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離開
還差一點,如果他再堅持問我一句,如果那場大雨再遲一些到來,也許我真的會說出口。
這場大雨攪和了太多的事情,我沒有說出口的話,還有……我們的晚飯、以及我睡覺的地方。
屋子漏雨,除了那張床,整間屋子已經沒有可以下腳的地方了。我坐在床邊,身子斜靠著床欄這不是一個好的入眠姿勢,很難受。我已經連續幾天沒有睡過安穩覺,現在非常困,但是卻又睡不著,很煎熬。
這時候,王晉承說:“喂,冤家,來床上睡吧,裏麵還能再躺一個人。”
我死也不會去床上睡,兩個原因。一,單純的害羞;二,我怕我睡覺不老實壓到他。
這樣硬撐了半宿,我實在無法抵擋排山倒海而來的困意了,最終向困倦妥協,躺在了王晉承的身邊。雖然是深夜,但我能看到他臉上掩飾不住的奸笑。
他果然是有所打算,如果沒猜錯,他是想親我一下。盡管我睡前威脅他,如果他晚上敢動手動腳的,我就剁掉他的右手,看來我的威脅沒起什麽作用。我當然不會真的剁掉他一隻手……但是我又不想讓他真的親到我。
我真的太困了,沒時間一晚上提防著他。
我是幹脆把心一橫,然後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他終於是安靜了一晚上,果然是個非常容易滿足的人。
——
他的傷好了五六成之後,我們就動身前往驪都,新皇登基的日子已經越來越近,我不能在耽誤了。
進了驪都,我們意外的遇到了王晉承的師傅和救過我一命的藥王沈一仙。這兩位都是江湖中的大人物,備受尊敬,沒想到今天一見,兩人竟然是這個樣子的。王晉承找了一家不錯的酒樓招待兩位長者,彼此交談了幾句之後就又分開了,瞧這情況,這兩位大人物似乎是想繼續討飯過生活。
不過我也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藥王沈一仙給我的腰墜根本就沒有祛毒的功能,那就是一塊兒普通的玉墜,代表的意義不同罷了。
從王晉承被鬼五打傷之後,我已經向自己內心的想法妥協了,我承認我確實對他有意思,但是我還不想跟他在一起,更別說嫁給他,門都沒有。因此我氣衝衝的把腰墜還給了王晉承——按理來說我是不應該衝他發火的,畢竟他也不知道這個腰墜的真正意義。
之後幾天的事情沒有什麽可說的,見過師姐,然後準備了兩天,初三那天宮裏來人把我接進皇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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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發生的事情有些朦朧,一開始的時候我還搞不清楚狀況,隻知道林莫祥突然衝王晉承發難,以我要挾王晉承,讓他跪下。
王晉承這個人雖然平常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但是他是傲骨這種東西的,他不會輕易向一件事情屈服,同樣也不信命,讓他對自己的敵人下跪,那還不如殺了他。
大殿中遍布高手,而且還有五個看起來會術法的人,他們身上流轉著術法的印痕,我竟然一眼就能看出來。我的手沒有停,依然撥弄著琴弦,實際上內心早已開始思量對策。硬打出去是不可能的,現在林莫祥的劍還懸在我的脖子上。
太麻煩了。
我反威脅林莫祥,說我身上有許多暗器,可以在一瞬間殺了他。但是這個謊言很快就被識破……此時此刻,我已無計可施。
林莫祥在倒數,他說當他數到一就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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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怎麽做?我隻希望你不要為我跪下,不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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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王晉承笑了笑,笑的很燦爛,好像豁出去了什麽一樣。
“太子殿下不就是想看我跪下嘛,我跪。”
說完,他的膝蓋已經碰到了地板上。那一瞬我從他的眼睛裏看到了屈辱和不甘心,我也感到深深的內疚。但是,即便如此,我們的處境依然危險,林莫祥似乎不打算放了我們。之後林莫祥又說了一些關於三十年前的事情,幾乎都是恩怨。關於三十年前發生了什麽,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我們怎麽逃出去。
就在我們一籌莫展的時候,大殿中突然出現兩個人。
上官劍聖和藥王沈一仙。
我們算是得救了。上官劍聖給了我們一張地圖,要我們去地圖標注的紅點的位置,他說那裏有王晉承想要的東西。我們看著地圖,順著箭頭殺出了一條血路。走到一半的時候,王晉承胸口的傷裂開了,血染紅了他的衣服。我本想攙著他,可是看到他冷冰冰的麵孔,我還是放棄了。
我們跑到了一處廢棄的花園中,地圖上的紅點標示的就是這裏。
這個花園似乎沒有什麽奇怪的地方——外人看來確實沒什麽奇怪,但是我不同。我剛進了這個花園就感受到了一股奇怪的咒術力量牽引著我,我隱隱約約能看到金色的光線從花園中的那口枯井中散發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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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果然在這口井下。
我們在井下的小道中走了一段路,被眼前突然出現的巨大黑色石牆擋住了去路。石牆上的紋路如此清晰,我的手指略過牆壁,一股強力的咒術力量順著我的手指流進了我的內心……這就是咒術,在這個咒術進入我內心的時候,一套相對應的解咒口訣不自覺的出現在我的腦子裏。我也不知道這究竟是因為什麽,難道是因為寒冰魄的緣故嗎?
