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恩威並重
新始元年農曆四月初三,清晨的濃霧還未化開,急促的腳步聲噠噠的踩在泥濘的路上,粗重的呼吸聲中有人扯開了喉嚨:“大喜!青苗長出來了,足有三尺高的青苗,吾皇萬歲!”
新始是朱駿重新修改的帝號,永曆的名頭實在是臭了大街,朱駿自己都覺得惡心,於是把所有的大臣們全部集齊起來商討。大臣們支持反對各參一半,最後朱駿直接拍板,二話不說直接將帝號改為新始,取自從新開始之意。
原本改帝號要經過一些基本的程序的,譬如祭天、拜祖、通告天下,來來回回怎麽也要折騰幾個月,不過現在大明天子家小業也小,祖墳也被李自成挖了,想要通告天下又沒人敢去,那裏可是淪陷區啊,去了和送死沒有什麽區別,所以這些程序都一概省了,也讓朱駿省心了不少。
“大喜!穀中長出青苗,天佑吾皇。”傳報的是朱駿親點看護稻種的士兵,稻種在三天前便破種而出,隻是他們並不敢確認,畢竟那長勢也太快了一些,完全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圍,直到第六天之後,青苗完全成型,這才出來傳遞喜訊:“足有三尺長的青苗,長勢極好。”
遺民們沸騰了,他們奔走相告,蜂擁的擠到朱駿的茅屋前高呼萬歲,這一次不一樣,如果從前的萬歲隻是一種慣性使然,而這一次卻是發自內心的呼喊。
在春夏之交、荒土之上,隻用了僅僅六天的功夫就能讓稻種長出青苗,如果沒有上天的庇佑怎麽可能辦到?
真命天子、授命於天!從前他們半信半疑,現在他們完全信了。
百官們也突然覺得這個曾經荒唐的皇帝越來越可愛了,這個不要江山要小命瘋狂逃竄數千裏的家夥其實也並不是那麽不堪,這個為了逃命把太後都推下舢板的皇帝也不是傳說中的那麽壞,這個連老婆孩子都丟到一邊急匆匆投身下國的天子還是有希望的。
但是朱駿知道,這些不過是他神棍的把戲而已,玉皇大帝根本沒有收他做小弟的意思,現在借著這把東風,朱駿的威信立即提升了好幾個檔次,原來想要做的事有人反對,但是現在沒有人反對了,因為老天爺站在他的一邊,你不服都不行。
首先是整肅軍隊,朱駿大筆一揮,八百名老弱直接滾蛋。
朱駿沒有用任何理由,大臣們更沒有人反對,如果是在從前,恐怕朱駿就算再怎樣苦口婆心的勸說,百官們都要將他罵個狗血淋頭,用亡國之君,自毀長城之類的話直接讓你住嘴,再配合幾個讀書讀傻了的二愣子拿頭去撞撞柱子打打悲情牌,你什麽事都辦不成,這是大明言官的傳統,基本上的定律就是皇帝支持的,我們就反對。皇帝了不起嗎?有種就廷杖老子啊,有種就將老子拖出去砍了,老子直言犯上,身後有輿論的支持,十八年後還是個言官,老子這輩子值了,老子名留清史,而你遺臭萬年。
在明朝。這種事經常發生。甚至發展到了皇帝與大臣對罵、低階官員行賄來罵皇帝地地步。但是現在卻沒有人反對朱駿。人家才是貨真價實地天子。自有老天罩著。你跟他對著幹。豈不是要反天了。
在一幹官員地擁簇下。朱駿大搖大擺地召集剩餘地一千二百名衛軍。衛軍們在張有德地指揮下分成三列。手持著長短不一地棍子。筆直挺立。
朱駿蹺著二郎腿。麵沉如水一般掃過每一名士兵地臉。從嘴縫中擠出了幾個字:“沐百戶。宣讀軍令。”
“遵命。”新任百戶地沐劍銘孔武有力地侍立在朱駿地身後。展開手上早已準備好地黃淩朗口道:“凡不尊號令者。斬!
臨陣脫逃者。斬!
**擄掠者。斬!
………”
隻片刻功夫,軍規便念完了,其實規矩並不多,隻有三條,對於朱駿來說,除了幾條必要的紀律之外,其餘的都可以適當的放鬆,你士兵缺錢,我按時發餉、賞賜豐厚,一些必要的規矩還是要的,觸犯了這些,隻有死路一條。
“凡以上軍律,諸將士七天內若不能倒背如流者,斬!”沐劍銘念完最後一個斬字,吐了口長氣,繼續道:“以下是撫恤打賞的規定,諸位聽好了。”
“每月餉銀紋銀一兩,傷殘撫恤紋銀五十兩,戰死撫恤紋銀一百兩,立功者視功勳大小裁定,每月考核第一者紋銀十兩,第二者九兩,第三者八兩,以此類推,任何軍官絕不可克扣,凡查實者,本人淩遲處死,誅滅三族,家產沒收。”
隊列裏的士兵們開始嗡嗡的議論起來,軍法是簡化也苛刻了一點,但是這餉銀和賞金卻是不少,須知這個時候大米兩石(2石即377.6斤。)也才白銀1兩而已,足夠尋常三口之家吃飽肚子,若是其中真沒有克扣,再加上各種獎金,也足夠這些衛所士兵興奮老半天了,畢竟吃頓飽飯對於這個時代來說是件不容易的事。
朱駿從椅上站了起來,大聲道:“從明日開始,衛軍每日卯辰起在穀內操練,戌時歇息,若有遲到早退者,斬首示眾,諸位將士,可聽明白了嗎?”
