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仲文走後,屋外便響起了一陣陣的腳步聲,幾道身影在屋外竄過,秦思的發被絞著一痛。老鴇兒站在門邊,膩著聲音道:“青兒啊,這幾日你就好好想想,有事喚一聲,啊……”

說著,門上一聲脆響,好似落下了鎖。窗柩上印下幾道魁梧的身影,遊走間彷如鬼魅。

秦思美目帶著怒意,卻一聲不出。

“屬下見過主上。”身後蕩起了一陣微風,黑色的衣袂在銅鏡中飛揚。秦思轉頭看向身後,一身黑衣的月夜正落在不遠處。

“月夜姑娘……”秦思對於月夜的出現,並不吃驚,她清冷的眸子裏帶著溫和的淺笑。

月夜聞言,神色大變,她單膝跪下道:“屬下惶恐。”

月夜這一跪,秦思當下愣住。這般大禮,她怎麽能受。半響,秦思才回過神來,慌忙拉著月夜起身,月夜也並不閃躲。隻是月夜的手掌與她的眼眸一般冰冷,涼得秦思一顫。

秦思紅唇微啟:“月夜姑娘,你為何要叫我主上。你我根本素不相識啊……”

“主上便是主上,今生月夜都會保護好主上。”月夜低下頭去,含混答道。

“你當真沒有認錯人?”秦思搖了搖頭,解開麵上的輕紗,將姣好的容顏露出來。

月夜看了她一眼,隨即垂眸答話:“屬下不會認錯。”

“那,你可否告訴我,是誰讓你來的?”如果沒有認錯人,那會是誰將月夜派到她身邊的……

“主上往後自然會知道。”月夜眸中有一瞬的猶豫,又很快恢複平靜。

聞言,她若有所思地眨著眼,她的武藝低微,月夜願意留在她身邊自然是好的。既然她說不曾認錯人,隻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好,我不問了,隻是你往後莫要行禮,實在折煞我了。”秦思眸子清澈,手中捏著麵紗。一陣緊風呼過,秦思皺眉問道:“這外麵可是有人守著我?”

月夜稍稍闔眼,凝神感知外麵的狀況,低沉的聲音緩緩道“主上屋外有三人,樓外至少有十人。”

秦思眉目收緊,先是收買老鴇將她鎖在屋裏,後是留下這麽多人手看著她,文仲對她倒是花了大功夫。

“那你我二人若要全身而退,有幾成把握?”

“九成。”月夜稍一沉默,答話道。

秦思垂眼而思,九成,也就是說隨時都能離開。

“隻是,若要離開蘇州城,怕要等明日夜裏。”月夜似乎看出秦思的打算,輕聲說道。

“這是為何?”秦思揚眸問道。

月夜眼眸微動,臉頰上的線條柔和起來:“屬下在雲想莊傷人,蘇州今夜定會戒嚴,明日出城較為穩妥。”

簡潔的話語卻透著縝密的心思,秦思稍一琢磨便頷首應下:“好,那便明日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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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前往蘇州的路上,有三匹快騎先後飛馳著。

從三皇子府出來,葉筠一便輾轉不得安生。他不信齊仲天,可腦子裏卻有一股意念,告訴他麵對疑雲。

京畿軍中,葉筠一不曾退步,齊仲天也不曾逼近分毫。葉筠一心中的疑竇更甚,他此時才陡然發現,齊仲天告訴他這些,不是為了保住京畿軍中的地位,而是想讓他帶著仇恨反噬太子。

他定下心去查,這一查,便是驚雷破天。

當場找不到任何證據,葉筠一便從殺手的來路下手,而查到最後,竟然與太子府裏的一個侍衛有關。

他助太子,不為名利福祿,隻為秦家。他不敢想,若是阿離沒有躲開,那一日被殺的便是她了。太子根本無意留秦家一條生路,那他所做的又有什麽意義,不過是成了太子手中的一柄劍……

原來影閣裏真的是有人刻意瞞下了真相,謊報消息給他。而能做到這些的,隻有一個人。葉筠一不信,不信那個視作左膀右臂的人會騙他。可這是唯一的可能。

好,我便親自來蘇州,問你一句,你當真背叛了我麽?

……

葉筠一離開蘇州後半個時辰,齊仲天便得到了消息。他雖然不知葉筠一為何要去蘇州,卻也悄然鬆了一口氣。

隻要他不在,京畿軍中的壓力頓時便會小了許多。齊仲天冷笑著,劍眉下那深邃的眼裏是睥睨天下的自信。

“見過三皇子。”一個驚慌的身影匍匐在地上,帶著曲折的卑微。

齊仲天不禁有些煩悶,話語更加冷沉起來:“何事?””

那身影在冷厲的話語下顫了顫:“回三皇子話,蘇州飛鴿傳信,那邊正暗地裏派人尋秦小姐的畫像……”

“什麽?”

齊仲天頗為驚訝,六弟根本不認識秦思,又怎會突然想要秦思的畫像?

