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都城就在不遠處屹立著,秦思站在山坡上望著城牆上鑲嵌的“華陽”二字。
華陽,朝華如初陽。
這座城立在陽光下,青石堆砌的城牆顯得幹淨。下了馬車,秦思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行去一步,她便覺得腳步沉重一分。
“主上,入了華陽,你便要努力站在最高處……朝中的毒瘤不比天朝少。”月夜出聲提醒著。
秦思揮開衣袖,素色衣袖上的暗紋遊離著:“我知道。”
對於那些陰謀詭計,她不是不懂,隻是從前身邊有一個人,無時無刻都在護著她,她便安心讓他護著。隻是造化弄人,天朝亂起,她待下去隻能成為他的掣肘,而南國,秦思也不得不來。
如今他不在身側,她便要堅強起來,獨自傲立風霜,對敵刺骨陰寒。
筠一,我會好好護著自己,會好好照顧孩子。你也,莫要讓我為你擔心。
眼中點點沉靜將濃烈的情絲包裹住,秦思噙著不可見的笑往華陽城內走去。
一行人走到城門口卻被攔了下來,守城的侍衛打量他們一番後問道:“你們幾個是什麽人,進華陽城做什麽?”
蘇離淵當下將其餘人擋在身後,上前溫聲道:“我們幾個是來華陽探親的。”
“探親?”那侍衛看了看蘇離淵幾人的衣著,冷笑一聲:“你們這打扮一看就不是我南國人,還探親。我看是一群探子還差不多,來人,給我拿下。”
蘇離淵見狀,眸中起了陰沉的光,他出手一揮便將湧上來的侍衛打倒在地。
“你們,還反了還……”那侍衛聲氣弱了幾分,他顫著身子看了看左右,囂張的氣焰頓時落了下去。
月夜剛要出聲,一陣車輪聲便傳了來。在他們身側出現了一輛馬車,那馬車在城門處停下,馬車上一名女子掀起車簾出聲說著:“口氣倒是不小,我倒看看是誰反了。”
那垂簾下露出的麵容溫婉姣好,氣質內斂,一看便知是大家女子。
“卑職不敢,卑職見過覃郡主。”
城門前的侍衛見到這個女子,紛紛跪下行禮,恭順非常。
秦思聽見這稱呼,不由得抬眸看去,郡主?倒真是巧了,她剛剛到了南國都城便遇到一個王族。
這個被喚作覃郡主的女子亦是看著秦思一行,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月夜身上,那眼珠子上下打了個轉,隨即笑了起來:“算起來,我們倒是有些時日不曾見麵了。你們這些狗奴才也是不長眼,連本郡主的客人也敢攔著。”
秦思看向月夜,她是皇家暗衛,這些皇族對她自然是不陌生的。見覃郡主解了圍,月夜也隻是冷顏不語,並未有半分動容。
“這幾個……都是郡主您的客人?”
侍衛眼中透著些惶恐,要知道在華陽城,這個覃郡主是萬萬得罪不得的。覃郡主的娘親是當今皇上的妹妹,曾為南國立下赫赫戰功,後因病去世。等到當今皇上登基,便將覃郡主帶在好身邊照料,情同母女。
說是郡主,出行衣裝都是公主的分例,誰人敢小看?
覃郡主斜著眼輕哼一聲:“不錯。”
“小人狗眼不識泰山,狗眼不識泰山啊,小人不知是郡主的客人,一時冒犯了還請郡主恕罪啊。”先前氣焰囂張的侍衛撲跪下來,連連哀求道。
“恕罪?可以,那按照本王的規矩來吧,你在此處跪上一個時辰再起來。哼,我們走。”說著,覃郡主上了馬車先行回府,留下幾名侍衛護送秦思一行到郡主府。
半路上,月夜悄聲告知:“主上,這覃郡主名叫汀雨,乃是皇上的侄女,也就是主上的堂姐。”
“那她與娘親關係可好?”秦思一邊頷首一邊小聲問道。
“尚可,覃郡主是在皇上身邊長大的。”
“為人又如何?”
“她是個藏不住心思的,任性者,會招人不滿,卻有任性的好處,至少對主上來說沒了威脅。”月夜的話頗有道理,讓秦思的防心落下幾分。
青墨看著不遠處的郡主府,有些不解:“我們為何不直接入宮?”
