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詐敗

攻城戰一直持續到了傍晚,清軍在不甘心的如潮水一般的退卻。

天漸漸的黯淡下來,月朗星稀,在昆明城外,無數個篝火點綴在清軍的營帳中與地平線外的星空相互輝映,在燈火通明的清軍大營裏,十幾個將佐正吵吵嚷嚷的亂成了一團。

左首邊的是廣西提督尼堪,下首是廣西一係的參將,佐領。右首是以趙福為首的關寧係將佐。兩方不可一世的大軍匯集到了一起,由於三省總督不知所蹤,四川的中軍潰散,使得這兩路大軍沒有了統一的指揮,要命的是,這兩方將佐誰都不服誰,一邊是不可一世的八旗將佐,一邊是牛氣哄哄的關寧一脈,誰都不願意聽人指揮,任人擺布。

特別是白日裏首攻受挫,整整一下午的攻城居然連明軍的毛都沒有摸到,就丟下了幾千具屍體灰溜溜的撤退了,這樣的敗績自然得有人站出來負責,而雙方誰也不承認責任與自己有關,開玩笑,功勞當然要往自己身上攬,可是誰見過把罪責往身上攬的?

“兩位提督大人暫且息怒,不管誰參誰一本,在朝廷眼裏兩個人都是敗軍之將,為今之計應當速速取了昆明,將功贖罪要緊。而且此次敗績也該壓下來,傷亡了多少都該由兩位提督好好商議,這樣才能大事化了,小事化無不是?”一個參加軍議的幕僚笑嘻嘻的捋著山羊胡,勸解道。

趙福和尼堪漲紅著臉各自瞪了一眼閉上了嘴,大家心裏都明白,這種事你彈劾我,我彈劾你,最後在朝廷眼裏兩個人都落不到好,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還是應該心平氣和的坐下來好好談談如何給朝廷上奏,盡量將傷亡報道最低,隻要兩個人異口同聲的上報,朝廷才能看不出破綻,也就能將罪責降到最低去。隻不過這事大家都知道,可大家都氣不過對方的言辭,這才鬧僵。若不是幕僚出來勸慰。給了雙方一個台階下,恐怕還得繼續吵下去。

趙福畢竟是個漢人,如今平西王已死,關寧一係的漢軍就如沒了娘地孩子,朝廷對這些舊部也是不冷不熱,趙福心裏清楚,若是跟尼堪鬧僵,最好的結果也不過是兩敗俱傷。朝廷偏袒尼堪,重懲自己的可能性還要大些,因此。他首先捋平了心裏的怒火,道:“王先生說的沒錯,大家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大家爭這些有個什麽用?當務之急的。還是盡快取城,將功贖罪地好。”

趙福自椅上站起來。對著尼堪道:“尼提督,方才趙某地言語上若有衝撞。還望尼提督不要見怪,待取下昆明時。趙某擺酒,向你賠罪。”

尼堪也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他故作爽朗的笑了一聲,道:“趙提督言重了,大家都是給主子賣命就算偶有衝撞也並非有心,咱們不打不相識,誰也沒有過錯。”說了句應付場麵的話,尼堪又皺了眉頭:“趙提督,你們關寧軍與明軍接過陣丈,明軍的火器實在犀利,依你看,該怎麽辦?”

趙福又坐回椅上,道:“火器最怕的是水,哎,最好的法子當然是趁著雨天攻城,可這樣幹等著也不是辦法,李定國已經率軍突入了四川,若是幹耗下去,待李定國在四川站穩了腳跟,又回師救援昆明恐怕就不太妙了。更何況偽明的海都城聽說也發出了援軍,因此,若要取昆明,必須盡快。”

尼堪點了點頭,痛苦地揉搓著太陽穴,清軍原本是三路入雲南,如鉗子一般牢牢的將雲南夾在當中,可是十幾日的功夫,清軍反倒成了昆明城下地孤軍,城內是堅守昆明的沐天波所部,北部是入川的李定國所部,南麵又是救援而來的明軍所部,若不能盡快取下昆明城,恐怕自己和趙福就要變成甕中之鱉了。

攻又攻不下。退又不能退。若是貿然撤退。不但會受到朝廷地苛責。更有可能被明軍尾銜追擊。所以。退是不能退地。可是該如何攻呢?

尾銜追擊?尼堪眼眸中突然放出光了。一拍大腿道:“有了。咱們撤退!”

“撤退?”趙福被這個二愣子滿人嚇了一跳。他娘地。來了一天就走。你尼堪是個滿人。上頭也有人。最多也不過是撤職查辦了事。可自己雖然也是個提督。卻不一定有他這樣地好運氣。一個畏戰地罪名就足夠他吃一壺了。

“沒有錯!”尼堪篤定地點了點頭。細心地給趙福講解起來:“明軍仗著火器犀利。城池高闊。若是我們強自攻城。隻不過是徒增傷亡而已。不如我們詐敗。散布出即將撤退地留言。接著全軍向西撤退幾十裏。城內地明軍定會出城來追。屆時我們埋伏在山道旁。神兵天降。打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再趁亂取城如何?”

