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攜手歸老

春光燦爛,明媚動人。

連日煙雨蒙蒙,今日乃是難得的好天氣。

如此美妙的光景,本最適合去野外踏青。我卻完全沒有這方麵的興致,隻焦急的斜靠在李府的大門上,時不時的探頭看向街頭,雙腿止不住哆嗦。

手中的方巾被扭曲到布滿褶皺,我蹙著眉頭,暗自咒罵。

那本可惡的醫書,為什麽會找不到呢?明明已命令所有的宮人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又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反反複複搜尋了三遍,所謂的醫書《奇珍異寶錄》,連個影子都沒有。

自己莫不是被蕭清陽與溫長胥給騙了,那萬惡的醫書,其實根本不在皇宮內?或許,該把蕭清陽給揪回來?

心中閃過這個念頭,再按捺不住,悄悄的往身後瞄了瞄,確定沒有任何人的身影,忍不住捂住嘴偷笑,輕輕的邁步欲踏門去。

“小梨,你這是打算去哪兒?”哪知腳剛抬起來還沒跨過門檻,便聞身後傳來薄涼的聲音。

“沒、沒去哪兒,不小心腳滑而已。”我暗叫倒黴,怎麽每次欲做壞事都要被他發現。麵上卻輕快的笑著,收腳回身,“倒是師父你,怎麽總是神出鬼沒的?”

“還不是某人日夜都不得消停,拆了禦醫房、禦藥房等五座宮殿,放火燒掉藥田中的稀有藥物,挖了禦花園的花花草草……這些不提也罷,還拎著把鐵揪四處搜尋,差點將整個皇宮掘地三尺。接連數日擾得皇宮中無人安眠。為師若不盯緊些,還不知道哪些人要跟著遭殃。”

李墨白半倚著粗壯的梨樹,勾起嘴角閑閑笑著,黑曜石般的眸子明澈如水。點滴皆是溫柔。隻是麵容蒼白,幾無血色,明顯的病態。

這些罪狀。他還真是如數家珍。額頭沁出冷汗,我嘴上仍不服氣的嘀咕,“我保證過再不去皇宮折騰,你們這些人怎麽就不相信我?”

先是蕭南軒借口頭疼需靜養,不顧兄妹情誼將我‘請’出皇宮;然後一聽說我要出去,葉落安、紀尚、周藍陵三人就直呼肚子痛,接著又被李墨白禁了足……我不過想找到那醫書解‘斷情’之毒。又不會做什麽壞事。這些人,有必要像防賊一樣防著我嗎?

眼看著‘斷情’毒發的間隔越來越短,我如何能等?即便每次毒發時李墨白都有心躲避,但這血氣盡失的模樣,他想瞞也無法瞞。

我心中刺痛。藏於袖中的雙手緊握成拳,麵上仍不動聲色的笑著。“如今大勢已成,天下太平,我即便有心使壞,也無處下手呀。”

“不去皇宮,那你想去哪兒?”李墨白斜眼往我腳下看了看,擺明立場不會相信我。

要騙過李墨白可不是容易事,我訕笑,蹦躂到李墨白身邊。可憐兮兮的揪住他的衣角,“我想去通知紀尚,將蕭清陽找回來。”

“你說宮裏的禦醫、醫女或許會知道醫書的下落,令紀尚親自去盤問,如今他仍舊在皇宮中未出。”李墨白靜靜的闡述著。

我默了一下,隱約想起好像真有這麽回事。宮裏的禦醫、醫女太多。戰爭時又跑掉不少,找到他們已是不易,這一時半會還真問不完。頓了頓,咬牙,“那我去找周藍陵。”

“藍陵奉旨,領著工匠在修葺被你毀掉的宮殿。”李墨白淺笑,狹長的眸中縈繞著霧氣,妖嬈不減。

“葉落安呢?”我愕然,暗想總不至於無人可相助吧?

“落安前去東沂城接八公主回京,如今不在京城。前些日子他來辭了行,忘了?”整了整衣裳,李墨白慢條斯理的應,分明等著看我出糗的模樣。

“我哥呢?”總還有楊少臨在吧?

“少臨與十五公主正如膠似漆,神蹤莫測。”

也就是說,如今楊少臨與蕭冬茜不知去了哪裏鬼混的意思?我滿頭黑線,在腦中搜尋一番剩下的人選,無奈跺腳,“我還是去皇宮找紀尚。”

說罷,暗中掐了自己一把,眸泛淚光,無辜的盯著李墨白。被他下了禁足令,要出去還需取得他的同意。

李墨白若有似無的歎息,藏手於袖,輕輕揉了揉我的發梢。“莫心急,一切皆有命,強求不得。”

“明明知道‘斷情’可解,我如何不急?”我緊緊抿唇,眼淚在眼眶中盤旋,當真要掉下來。垂了頭,暗自抹去眼角的淚花。“好不容易才忍得雨過天晴,我絕不會放你離開。初兒也是,他離不開你。”

“說你笨,你還真笨到了家。”李墨白輕且無奈的敲了敲我的頭頂,聲音溫潤,“既然已知‘一葉千紫’為藥引,製出解藥有何難?要相信宮晨與嫂子。”

“我相信他們能製出解藥來,”繃緊身體,我緩慢吐字,“但,製出解藥來會需要多長時間呢?一個月?兩個月?一年?還是兩年?”

