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中滿是肅穆之色,清晨燃起的點點和煦暖陽也無法將這肅穆驅散。風遠侯站在宮門之上,看著那滿眼的磚紅色宮牆,眼中空蕩蕩一片。

算算時辰,現在的葉筠一應當已經消失在這個世上了。

“燕兒,我就要做到了,你能看見嗎?”

風遠侯胸口一震,緩緩歎出一口濁氣。在宮門之下,傳來“吱啦”一聲響。垂眸看去,兩名侍衛用力將宮門推開,宮外的光亮迎麵而來,在風遠侯身上染上一層淡淡的光暈。

“侯爺,快要上朝了。”一名內監小步上前,對著風遠侯拱手道。

風遠侯輕嗯了一聲,冷著臉轉身上了輦車。滾滾車輪一動,朝著昭陽宮而去。

自從發現葉筠一離開,朝中大小事務便都是由風遠侯來執掌的,滿朝文武也沒有半點異議,畢竟是三代忠臣,又是當今太子殿下的養父,靠著這個身份攝政,無人會說出半點閑話。

鍾鼓鳴響,風遠侯被內監引著步入大殿之中,眼眸平望而去,正是那金燦燦的龍椅。凝望許久,他才收回了目光朝著殿前而去。

“下官見過侯爺。”

朝臣陸陸續續對著風遠侯行禮,隨後分開列在兩側。

行禮聲慢慢落下,風遠侯卻並未回頭,過了許久,他的身子才顫了顫,沉聲道:“諸位大人,本侯有一件事情不得不說了。”

這壓得極低的聲音讓人無由來的沉了沉心,朝臣相互一看,卻是無人知曉風聲。

“敢問侯爺,是何事啊?”彼此麵麵相覷著,最終是兵部侍郎曹方忍不住性子問了出來。這曹方原是京畿軍中的一名參將,受了葉筠一的賞識才有今天的光耀,對於風遠侯,曹方自然是帶著幾分愛屋及烏的情緒的。

風遠侯見狀,抬起手臂來,那袖口往下滑去,露出了那攥緊的手:“太子殿下忽然消失,諸位大人都是極為憂心的。在京城中搜查這幾日,也根本沒有個結果。可是昨日夜裏,本侯突然聽說了一件事情,此事關乎我天朝的基業,本侯實在是不能替殿下瞞著。”

“瞞著?有什麽事侯爺但說無妨啊。”

“是啊。侯爺請講。”

風遠侯搖了搖頭:“諸位大人可還記得,先皇曾替殿下指婚?”

“自然是記得的,當初指婚的女子正是前驃騎將軍秦朝定之女秦思啊。那個姑娘與殿下情投意合,隻是後來卻沒了消息。”一名老臣出言道。

“不錯,正是這個秦思。”風遠侯頷了頷首,隨即繼續道:“這個秦思沒有死也沒有消失,她隻是有了一個新的身份。”

將朝臣不解的目光一一看清,風遠侯唇角的灰色胡須動了動:“她的身份諸位一定想不到。她並不是秦朝定的女兒,她的親生母親正是南國女皇虞靑。”

“什麽?”

“南國人……”

“這秦小姐怎麽變成了南國女子?”

這話無疑是一道霹靂乍響。對於這些朝臣來說,秦思的身份並不重要,可是卻牽扯到了兩件事情,一個是南國,一個是葉筠一。這便不可忽視……

“前些時日曾聽聞南國立了儲君,封做什麽明靖長公主。傳言這個長公主手段不凡,短短數月便將南國內部的威脅除了個幹淨,廢了一個郡王一個郡主。”

說話的是禮部尚書,天朝與南國雖然有舊怨,卻不能少了麵上的功夫。當初南國封皇儲,他還曾奉命派人前去致意。

“正是她,南國的明靖長公主就是原來的秦思。也就是太子殿下所愛的女子。”

風遠侯說著,麵上露出難言的不安。這不安很快便在殿上竄開來,將每一個朝臣的心都浸染住了。

“荒唐,我天朝與南國有舊仇在先,怎可當真。”

“是啊,先皇所定下的是風遠候世子與驃騎將軍之女的婚約,現在身份變化了,這婚約也做不得數了。”

“二位大人說得極是,豈可讓一個外族女子成為母儀之主?”

風遠侯聽著這些話,隻是默然不語。

“微臣覺得此事也不必太過緊張,十數年前的和親未果,南朝亦是有怨氣。現在讓南國公主嫁來天朝,也算是個轉圜啊。”這話說得在理,當下亦有不少朝臣附和,大殿之上當即出現了兩方說法。

見狀,風遠侯心中是暗暗生喜的。若是所有的朝臣都是反對之意,他反而不好繼續了。

清了清嗓子,風遠侯揚聲道:“若單單隻是外族身份,本侯也就不再憂心了。”

“那侯爺你在擔心什麽……”

“本侯是害怕殿下會將我天朝江山拱手相送啊。”風遠侯好似情緒不穩,眉宇擰作一團,眼眸中是抹不去的濃霧。

“這……這從何說起啊。”

涉及到了江山安危,這些朝臣便再也安然不下來了。要知道朝政的變動是不流血的政治,而江山安危,是無人能置身事外的。

風遠侯心中暗忖時機差不多了,開口道:“本侯所擔憂的便是殿下感情用事。這次殿下失蹤根本不是被人所害的,而是殿下自己離開的。”

“這怎麽可能?”

“本侯著人去打聽過了,南國公主並未婚配,卻在不久前產下一女。算算時辰,這個女兒正是殿下的親骨肉啊。”風遠侯眼中露出些難堪來:“殿下稱病之時,便是南國公主生產之時。”

這話中的隱意已然明顯,朝臣相互看去,太子殿下葉筠一分明是與南國公主珠胎暗結,在南國公主臨產時,殿下便扔下了天朝江山,前往南國了。

這般輕率的舉動,讓朝臣心中突地一空。

“南國以女為尊,明靖公主產下的女兒將來會是南國的女皇。殿下對明靖公主一往情深,若是其中有人用心引導,我天朝江山何去何從?”

風遠侯的話語漸漸帶著蓬勃之意,那問話撞得滿殿朝臣心中一震。

“臣願意一死相諫,定不能讓殿下被一己私情左右,毀了我天朝基業。”

“是啊,是啊。臣附議。”

“臣等附議。”

……

風遠侯見狀,冷聲道:“若是以死相諫有用,本侯第一個不要這條性命。諸位想想,殿下能為了南國公主私自離開京城,便能為了她棄了這江山。”

厲喝聲回蕩在靜謐的殿上,虛空的心緒籠罩著每一個人。為美人棄江山……這是君王大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