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論策 上
一幹官員大臣們擁著楊嗣德去了,周慕白幹笑兩聲,曬然背手四處閑逛,他楊嗣德是內閣大學士,又兼領著兵部尚書,自然是前呼後擁好不熱鬧,不過這也怪不得別人如此慢待他,想當年他是漢人通事之時豈不也是趨炎附勢嗎?
他慢慢踱步暗暗的觀察著村子,隻發現身後似有兩名壯漢輕手輕腳的跟蹤而來,待他回頭時便眼望著別處,想來定是那些大人們並不放心他,隻當他是緬王的奸細前來打探消息的了,他不以為然繼續向前走了幾步,隻看到村東有百來個工匠修建泥牆,一旁放置著一個高大的木桶,桶內滿是混雜著鵝卵、砂石的泥漿,有人拿著鐵鏟不斷的攪動,而另一邊則有人先用磚石堆砌起牆體,有泥匠沾著泥漿均勻的塗抹在牆體上,整個圍牆有近兩丈之高,厚度更是四尺有餘。
周慕白心念一動,暗道永曆莫非是想學其太祖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戰略?他不禁搖了搖頭:“失策、失策,需知前明皇帝已成了眾矢之的,當務之急不是善守而是求攻,趁著清軍被李定國拖住之時迅速占據廣褒的南洋作為根據地才是上道,一味防守能守的了幾時?”
他還要往前走,去看看那奇怪的泥漿,卻被跟蹤的兩名壯漢奔來攔住,其中一名壯漢道:“沐公爺有令,周公子遠來是客,該到賓房中歇息才是。”
周慕白頓住腳,難免對沐天波起了輕視之心,老早便聽聞沐公爺是個人物,想不到竟如此小家子氣,不過是一些泥漿而已,竟連看都看不得。其實他不知道的是,這個命令是朱駿所下的,而這些泥漿在一年之後自會名聞天下,成為世人眼中的天工之作。
周慕白失去了興致,任由兩名壯漢領到了一處石屋,這屋子顯然是新近建造的,相貌醜陋,既沒有江南木質庭院的精雕細刻,又沒有北方磚瓦房的大氣,隻是在磚外塗抹了方才的泥漿,可能是新建的緣故,還散發著一股怪味,讓周慕白又忍不住搖頭。
有人給周慕白奉上了茶,周慕白也沒有心思,意趣闌珊的在屋內跺了幾步,終於有一名官員走了進來,朗聲道:“這位可是緬國漢人通事周慕白嗎?”
周慕白拱手道:“正是周慕白,隻是這漢人通事的頭銜早已向緬王請辭了。”
官員不客氣的瞥了周慕白一眼,顯然是對他極為輕視,拂袖道:“既然是周慕白便隨我來吧,吾皇恩澤,讓你去覲見。”
周慕白點點頭,隨著官員出了石屋,穿越了幾條小巷,這裏的石屋顯然都是新建的,且造的倉促,外觀上自是奇醜無比,周慕白又不禁連連搖頭,前麵帶路的官員在一個大庭院前頓住腳,側回身對周慕白道:“你在這候著,我進去通報。”
這庭院與其他的石屋所用的材質相同,外觀上卻好了一些,仿製的是北方四合院的構造,隻是細微處仍然略顯的有些粗糙,這也算是周慕白見過最好的屋子了,因此倒覺得順眼的多。
“周慕白叩見皇上。”周慕白待官員通報完畢,跟隨著官員了進了主廳,一見著端坐在上座的朱駿便納頭拜下。
朱駿不動聲色的翹著二郎腿望著周慕白,數月之前,他還仗著漢人通事的名頭對永曆倨傲的很,想不到時過境遷,卻又換了一副模樣。如此大的變化,朱駿不得不小心一些,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
“聽說你是來給朕送禮的?朕瞧你除了這身光鮮的衣裳倒是兩手空空,禮從何來?”
