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筠一將石子放在手上掂量一番,下顎線條緊繃住。影閣中人若要聯係他,萬萬不會采用這種手法,除非是影閣出了變故。

葉筠一想到這兒,也顧不得這雨勢了。他扯過馬韁,翻身上馬朝著前方而去。

一路往北,葉筠一沿途萬分小心,間斷地尋到了不少記號。

撥開眼前的樹叢,從中有三枚黑色泥丸,亦是擺成一列。葉筠一邁出腳將那泥丸碾碎,這接連發現的記號都是“三”的模樣,有此心思的想必隻有青墨了。

青墨若是在宮外,那就是宮中出事了……

葉筠一心口不由地慌了慌,他扯過馬鞭抽著,駿馬嘶鳴間他繼續朝前而去。

隨著這些記號,葉筠一停在了一處農莊外。他抬起下顎看了看這農莊,農莊的曬場上堆放著草穀,空氣中似乎還帶著幹淨的氣息。記號到了這裏就停住了,莫非人就在這農莊不成?

“有人嗎?”葉筠一想著,牽著馬上前,對著裏頭喊去。

屋內,婦人正拉著青墨選著繡花帕子的圖樣兒。

“青娘,你的手藝真好,你替我瞧瞧,這牡丹和芙蓉花哪個更好看些?”婦人看著青墨手中的女紅,那細密的針腳和平整的花繡讓她羨慕不已。

青墨側過臉看了看不遠處榻上的景勝,隨即細心看起了花樣來。

二人正忙著,屋外忽而傳來了一聲高呼

“誰呀?”屋內傳來一聲應喝,那帶著些熟悉的聲音讓青墨手中的繡花針一頓,她看了看婦人,眸中湧動著絲絲緊張。

婦人亦是放下手中的繡架起身,她打開木門,望了望柵欄外的葉筠一,見他樣貌出眾,一身打扮雖然狼狽卻也斯文。

於是上前問道:“這位公子是有什麽事兒嗎?”

葉筠一微微一禮:“在下路過此地,想討碗水喝。”

婦人是個熱心的,她欸了一聲應下,隨即進屋倒了一碗水。青墨隔著木門,不敢輕易冒頭出去,見婦人端了茶水要出去,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道:“大嫂,你幫我看看,那公子的眼睛是不是比常人淺上許多的?”

婦人見青墨的模樣似有怪異,揚眉道:“青娘,你認識這公子?”

青墨搖了搖頭,扯出一抹笑來:“隻是聽那口音像我家表哥,若當真是他,我和這孩子也算得了個依靠,有地兒可去了。”

婦人見她眼中氤氳著霧氣,心中不由一軟:“好,我去給你瞅瞅,若真是你家表哥,我就帶著他進來。你且坐著……”

婦人笑著出去,走近去看,正見葉筠一正色候著,彬彬有禮的模樣很得人喜歡。

“這位公子,這些水你先喝著,不夠我再進去拿。”婦人將茶碗遞了過去,眼珠子定在葉筠一臉上,想看看他的眸色。

葉筠一道謝後,眼睫微動,半露出眼眸淺淺,如同琥珀玉石一般。

婦人心下一喜,對青墨和景勝這母子,她是打心眼兒裏憐惜的。她是個婦道人家,將青墨長期留下唯恐男人不願,現在找到她家表哥,也算是放心了。

“這位公子,你可有一位表妹名喚青娘?”擔心有個萬一,婦人還是開口問了問。

葉筠一拿著茶碗的手一頓:“表妹?”

“是啊。”

表妹?青娘?

葉筠一忽而明白了過來,對著婦人頷首道:“不錯。”

“真的?”婦人麵色露出驚喜之色,她引著葉筠一往屋裏走,一邊說著:“還真是巧了,青娘帶著孩子來尋親,沒找著親戚才在我這兒落了腳。卻不想著親戚還在我家尋上了。真是天意啊……”

孩子。

聞言葉筠一腳下的步子稍稍停住,青墨是帶著景勝逃出宮的。莫非對景勝下手的人,再次動手了?

葉筠一凝眉隨著婦人進了屋,正見青墨垂手立在木桌旁,臉上掛著平靜的笑。可這平靜是偽裝出來的,因為青墨的眼中有些化不開的緊窒。

“青娘,這個……”

婦人見二人都不說話,心中不大踏實,於是走到青墨身邊小聲問著。

“這正是我家表哥。”青墨笑著對婦人說道。

婦人安下心來,看了看他們二人:“我去收拾收拾,做幾個小菜慶祝慶祝。你們兄妹啊,先聊著。”

等到婦人走遠,葉筠一才低聲問道:“究竟出了什麽事?”

“公子總算是看見屬下留下的記號了。”青墨說著,從葉筠一身側走過,抱起景勝來:“公子離開後,侯爺逼著青墨殺了郡王,而他給屬下的藥,與郡王滿月當日那個被殺的嬤嬤手中的藥丸一模一樣。”

“父侯他究竟想做什麽……”

“斬草除根。”青墨說著,卻見葉筠一搖了搖頭。葉筠一清楚地知道事情沒這麽簡單。想到月夜給他看的那一根玉蟾絲,葉筠一的心更往下落去。

“回京吧。”

有些東西,總是要問個明白的。

……

風遠侯尋不到青墨的身影,心中不由起了焦躁之意。她一個女子獨自帶著個嬰孩,竟然能逃出他的掌心。想到這兒,他濁然的眸子泛起些渾濁,滿布的紅絲夾雜著殺意。

“侯爺,南國傳來消息。”一名垂首入內的侍衛從懷中拿出一枚蠟丸。

風遠侯冷眼接過,揚了揚手:“退下吧。”

等到侍衛離開,風遠侯攤開手掌,手中的蠟丸早就裂開來,攤開掌中間的一張小紙條。上麵的字跡隻是淡淡一瞥,便讓風遠侯變了神色。

不好。葉筠一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便不必再留有餘地了。風遠侯握緊拳頭,骨節繃得極緊。葉筠一若是知道了,必然也是雙方對立,與其如此,還不如先下手為強。

風遠侯眼中燃起熊熊火焰,那是一種被壓抑到了極致的爆發。這份火焰在他心中埋了許久,卻隻有現在才能露出來。

“來人,備轎入宮。”

陰厲無比的聲音傳了出去,風遠侯正了正衣冠,麵上堆砌著少見的凝然。他緩緩抬起腳,伸手拍著靴尖的輕塵。

“侯爺,轎子備好了。”屋外的下人輕敲了敲門扉,小聲道。

風遠侯眸子緩緩一動,他勾起唇角敞開門。麵上迎著光揚起點點笑意……

“去,派府中的下人去通知朝中各位大臣,就說本侯請他們入宮議政。”

“是。”

看著走遠的奴仆,風遠侯唇角勾起,對著天邊的豔陽,忽而升起傲然之氣息來。深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東西必然該是屬於他的。

過去不是,那現在就是還回來的時候了,將來也會是他的。

軟轎輕輕晃著入了宮門,風遠侯心口跳了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