“無論需要多久,我會撐到那個時候。”李墨白笑,滿不在乎的堅定語調。

可每次毒發起來,究竟會有多痛?我翕動嘴唇,抬頭卻對上李墨白充滿柔情蜜意的黑眸,滿腔話語消失在嘴邊,瞬間妥協,低喃,“我知道了,我跟你一起等就是。”

後退一步避開李墨白的手,我仍舊退回正門邊,對著腳邊的門檻跑神。

紀尚答應我,會將那醫書尋來,自不會失言。況且李墨白在旁邊盯著,我不能溜出去,唯有繼續等待。

“小梨。”我知道,李墨白一直未曾離開。我守在門邊,他等在梨樹下。

不知過了多久,李墨白出聲喚。

我扭頭,正好看到他彎腰,拾掇著飄落在地上的梨瓣。“溫長胥此人不可小覷,大軍壓境,他卻能安然逃離定城,可知他身邊的勢力不弱。如今天下初定。不宜再生事端,不到萬不得已,不能驚動他。”

“是。”心被狠狠撞了一下。我垂首應下。視線隨著那修長的手指晃動,心神不穩。

李墨白的手枯瘦,映著陽光,近乎透明。那跌落泥水中的梨瓣被汙染,早已失了原先的潔白。

然,他的神色專注,力道把握的極好。仿似被他拾起來的,並非可隨意踩到泥土中的落紅,而是值得細心嗬護的稀世珍寶。從泥濘中撿起的那些梨瓣仍舊維持著原先的模樣,靜靜躺在他的手心,絲毫未曾破損。

我的心悸動難忍。定睛一眨不眨的看著那些梨瓣,胸口腫脹,又酸又甜。

已是春末,非百花盛放的季節,不一會兒,地上的梨瓣已被李墨白盡數握在手心之中。他並不看我,向著牆角慢走幾步,將手中的花瓣撒入那種著蓮花的瓦缸之中,落英繽紛。綠水銀花,看著歡喜。

盯著水麵看了好一會,李墨白才轉身衝我淺笑,“尤記得初見時,你舍不得糟踐這些落花,總要拿著掃帚清理這些花瓣。倒進新月湖去。那時我就在想,這是怎樣的一個人呢?竟連落花,都狠不下心來踩踏。”

鼻子一酸,驀然紅了眼眶,我狼狽的扭過頭去,眼淚已‘撲簌簌’的掉落下來。百轉千回,淚流不止,我哭了又笑,“你曾經說過,心善將成為我最大的弱點。”

心中隻想,那時,若沒有遇見李墨白,如今我的會怎樣?怕早已被東方雲奇害死千百回。

一次次的遇險,都是李墨白將我拯救。

如今,我卻連一本醫書都尋不著。

“清陽的脾氣確實壞了些,那溫長胥卻是一往情深。”李墨白一步步的向我走過來,黑眸閃爍著動人的光澤,“在遇見你之前,我其實就已經明白,這世上再無人會比溫長胥更在乎清陽。所以,他們要嫁要娶,我從不曾阻攔。你連落花都如此珍惜,難道忍心毀他人姻緣?”

我瞪大眼睛拚命阻止著眼淚,雖一字不漏的聽到李墨白的話語,卻不想回答。若是為了他,別說姻緣,蕭清陽的性命我都能取。

於是抿唇,“他們的姻緣,我管不著。”

“他們已選擇避世,若我們突然出現,那溫長胥知道我們遣人跟蹤了他,會動怒否?”李墨白諄諄誘導。

我點頭。溫長胥以為自己可以與心愛之人修身養性再不理世事,結果被人輕易破壞,不氣才有鬼。

李墨白的眸光悠遠,若有所想,“清陽於溫長胥而言,一如你之於我,是不惜賠上一切都要保護的人,非不得已,絕不要去打擾他們。”

原來是想勸誘我打消找蕭清陽的念頭。話聽了一半,我偏嘴。

待反應過來,我立刻雙眼放光,早忘記方才所思所想,不依不饒的揪住李墨白的衣角,咧著嘴笑,“師父,你喜歡我嗎?”