趙福聞言一愣。總覺得這計策似乎在哪裏聽過。片刻之後才回味過來。這個法子豈不是《三國演義》中地段子嗎?

傳聞努爾哈赤與皇太極把《三國演義》作為兵書來讀。他們對三國中地人物諸葛亮和關羽推崇到無以附加地程度。早在清入關前就視關羽為滿族地保護神。即已征服了蒙古各部。他利用三國桃園三結義地故事。稱自己是劉備。稱蒙古是關羽。八旗各將更是投其所好。人手一本《三國演義》。道了順治年間。更是敕封關羽為忠義神武關聖大帝。清代三國人物受到了極高地榮譽。關羽地祭祀典禮甚至作為國家祭神祭天地重要典禮之一。清延規定每歲春秋仲月諏吉及五月十三日致祭。

尼堪作為滿人,雖然大字不一定識得幾個,但是三國演義的評書當然是聽過的,想出這種無厘頭的計策出來也是情理之中,趙福閉目想了想,總是覺得這個計策不太靠譜。可是除了這個法子,他還真想不出更周全的計策出來,在短暫的遲疑之後,趙福還是認可了尼堪的方案。

第二日清晨,尼堪與趙福分別向自己的部眾宣布了大軍撤退的命令,許多清兵開始收拾行裝起來,城外的備戰氣氛下降了許多,隻有一些零散的清軍在營外戒備。

到了下午,八旗和關寧的騎兵開始從營裏發出了馬,一些步卒開始漸漸向貴州方向前進,騎兵們留在最後,以防止明軍追擊。

城牆上的明軍仍然戒備森嚴,直愣愣的看著清軍有序的退卻。寨兵的土司頭人們卻忍不住了,他們一起來到沐府請願,希望能夠追擊清軍。

沐天波對此也是猶豫不決,清軍剛來一天,雖然第一次攻城失敗,可這也不是撤退的理由啊,這世上攻城略地,哪有一鼓而就的事?可是清軍為什麽要撤退呢?其中是否有詐?明軍是否要出城追擊?這一連串的問題讓他頭痛不已。

沐劍銘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當前的任務是謹守城池,隻要守住昆明就是勝利,至於清軍愛去哪去哪,根本不必理會。

而土司頭人們卻是群情激昂,紛紛請求出城追擊,不願意錯過這次屠戮清軍的機會。

沐天波聽取了兩方的意見之後,覺得兒子的話還算是靠譜一些,昆明城才是重中之重,不能出一丁點的差錯,至於城外的清軍殲不殲滅都無所謂,就算是出去追擊,防衛戰也不過是變成了野戰而已,明軍在城牆後利用火器對付來攻的清軍還行,可是在城外與清軍野戰卻沒有多大的把握。

權衡之後,沐天波打算和稀泥了,十幾代黔國公在雲南統治了三百年,基本上都是用這種和稀泥的方法來調節矛盾的,很有效果。

“諸位,清軍的動向實在可疑,大軍暫且還不能出城,可多派些斥候出去看看,若是清軍果真撤退,那麽我們便尾銜而擊,若是清軍有可疑之處,便繼續固守城池。”沐天波開話了。

土司頭人們無話可說,各自回營去了,準備好斥候回來之後出城屠宰清兵。

等所有人都走的幹幹淨淨,沐天波才叫住了腿邁出門檻一半的沐劍銘。

沐劍銘乖乖的坐在下首,不知父親又什麽訓斥。

沐天波道:“劍銘,為父的問你,若是追擊清軍,需要多少人馬?又有多大的勝算?”

“父親,我是堅決反對出兵的,清軍騎兵眾多,就算他們當真撤退,我們出城之後也不一定能討的什麽好,更何況昆明城的安全重若泰山,因此,還是不出兵為妙。”沐劍銘答道。

沐天波捋須點了點頭,歎了口氣:“哎,你想的是軍事,而為父所要想的卻更加廣闊,清軍撤退,若是我們不敢出城去追,這士氣上就弱了一籌。此外,土司頭人們幫助我們堅守城池,他們殺賊心切,也是可以理解的,他們的山寨大多在雲南的邊界,一旦清軍的主力尚存,那麽清軍隨時都有可能會跨過邊界進入深山襲擊他們的寨子,因此,若是不能盡殲黔桂兩省的清兵,安居在雲南邊境的山寨一定人人自危,我們也得替他們想一想。”

沐天波頓了頓之後:“更為重要的是,若是輕易的放清兵回去,朝廷裏的言官們會怎樣想?一隊清兵自昆明城下從容而過,昆明城竟不敢發一兵一卒出城卻敵。皇上是英明之主,他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話,可是你別忘了,朝中同樣還有周慕白在,如今父親的把柄落在周慕白手裏,周慕白會不會大造聲勢?”(,如欲知後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