我念動咒語,這扇石壁便緩緩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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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晉承眼中雖有疑惑,但是也沒有再問我什麽。
我們穿過石壁,眼前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山體空間,沒有火把,但是這個洞穴依然亮如白晝。之所以這麽亮,是因為洞頂懸掛著一塊兒巨大的夜光石。夜光石的正下方,有一個人。這個人被鎖鏈束縛著,兩隻鐵鉤穿過他的琵琶骨,整個人跪在地上。他的衣服已經很破爛了,頭發也披散著,似乎幾十年都沒有洗過。
這個人是誰?為什麽上官劍聖要指引我們來這裏?
那個被囚禁的人抬起了頭,在看到他的臉的那一瞬間,我震驚了。這張臉我見過,而且我幾乎是每天都能看到。
他跟王晉承長得一模一樣。
“呦,兒子,好久不見啊。”
“喂,你真是我爹?”
這對父子的見麵非同一般,彼此問候的話語充滿了火藥味。
天知道為什麽王晉承第一次見到他老爹就這麽敵視他,我想大概是因為他一個人過久了,突然出現一個父親,讓他有些受不了,而且……他的老爹還是三十年前臭名昭著的穆白淵,他的心情可想而知。
可是天意往往讓人難以捉摸,很多事情都不是表象那麽簡單。穆白淵跟王晉承之間的對話讓人聽不明白,可是大致意思我聽懂了。大概是王晉承的父母為了他甘願犧牲自由,如今,一個在伽藍城被囚禁,一個在驪都被封印,以此換來王晉承二十七年的自由。
我有些動容,覺得這個大惡人並不是那麽可惡,我甚至從他身上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我不正是如此嗎?為了能讓姐姐活下去,甘心遭世人唾罵,我懂他的痛苦和堅持。
王晉承畢竟不是孩子,他也了解自己的父親為何這麽做。他雖努力表現出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但是我明白他內心現在已經風起雲湧。救出自己的父母,我想這應該就是他下半輩子的追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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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兒子,叫聲爹讓我聽聽。”
“老爹,你保重,等我救出我娘,就來救你。”
——
這對父子算是冰釋前嫌——雖然他們之間貌似沒有什麽前嫌需要冰釋,我想,王晉承之所以開始表現的那麽叛逆和不屑於顧,大概是因為一時沒有辦法接受自己的父親是穆白淵,之後的那句“老爹,”我說,“你保重,等我救出我娘,就來救你”應該是發自肺腑。
有些事情,他比誰都明白,他並不像表麵看起來那麽糊塗……至少,跟我在一起的時候的糊塗也隻有我能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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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事算是了結,至此,我們並沒有什麽有價值的收獲,煩惱卻接踵而至。
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似乎是一夜之間變得沉穩起來,心思也開始變的愈加細膩,隻是這種改變隻怕他自己沒有發現吧。
接下來我們該做什麽?繼續殺人?
王晉承的身份已經暴露,這段時間他在慢慢適應穆凡這個名字。好在天下大亂,沒有誰在乎我們的生死。於是我又開始預謀下一輪如何從他身邊逃走,時間告訴我,我不能再留在他身邊,我的危險已經愈走愈近,無法躲避,隻能承受。
就在這個時候,我收到了姐姐的信。
信上說姐姐讓我回天宏,商量我的婚事。她雖然信上用“商量”兩個字,可是語氣卻沒有要跟我商量的意思。這應該是姐姐第一次用這麽嚴厲的語氣跟我“說話”,字裏行間甚至充斥了威脅——用她的生命來威脅我。
如果姐姐死了,那我的一生不就沒有意義了嗎?
所以我必須回去,可是我該怎麽甩掉王晉承?我不能讓他知道這件事,如果他知道了,他會發瘋的。可是我內心又非常希望他跟我回天宏,然後跟姐姐攤牌……
我還是不想冒這個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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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我有的是主意從他身邊逃跑,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對我沒有一絲一毫的防備,所以我的小聰明才能在他身上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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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先走了,如果可能,請你一定要來阻止我,我雖然不想嫁給你,但是我也沒有想過要跟你以外的人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