“皇上,周某要送的寶貝非同尋常,若不是胸有宏圖大誌之人絕對承受不起,隻是不知皇上是否有這海納百川的胸懷。”周慕白道。
“哦?”朱駿並起腳,饒有興趣的身體微微向前一傾:“你平身吧,繼續說下去。”
周慕白站起身子,道:“周某要送的寶貝便是周某自己。”他肅容正冠又屈膝跪下仰麵道:“周某願效犬馬之勞。”
朱駿臉色一沉,心裏不斷的猜測著周慕白的來意,若說周慕白當真是來投效朱駿卻不敢信,自己不過是個亡國之君,屬下人眾不過兩萬餘人,又處處受人掣肘,所轄之地也不過五十裏,除了掛個皇上的空名之外,可謂是一無所有,他周慕白原本就是個見風使舵、要錢不要臉的主,如何會舍棄緬王那棵大樹跑來投奔自己?這其中要麽另有隱情,要麽便是什麽陰謀,想到這裏,朱駿不由得又多了份小心,他不置可否的端起桌幾上的茶銘喝了一口,嗬嗬一笑,道:“說笑了,朕隻求苟全性命於南洋,哪裏有什麽雄霸之心,周愛卿莫要取笑。”
“皇上!”周慕白冷哼一聲道:“既然皇上隻求苟全性命,為什麽要私自編製海盜,隱匿戰艦,訓練兵甲,修築防務呢?”
朱駿大驚,手中端握的茶盞差點脫手要摔落在地,他畢竟是個年輕人,縱然老成於外,這時聽到這個消息也不由得臉色大變。這收編海盜,將海盜的戰艦暫時安放在海島還派了一隊人看守的事原本是極其隱秘的,周慕白怎麽會知道?大驚過後,他的態度已變得玩味起來,心裏已起了殺心,不論如何,這周慕白是不能留了。
周慕白豈能不知朱駿的心思,從容笑道:“皇上隻道這事做的隱秘,其實在緬都之中上至緬王,下至商賈又有誰不知道?須知這是緬人的國土上,皇上以為能瞞天過海嗎?”
“緬王也知道了?”朱駿屏住心神,臉上踟躕不定,既然緬王已知曉了,那麽殺周慕白滅口已沒有了意義,事已至此,反而不能慌張,朱駿拚命的讓自己安下神來,盡量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問。
“緬王自然知道。”周慕白斬釘截鐵的肯定了一句,繼續道:“不過皇上也不必彷徨,緬王知道又能如何?現今天高緬王遠,他不能將您怎樣?”
“這又是為何?”朱駿感覺有些不可思議,他原本以為緬國的局勢已在自己的掌握之中,竟不成自己的每一件事緬王都能夠洞悉分毫,可是既然緬王已經知曉了此事,為什麽緬國的局勢仍然風平浪靜呢?
“皇上,緬王既知道了皇上的抱負,自然是欲除你而後快,但是一來師出無名,二來這緬國之內也不太平,緬國王子王莽白意欲作亂,若是緬王輕易對皇上動手,難免會被王莽白抓住口實,現下緬國宗室相互掣肘,反而讓皇上贏得了時間。”
朱駿又驚奇道:“難道緬王也知道弟弟王莽白要謀反的事?”
“王莽白的不軌之心早已路人皆知,緬王豈會不知,隻是王莽白手握兵權,在緬國軍中素有人望,又獨攬了朝政大權,緬王若是和他輕易反目,隻會引火燒身而已,所以國人都言王莽白必反,緬王卻是執意不信,以圖能夠拖延與王莽白翻臉的時間,這些時日以來他暗中培植親信,正是為此。”
周慕白見朱駿聽的入神,頓了頓又道:“此次皇上讓楊嗣德去緬都離間緬王與阿泰,其實緬王自是對阿泰放心的,十分相信他的忠誠,但楊嗣德聯絡了王莽白,那王莽白在朝中串聯,聯名要求罷黜阿泰,押入緬都看押定罪,緬王也隻能無可奈何,下昭令讓人押解阿泰入瓦城,其實也不過是為了安撫王莽白拖延時日而已。”
朱駿默默的記住周慕白的話,心裏卻是起伏萬千,想不到緬國的局勢竟然如此複雜,單從表麵上來看似乎歌舞升平,但是內裏卻是暗潮湧動,自己原來的分析完全錯誤,他原先還以為是緬王昏庸無能,最後才被王莽白篡奪了江山,竟不成想緬王也是個心機深沉的厲害角色,為了安撫住王莽白,竟有拿自己心腹開刀的魄力,單隱忍的功夫便能堪稱一流。
--------------------------------------------
今天更晚這兩章之後,這一卷就要結束了,下一卷開始進入瘋狂的資本積累時期,可能會有點讓人覺得過於卑鄙無恥血腥,這個,也沒什麽,洋人也同樣幹過,隻不過是一個翻版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