月夜微微側身解釋道:“我離開許久,對宮中形勢不大明了,這樣去怕會給主上招來麻煩,讓覃郡主引我們進宮更安全些。”
短短數語,卻讓幾人心頭都沉了下來。
連進宮的這一路都不安全,那宮中究竟是個什麽狀況……
郡主府的下人帶他們入了內堂,這一路上花香漫漫,極為清雅。坐在軟榻上的覃郡主已經換了一身衣裳,鮮紅色的豔麗襯得她麵色嫣然。
“月夜,你這一跑就是許久,讓皇姨母好生惦記啊。”覃郡主看著月夜笑著打趣道,說話間不帶一絲架子。
月夜行禮回話:“郡主說笑了。”
覃郡主搖了搖螓首:“你還是這幅樣子,冷冰冰的不肯搭理人,也就隻有溯月那木頭受得了你……好了,說說吧,這些都是什麽人啊,你帶回華陽來做什麽?”
這一行五人,月夜她是認得的。剩下那個男子風華絕代,深不可測;一個婢女眼神清澈,堅韌不淺;一名女子媚態畢現,實則出塵;最後一個蒙著麵紗,隻露出一雙美目。
月夜不答,轉身走到秦思麵前,緩緩將她的麵紗揭下。最終,覃郡主的眸光凝在了秦思身上,這個女子讓她忽視不得。美貌不凡,淡然中帶著風華。更重要的是,她那一張臉與南國皇上有八分相似……
“她是?”覃郡主忽而從軟榻上站起身,驚訝之色震得她鬢發揚起,不由伸手指著秦思問道。
皇姨母一生不曾大婚,更別說生子了……可是這個女子是怎麽回事?若沒有血親,這張臉怎會如此相像。
月夜並不避諱:“這是秦思姑娘,正是皇上親生女兒。”
覃郡主瞳仁瞬時瞪大,麵上顯出不可置信來:“皇上的親生女兒?”
“嗯。”月夜輕嗯答著。
覃郡主愣怔了片刻,隨即拍了拍起伏的胸口,臉頰微紅:“我這可真是又驚又喜啊,這麽說來,你便是我的妹妹了?”覃郡主上前一把拉住秦思,喜意盈然,一雙眸子異常晶亮。
“瞧瞧這模樣,皇姨母見到你一定很高興。”
覃郡主讓秦思坐在她身側,二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起來。等到下人奉上了茶水點心,屏退左右,月夜才出聲問道:“郡主,宮中現在境況如何?皇上可好?”
聞聲,覃郡主麵上笑意褪去,歎息濃重:“哎,宮裏還不是那般模樣,隻是子瑜這次也真夠心狠,皇姨母她,等你們進了宮就知道了……”
似乎不願多提,覃郡主起身理了理發髻:“時辰還尚早,你們先坐著歇歇,晚些用過膳我再親自送你們進宮。”
說著,覃郡主嫋嫋踏著軟步離開了內堂。等到她走遠了,秦思才蹙眉問道:“月夜,覃郡主說的這個子瑜又是誰?”
“子瑜,是柴郡王的字。”
“剛走了一個覃郡主,又來了一個柴郡王?這南國倒真是熱鬧。”青墨性子灑脫,隨行找了一處坐下,輕笑道。
“這就說來話長了。先皇共有二女一子,嫡出公主便是當今聖上,次女正是覃郡主的母親昌平公主,昌平公主好武,是南國鼎鼎有名的女將軍,後發急病而死。先皇長子被封做中山王,生下的兒子就是柴郡王了。”
月夜將南國皇室脈絡輕輕理出來,而秦思則是細細聽著。
“這中山王現在何處?”
“中山王在數年前出了變故,忽而一夜之間變得癡傻,過了沒多久便神智不明,癱瘓在床。”月夜稍頓,抬眼看了看蘇離淵道:“當年皇上狠心將主上留在秦家,獨自從天朝回來,也正是因為昌平公主與中山王相繼出事,國中無人支撐大局。”
“相繼出事?”秦思眸角揚起,心中思緒漫漫。
“不錯,昌平公主與中山王是相繼出事的,前後相隔不過半個時辰。皇家暗衛細查過,卻找不到任何蛛絲馬跡。”
“這皇宮裏,倒是有不少鬼魅啊。”秦思聽著,眸心深不可測。
蘇離淵憂心一歎:“爹此番帶你來南國,怕是錯了,皇家之事,何苦累你。”
“不,爹爹,隻要娘在這裏,我總是要來的。更何況,娘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秦思話音落下,起身走向青墨,四目相對看去,一麵清澈,一麵平和:“青墨姐姐,你現下有什麽打算?”
青墨是衝著筠一所托,一路送她來南國的。現在到了華陽,青墨便不該留在這是非之地了。往日煙雲散,春光碧玉還。
“打算?我若說要留下,你可願答應?”青墨不是說笑,一路走來,她是著實欣賞秦思的。而於私,她真心想替葉筠一好好守著秦思。誰道三人情難,放手便是成全……
“當真不走?”青墨的嬌媚之色下,是隱約的擔憂。秦思心口一暖,她何其有幸,能有這些人陪在左右,不離不棄。
“當真不走。”
說著,兩人對著輕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