“消息可靠嗎?”齊仲天手指輕微的顫抖著,好似有些控製不住的洶湧打來。

那身影點了點頭:“可靠。是我們的人親耳聽到的。”

他私下派人尋秦思的畫像,而正巧,葉筠一也去了蘇州。齊仲天起身背立,心中湧起了點點晨曦的光亮。

莫非,秦思,還活著嗎?

這個大膽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齊仲天骨節被捏得發白,他再也忍不住了,取了馬飛馳而去,噠噠的馬蹄聲直奔蘇州。

在葉筠一與齊仲天之後,齊仲文的人拿著秦思的畫像亦是快馬加鞭而去。

蘇州,注定不安寧。

……

葉筠一快馬披星戴月趕到蘇州時,天色已經大亮了。幾番搜查進了蘇州城門,葉筠一直直朝著春花秋月樓而去。

青墨從不曾想,葉筠一會到蘇州來找她。等到窗外響起一聲熟悉的脆響,看見熟悉的字跡,青墨才信了。心頭的綿綿情意被撩撥得醉人不已,她麵上喜意乍現,急忙換好了衣裳往脆響發出的方向趕去。

順著葉筠一留下的記號,青墨很快追到了城內一處荒廟裏。葉筠一揮手拂袖,木門自然合上,一道溫和卻帶著冷沉的聲音傳來:“青墨,別來無恙……”

“公子,你怎麽會來蘇州?”

“我來找你。”

葉筠一轉過身看著青墨,那嬌媚的臉上有著不容忽視的驚喜,淩亂的鬢發與那驚喜融作一團。將那份赤|裸的情意看在眼裏,葉筠一隻能回眸。有些東西,注定回應不了,無論是葉碧桑還是青墨。

“你在蘇州可好?若是身份暴露便回齊州吧。”忽而想起什麽,葉筠一正色道。

青墨將這關切融在心裏,唇角微揚,輕輕點了點頭:“我很好……”隻是很想你……

“那你可惹上了什麽人?”聞言,葉筠一挑眉。

方才葉筠一到了春花秋月樓,本是要上樓去找青墨,卻發現四周藏著許多人手,他不願沾染麻煩,這才約了青墨出來相見。這情況著實奇怪,一個小小的青樓,沒有緣故惹來這麽多人。

青墨不知葉筠一所指,搖了搖頭:“青墨知曉分寸,自然不會惹上麻煩。”

葉筠一眉心微動,不知為何,心裏總有些異樣:“那青樓周圍是怎麽回事?”

青墨心中一緊,臉上卻是無比鎮定,她笑著答道:“公子原來是問這個。樓裏前段時日來了個小姐妹,被城裏的首富文公子瞧上了,但她偏偏不願意,這才惹了人來。”

葉筠一眉心撫平,淺眸中是銳利深深:“一個青樓女子需要這麽多人看著,倒是稀奇。”葉筠一將青墨眼中的一陣恍惚抓住,沉默下來,薄唇邊瀉|出一聲空歎。

“六皇子近日可有動靜?”

“沒有。”

“上次你說過,在京城郊外下手的是三皇子,是也不是?”葉筠一凝望著青墨,眸子裏閃過許多情緒。

“是。”青墨沒有猶豫,這份幹脆讓葉筠一的心終於變作了平靜。他說出了心底最不願認同的話:“我從未想到,你會騙我。”

良久,葉筠一的話語蕩在青墨耳邊不散。青墨媚眼沉下昏暗,口中低喃:“公子……”

“可是太子?”葉筠一直視而去,滾燙的目光裏隱含著質疑。

“公子是來質問我的嗎?”青墨嬌軀一顫,心中頓時清明開來。

他都知道了。

青墨唇角勾起,麵頰上卻是一片淒涼。

葉筠一輕聲笑起,笑中飽含著諷刺:“你當真背叛了我?”

青墨衣袂皺著,如同她此刻的心境一般,苦在口中融化著,澀在眼中疼痛著:“我是騙了公子,但我不曾背叛。”

“你是影閣裏最好的探子,亦是我當做知己的朋友。可你不該騙我。殺秦思一行的分明是太子,你卻將所有的證據都毀去,報給我一個假消息。這到底是為了什麽?”葉筠一周身的溫和褪去,話語風刃刮向青墨。

氣勢勃發,此刻他才是那個站在頂峰的三少。

“因為青墨,不想看著公子為了秦家小姐亂了心神,背上不孝之名。”青墨眼中氤氳起了淚光,她的唇顫抖著,每一個字都說得極為艱難。

“嗬,何來的不孝?”葉筠一提聲問道。

青墨眼中的深邃更幽暗,她深吸一口氣道:“是不孝。現在夫人的命就捏在太子手上,你去對付太子,便是親手殺了夫人。”

“你說什麽?”葉筠一身軀一震,青墨口中的夫人隻會是一個人——他的娘親,風遠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