償你個屁啊,我做的那些可都是為你!”

他沒跟我爭辯什麽,我的話剛說完,他溫熱的嘴唇就壓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