(卯辰到戌時操練,等於是早上六點開始,一直持續到晚上七點。)
士兵們非常不解,他們是具有大明特色的衛所兵,雖然龍江右衛從前都在京畿一帶駐紮,但是種地才是他們最主要的任務,每月能夠三、四次操練就十分難得了,哪有每天從早操練到晚的道理,不過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這個時候應該說什麽。
“吾皇萬歲!臣等明白!”一千二百名衛所士兵文縐縐的吼道。
朱駿也不是傻子,當然知道這些兵油子們能明白的人並不多,不過這沒有關係,到了明天,他們就會明白了。
新始元年農曆四月初四卯辰,稀稀拉拉的士卒們開始在穀內聚集,他們並沒有發現,在穀口,濃霧的深處,朱駿正帶著張有德、沐劍銘等幾名將領蔚然不動的等待著。
張有德實在不太明白皇帝的這一係列軍令,但他是皇帝,君無戲言,看來今日要有人倒黴了,張有德握緊了腰間的刀柄,說實話,他這個世襲的指揮使還真沒有動手殺過人呢,可是今天,似乎要破例了。
“陛下,卯辰三刻到了。”一旁的沐劍銘在朱駿身旁輕聲提醒。
朱駿臉色鐵青,輕聲喝道:“張指揮使,給朕封住穀口,但凡遲到者,帶到軍前聽朕發落。”
“遵命!”張有德雙腿打了個哆嗦,應聲去了。
“沐卿家,治軍最有效的方法是什麽?”朱駿突然側過身問沐劍銘。
“末將不知。”沐劍銘垂著頭,雖然猜到了答案,但是仍然不敢說破。
朱駿用手掌在胸前做了個橫切的姿勢,隨即大笑道:“有人敢犯了規矩,唯一的手段的就是殺,殺一人而懾軍心,這才是練兵之道。”
不過這一次朱駿殺的不是一個人,在臨時搭建的演武場,已經有十三名遲到的軍士被押送到了排成陣列的士卒麵前,其中還有一名千戶長。
朱駿背著手,狠厲的眸光掃過每一個垂著頭的士卒,殺雞嚇猴這種把戲從古至今許多人玩過,但是除了偶爾幾個倒黴蛋之外,大部分都玩的很爽很開心,朱駿也是如此。
“來啊!將楊千戶押到朕跟前來。”朱駿的語態溫和了下來,打量著那名帶著驚慌的千戶在軍士的押送下跪在自己的跟前。
“皇上饒命啊,末將也是一時糊塗,誤了一些時辰。”千戶畏懼的求饒。這種求饒幾乎千篇一律,是每一個臨死之人對所有還要活下去人的警句。
“朕問你,遲到早退者應當如何?”朱駿不溫不火的問他。
“斬…不…皇上饒命,末將尚有家小……”
不待千戶將話說完,朱駿已冷哼了一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拖出穀口斬首示眾。”
千戶暈死過去,被人拖走。
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所有人的命運都從朱駿的嘴縫從擠了出來:“殺!”
三軍盡寒,許多人發現自己的腿肚子不聽使喚了,他們緊緊的用木棍撐住地,這才能夠勉強穩住身形,穀外一聲聲臨死前的慘叫聲傳入他們的耳朵裏,將每一個在場的士卒都嚇的不輕。
最後一個遲到的士兵被推到朱駿的腳下。
“皇上,小人昨夜發了寒症,高燒不退,這才遲了的,請皇上饒命哪。”士兵的嘴唇發青,不斷的顫抖著求饒。
“請太醫來。”
很快,跟隨永曆入緬的胡太醫便來了,親手為那士兵號了脈,向著朱駿作輯道:“稟告皇上,此人確實患了內寒之症。”
朱駿蹲下身,親自為那士兵解縛,對著從人大吼:“還不去請擔架來。”
他親切的撫摸著士兵的額頭:“你不要害怕,朕準你七日假期,好生歇養。”
他轉身又對胡太醫道:“胡卿家,你好好照料他,若是藥材不夠可向黔國公沐愛卿那裏討要,朕的府庫中也有些人參、靈芝,若是需要盡管來提,明白了嗎?”
“吾皇萬歲!”嘩嘩嘩盔甲磨擦聲就像一浪接一浪的聲濤此起彼伏,眾將士一齊拜倒在地,有敬畏的,也有感動的。
恩威並施,殺人立威的同時同樣也要懂得拉攏人心,朱駿在高中讀史記時便將這個道理烙印在心裏。
“來啊,將遲到者掛在穀口懸屍三日,今日所有按時操練的將士全部賞銀五錢,再派人到土瓦城買幾頭肥豬回來,犒勞三軍。”
“眾將士,爾等勤加操練,待我大明北伐建奴之時,便是爾等建功立業、裂土封侯之時!”朱駿揚了楊衣袖,望著校場下無數的攢動人頭,大聲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