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枝紅梨壓海棠

“安楚。”我喃喃的喚,心中激動,不知該哭還是該笑。

“小回。”安楚出手如電,頃刻間放倒守在門外的幾個守衛,含笑看著我。“你沒事真真太好了。”

說話間,他已掏出一個信號彈放上天空,絢麗的煙花轉瞬即逝,光芒卻久久不散。

被軟禁這麽久,我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喉嚨哽咽著,一時又不知該從何說起,隻好同樣抿唇微笑著。

笑著笑著,卻忍不住掉了眼淚。心中又高興又失落,捂著臉低下頭,就這麽站著,說不出話來。

“放心,所有人都安好。”安楚知曉我的心思,不待我問便歎息著回答,“墨白安好,初兒安好。”

“什麽人?”我正欲說話,猛然那歐陽雪從裏麵衝出來,毫不怕死的抬手指著安楚,麵目猙獰,“你是這個女人的同黨?”

這段時間她數次敗在我手上,漸漸倦怠,卻總記得要殺了我為那劉英報仇。

安楚蹙起眉,神色冷冽,眼底湧現出殺氣,也沒見他怎麽動作,忽而閃身到歐陽雪麵前,五指化爪抓向歐陽雪纖細的頸子。

歐陽雪駭極,瞪大了眼眸,完全忘記閃躲。

緊急關頭,劉夜閃身衝上來,回身一掌將安楚的殺招逼退,緊緊將歐陽雪護在身後。隻一招,他的臉色蒼白若紙,驚駭的看向自己的手心。

原本白皙的掌心,已紅腫的不成樣。

“你輸了。”安楚不緊不慢的道。

“我本是爛命一條,任由你處置便是。”劉夜雖是與安楚說話,恢複平靜的眸子卻看著我,“雪兒對你們毫無威脅,請放雪兒一條生路。”

安楚不答。便是由我來決定的意思。

我有感這劉夜一番癡心,抹去眼角的淚痕,輕問。“你們已囚禁我多久?”

“不多不少,剛好一個月。”劉夜雖摸不著頭腦,卻還是輕輕淺淺的回答著。

我扭頭看向安楚。勉強笑了笑,“他們兩人罪不至死。同樣關押他們一個月便是,之後放他們走。”

劉夜錯愕的瞪大了眼睛,眼中充斥著不敢置信。嘴唇動了動,又什麽都沒有說。

我便衝歐陽雪笑,“但是,在放他們離開之前,先押著這女子。讓他們拜堂成親!”

雖不知歐陽雪真正的心思,但她嘴上從來看不起劉夜,我便成全劉夜,順帶羞辱羞辱她的性子也好。

“好。”安楚點頭應下。方才的信號彈放出,早有不少士兵圍過來,此刻正好聽從安楚的命令,將沉默的劉夜與掙紮不休的歐陽雪帶了下去。

“我們回去!”邊說,安楚邊回身帶路。

“好。”我默默跟上,心中猶猶豫豫,一句話梗在喉嚨間。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

“想問墨白在哪兒?”還是安楚猜到我的心思,先說了出來。

我麵露尷尬,訕訕的點頭。畢竟是安楚帶人救了我。我心中怎麽可以失落救自己的人不是李墨白呢?

哪知安楚沉吟著,卻沒了後文,我的小心肝登時提了起來,“他在生我氣?”

“他不在定城。”安楚幽幽的看我一眼,見我疏忽間變了臉色,立即解釋,“昨日,得知你安全無恙後,他動身去了京城。”

“他不想見我?”我心中失落,胸口處鈍鈍的痛。“他有那麽生氣嗎?”

“你呀!”安楚頗為無奈,神色間頗有幾分為李墨白打抱不平的意味,“墨白又怎麽會生你氣?他是氣惱自己沒能護好你,讓你為他的事情此般勞碌,還差點丟了性命。”

“那他為什麽要去京城?”我愣愣的,為什麽不親自來救我?

許是我太遲鈍,安楚忍不住搖頭歎氣,“你此番來到定城,是為什麽?”

“自然是為‘斷情’的解藥。”我答得飛快,恍惚間有思緒閃過腦海,驚得我全身顫栗。“莫非……”

“墨白擔心你回來後便要不顧一起去京城找那醫書,所以寧願自己去犯險,隻希望你平安。”安楚的語調充滿感情,多半是對李墨白的惺惺相惜。

盡管已猜到,被安楚證實之下,我驚怔在原地邁不開腳步。心中抽痛,身體有瞬間的麻木,像猛然炸裂開。

安楚也不催促,隻停在不遠的地方等候。

好半晌,我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不得不抬手抵住隱隱作痛的胸口,吞吐困難,“我…也要去京城。”

“那初兒怎麽辦?”安楚淡淡的看著我,不同意也不反駁,眸中的冰雪卻消融不少,“這一個月來,突然不見了你,初兒哭了多少回你知道嗎?墨白一個大男人,麵對自己的兒子,不能碰不能摸,有多艱難,你知道嗎?”