李墨白無奈的瞅著我。

“喜歡嗎?你喜歡我的,對吧?”他良久不答,我急中生智,學起李思墨的模樣,鼓起腮幫子撒嬌,“師父,就說一次給我聽聽,好不好?”

李墨白抬手撫額,滿臉敗給我的表情,盯了我片刻,方才輕聲開口,“我喜……”

“師父,師祖,醫書,徒兒終於找到了!”隨著震天響的大嗓門,一道跌跌撞撞的身影,急匆匆的從門外衝了進來。

隻差一點點……我齜牙咧嘴,差點拿起掃帚將這死書呆子掃地出門去。抬手按了按隱隱作痛的額角,咬牙切齒的念,“什麽醫書?”

“《奇珍異寶錄》呀!前些日子,為了找它您不是翻遍整個皇宮嗎?”死書呆子苗祁被我陰森的表情嚇退兩步,輕輕揮了揮手中多處破損的古籍。

這古籍也不知放在了什麽地方,四處皆沾滿灰塵。

“當真?”後知後覺反應的過來,我禁不住喜悅的心情,樂得跳了起來。“你從哪裏找到的?”

李墨白比我鎮定的多,早已從死書呆子手中拿過醫書,拍了拍灰塵,一頁頁的翻看起來。

“聽說師父在找一本醫書,徒兒便想著要盡一份心力,您搜尋過的地方,徒兒跟著搜尋了好幾遍。直到方才,才在藥房倉庫角落裏,一張破損的桌腳下發現了它。”我一驚一乍,將苗祁嚇得夠嗆,他結結巴巴的解釋。

“它被拿去墊了桌腳?”我額角直抽,難怪找了那麽多遍,都沒有發現它。

“嗯。”死書呆子靦腆的笑。

真虧他有這份玲瓏心思,若非如此,豈不就此與這醫書錯過?我樂不可支的撲上前去,一把將死書呆子抱住,“好徒兒,謝謝你,這回真幫大忙了!”

猛然被我抱著,死書呆子完全不知所錯。“其實是韓前輩經常這樣糟踐醫書,所以我才想著宮中或許也有似韓前輩的人。”

原來如此,我恍然點頭。自收複京城來,韓林一直住在死書呆子府上,我正欲詢問他的去向,李墨白用力揪住我的衣領,將我拉離死書呆子身邊。

“有記載著解藥的藥方嗎?”看到李墨白瞅著我方才抱住死書呆子的手黑了半邊臉,我立刻轉移話題。

李墨白仔細的將醫書收進懷中,緩了表情,看著我笑而不答,黑眸璀璨,宛似裝進了整條銀河。

“我們走。”隔著衣袖,他牢牢的牽住我的手,拽著我便往外走。還不忘囑咐,“書呆子,初兒勞煩你照看一會。”

“去哪兒?”我迷迷糊糊的隨著李墨白往前走,得不到確定的回答,心中忐忑難安。

“去找宮晨製作解藥!”李墨白回頭看我,黑眸倒影著明亮的光影,光芒萬千,說不出來的好看。

原來……真有解藥。大大的鬆了口氣,我心中舒然,不安感漸漸消散,不消片刻,眼中又含了淚。怕李墨白要嘲笑,輕聲嘀咕,“師父,如今江山穩、危險逝,待毒解了之後,日子會變得相當無聊,我們做些什麽好呢?”

李墨白頓足,一本正經的低眸盯住我的肚子,彎著唇角,笑得促狹,“首先,該給初兒找個伴。”

腦袋裏‘轟’的一聲綻放起絢麗的煙花,我騰然紅臉,真真料想不到他會說如此玩笑話,說話都結結巴巴起來,“師…師父,你…你胡說…些什麽呢?”

李墨白悶聲而笑,眼中獨獨倒映出我的身影,黑眸愈亮。“那,小梨怎麽想?”

我緩了口氣,跟著笑了起來,緊走兩步,跟上李墨白的步調。“不如,我們去龍洉國可好?我答應過周藍陵,會陪著他去龍洉國接回夏姐姐與我的侄子們……嗯,然後,轉道崤楚國,將程寧心拐回幽明國來。”

“天涯海角,我都會陪著你。”李墨白仍舊笑著,俊美的表情溫柔似水,一字一頓的輕聲呢喃。

我一時沒有聽清,疑惑,“師父,你方才說了什麽?”

“沒什麽。”李墨白忽然回過身來,牢牢的將我攬在懷中,黑眸中波光瀲灩,認認真真的答,“隻要我們一家在一起,無論去哪兒,都可。”

“嗯。”我鄭重的答,許下一生的承諾,“我們一起攜手歸老。”

他的左手,仍舊牢牢的握著我的右手。

十指相扣,再不分離。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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