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 心病
經曆過廝殺，紫晶好像完全不在意一般，她笑著對我說：“二師兄，你還是快趕回劍城看看你的小冤家吧，剩下的事交給我和大師兄就行了。”
“嗯，”我也出奇的平靜，“那我先走了。”
說完，運起銀翅，一刻不停的向劍城飛去。
快飛到劍城外的時候，我感到了胸膛悶塞難耐，胸腔幾乎要爆炸，我急忙從空中下來。雙腳剛站在地上，就感覺喉頭一甜，一個沒忍住，一口鮮血就噴了出來。我知道，這是術法的反噬，沒想到我隻用了這術法兩次就傷的這麽厲害。
剩下的路我走的跌跌撞撞。急於趕回劍城，所以我並未在意路上的磕磕絆絆。走到劍城大門外的時候已經是子時了。劍城大門上火把通明，看來他們已經知道我要來了，早早就派人迎接我。
“大哥！”是傅雨流，他穿過城門，帶著一隊人馬向我跑來，慕瑤跟在他身邊。
“雨流，”我急切的問道，“紅袖怎麽樣了？”
“大哥不必擔心，小魔頭安然無恙，姳嫣姐和小筱姑娘在照顧她。”
“好，帶我去。”
“大哥跟我來。”
我跟著傅雨流穿過午夜的劍城街道，一切又都是那麽熟悉。我現在一進劍城就會想到初雪。初雪消亡在這裏，她走前的景象還曆曆在目，隻是這個清純的小丫頭再也不會出現在我的世界了。此刻，姳嫣和紅袖也在劍城……我不知道這感覺是諷刺還是什麽，總之我的心裏很難受。
紅袖被安排在李府，我們一路急匆匆的走向紅袖所在的房間。
還是那個熟悉的小院，小狐狸坐在小院的石凳上，一隻手托著腮，好像在思考什麽。見我來到，她立馬從石凳上站起來跑到我身邊。
“吹牛王你回來了！紫晶和淩霄呢？”
“他們晚些回來，紅袖怎麽樣了？”
“小月姑娘啊……那個……”
小狐狸顯得吞吞吐吐的。
“到底怎麽了？”
“吹牛王，你……你很愛小月姑娘對吧？”
我說：“這不廢話麽？紅袖到底怎麽樣了？你這吞吞吐吐的讓我心裏很沒底。”
“算了，”小狐狸故意躲開我的眼睛，“還是讓宋姑娘告訴你吧。”
小狐狸的話讓我很不安，我繞過她走向房門，剛準備推門，結果姳嫣已經從裏麵把門打開。姳嫣並沒有讓我進去，而是從屋裏出來把門關上了。姳嫣靠著門站著，她抬起頭看著我的眼睛，眼眶裏仿佛有淚光。
“到底怎麽了？”我依然摸不著頭腦，並且有點兒惱火，“你們怎麽一個個都神神秘秘的？紅袖怎麽樣了？”
“你，”姳嫣說話了，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你會愛她對吧？不管她變成什麽樣，對不對？”
“當然啊，姳嫣，你們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你自己進去看……”姳嫣閃開門，“那個，她身體狀況很不好。”
我留下一句“我知道了”，就走進了屋子，然後把門關上。
屋內隻點著一根蠟燭，顯得很昏暗。我望向床頭，隻見紅袖抱著腿坐在床上，身上披著一件幹淨的紅色外套，臉上掛著醉人的笑容。
我迫不及待的向她走去，然後坐到她身邊，看著她的臉。
“冤家，”我的聲音有些顫抖，“你知不知道我找的你好苦？”
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我關切地問道：“有沒有受傷？你呀，就是不讓人省心，平常不是挺機靈的麽？怎麽這次就被他們抓住了呢？我跟你說，這次……”
“喂，”她打斷了我的話，“你每次都出現的那麽及時。”
“現在你還在認為我是在妨礙你嗎？”
她向我靠過來，對我說：“抱我一下。”
我擁住她。
紅袖在我的懷裏，喃喃低語。
“我還以為……這次我會沒救了，我沒有任何希望，我比任何時候都要想家。我想姐姐，想你，盡管我知道我的一生大多被謊言圍繞，但是我知道會有幾個人願意幫我彌補謊言，為我創造一個不那麽絕望的世界。你們也許出於善意，告訴我什麽事情都有希望。但是當我自己去找這些希望的時候才發現……你們騙了我，那些希望都是假的，沒有人願意去懂我的痛苦，我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我做的這些隻能讓更多的人陷入迷茫。”
她說了一大堆我不是很懂的話，我拍了拍她的後背，說道：“怎麽忽然說這些？”
“因為你給我的謊言最美麗，”紅袖說，“你是我一生中遇見到的最讓我沉迷的人……謝謝你騙了我這麽長時間。”
“騙你？”我低下頭看著她，我很迷惑，“可是我沒有騙過你啊？冤家，你怎麽了？”
她從我的懷裏坐起來，臉上掛著苦澀的笑容。
“騙？因為這張傾國傾城的臉蛋兒，你就相信你是真的愛我。因為我的幾句話，你就願意為我豁上性命。謝謝你一直以來裝作愛我的心靈，謝謝你每次都能救我，也謝謝你給我的那些安全感。”
“你在說什麽？冤家，你到底受了什麽刺激？我知道你現在很無助，你不用怕，那些人我已經幫你殺幹淨了，以後再也不會有人來打擾我們了。”
紅袖微笑著，指著自己的臉問我：“喂，你很愛我這張臉蛋兒吧？你隻要回答愛或者不愛。”
我回答：“愛。”
“也隻有這張臉蛋兒了，如果一開始我不長這個樣子，你也不會和我糾纏這麽長時間。如果一開始我是一個醜八怪，那你根本就不可能在意我，對吧？”
我的腦子已經懵了，我完全不明白她怎麽對我說這些。好像我一直都是在騙她。
紅袖繼續說：“你想看一下我之所以這麽說的證據嗎？”
她臉上的表情又變成了譏諷，好像在嘲笑我的幼稚。
“什麽證據？我不明白。”
紅袖笑了笑，伸出手解開那件紅色外衣的衣帶，然後，那件外衣從她的肩頭滑落——她裏麵什麽都沒有穿。
“呐，這樣的我，你還愛嗎？”
見到她身體的那一刻，我的心髒恨恨地抽了一下。我見過她的身體，那時是在藏秀書院，我親吻過她的每一寸皮膚。那時候她的肌膚像雪一樣滑膩，那是剛成熟的女孩兒才會有的肌膚。可是，可是現在，她的身體……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身體，每個人身上都會有傷疤，可是我卻從未見過這麽多的傷疤。
已經結疤的，正在結痂的，新的，舊的，還有那些深可見骨的傷口——我瞬間就有種想哭的衝動。誰讓這具誘人的身體如此傷痕累累？紅袖的身上幾乎沒有一塊兒完好無損的皮膚，整個身體除了臉，幾乎布滿了傷痕。那些傷口有大有小，最大的那一塊在她的小腹上，一個巴掌大的燒傷。剛結的痂撕裂開來，鮮紅的血絲暴露在空氣裏。
我伸出顫抖的手輕輕觸摸她身上的傷口，眼睛酸澀難耐，眼淚就快要出來了。她這半年究竟是如何度過的，究竟是何種程度的拚殺才會讓她的身體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更讓我難受的是她的表情。她受過太多的傷痛，不知是什麽原因，讓她不再相信任何人。此刻在她心中，就連我都是騙她的人。
“你跟其他男人一樣，”她湊近我的耳朵，“都隻喜歡我的身體我的臉蛋。現在我的身子毀了，你已經不愛我了，對不對？”
我搖搖頭，忍住淚水說：“不是的，冤家，不是的。”
“哦，對了，”她又坐了回去，“我們有過一個孩子。”
我心頭一震，果然，她當時果然懷上了我的孩子。
我問道：“孩子呢？”
“嗯……”她抬起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笑著說，“死掉了，那時候我剛感覺到他的存在。大概兩個月左右吧？對，就是兩個月。那時候我在被人追殺，我跑到了不知道哪個山林裏，然後忽然間就感到肚子很痛，我就昏迷過去了，等我醒過來的時候……”
“夠了，”我製止她繼續說下去，“冤家，夠了。”
我撿起她的衣服披在她身上，然後把她抱進懷裏。
“不管你變成什麽樣你都是我的，別瞎猜了。”
我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我的懷裏微微的顫抖，我隻希望她能明白我的心。現在我們兩個應該都很難受，這太讓人憋屈，再一次的相遇竟然沒有半分高興。
紅袖說：“你為什麽不罵我？”
她此時的語氣已經沒有把那點譏諷。
“乖，”我輕輕拍打她的後背，“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你為什麽不罵我？”她的語氣有了一些波動。
我又說：“好好休息吧。”
“你為什麽不罵我？”第三遍說出口，紅袖已經哭了起來，眼淚很快就打濕了我的衣服。
她哽咽著說：“你怎麽不罵我呢？你罵我我會好受些。我是個笨蛋，我什麽都沒有做成，還毀了自己的身體，我們的孩子也死了……你罵我吧，讓我好受點。一開始我沒想那麽多，可是當我意識到自己的身體變成這樣的時候已經晚了，我才想到我才十八歲，你不怪我嗎？你罵我幾句吧，你不要總是這麽縱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