我的眼睛腫脹,再次泛起水霧,麵對安楚的質疑,無法回答。隻是心上的痛楚加劇,逼得我彎下腰去。

“小回,不要什麽事都想自己一個人扛著。你們已是一家人,無論發生了什麽,你都該與墨白商量。即便你不願與墨白說,還有我、少臨、紀尚等人,哪怕用盡一切辦法,我們都會毫不猶豫的幫忙。”

安楚的話語,如同一記響雷轟在我的頭頂,轟鳴聲久久不散,震得我差點魂飛魄散。

……

“我們經曆了那麽多悲痛的心情,遇到危險,都隻想著獨自承擔起一切。可我們早已是夫妻,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一次都沒有,為什麽沒有一起去麵對?!”

“李墨白,究竟是我不相信你?還是你不信任我!我們之間,究竟有沒有坦誠?!有沒有信任!!!”

……

在巨峰山上,由我親口說出來的話,猛然浮上腦海。爾後,我終於忍不住翻騰的情緒,蹲下身去放聲大哭。

我怎麽會忘記,自己前不久才說過的話語?!

明明說過今後無論遇上什麽,都要一起麵對,可我仍舊一意孤行,讓自己陷入險境。現如今,更是將李墨白逼去了京城。

真是他沒有信任我嗎?不,是我沒有相信他。

說到底,我不過怕李墨白要攔著我,所以偷偷來了定城。是我……沒有相信他!

心痛如絞,隻覺心頭有說不出來的悔意,然……改變過去,已不可能。

安楚站在一邊,想要過來扶我,卻終歸顧忌著男女有別,身體微僵,站在原地沒動。隻是眸光多少軟化,浮現著不忍。

很快,我便鎮定下來,伸出手倚著牆壁站起身來,摸去眼中的淚珠,咬牙,“現如今的局勢,怎麽樣?”

定城想必已是囊中之物,還剩下寧城與京城,東雲國大勢已去,徒剩這最後的掙紮。但,正因為是最後的掙紮,兵力盡數集結在京城,這想必是一場惡戰。

“有那羊皮卷,取定城沒費多少功夫。”安楚柔柔的看著我,眸中的冰雪化作星星點點的浮光,“定城破後,便是年節,皇上下旨不用逼太緊,大家便安安樂樂的過了年。”

我抿著唇不說話,別人是安安樂樂沒錯,李墨白、楊少臨等人能靜下心過年?怕是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搜尋我的下落吧?

“雖龍洉國不再為患,這戰事畢竟不宜久拖。半個月前,紀尚紀大人奉旨去收複寧城。皇上禦駕,與周藍陵去了京城。如今,兩地都正在交戰之中。”

最後的戰役已經打響,莫怪乎將安楚從東沂城調了來……我的心繼續抽痛,低低的喃,“那,墨白是獨自去的京城?”

一個人的話,會遇上不少危險罷?

“怎麽會?”安楚淺笑,眸帶安慰的看著我,“有慕容夫婦與葉落安陪著,就是撞上那簡行也不怕,小回不必擔心。”

“葉落安也來了?”我驚詫,這樣東沂城豈不是無人留守?

“京城遲早要歸順,國都仍舊會選在京城,東沂城裏又人人能武,無須掛懷。”安楚猜透我的心思,自發解釋。

既然安楚離了東沂城,想必有交給可信任的人管理,倒真不用我擔心,楊少臨也不是吃素的。暗暗咬了咬牙,我有些猶豫,隨即又無比堅定,“我要去京城!帶上初兒一起,我們要去京城。”

安楚怔了怔,隨即又笑了起來,宛若雪蓮花盛開般聖潔高雅,絲絲點點的愉悅,“少臨料得竟一點沒錯。”

我蹙眉不解。楊少臨早已料到我要去京城?

安楚仍舊笑著解釋,“從墨白執拗著要去京城開始,少臨便料到小回你要跟著去。於是讓我來救你,方才的話,也是他讓我告訴你。他自己則忙著收拾行囊,如今的時間,該已帶著初兒在外麵等你。”

我驚怔,隨即又微笑起來,心中酸酸甜甜,“那你……”

“你們都要走,定城這個爛攤子,唯有我來收拾。”安楚說得無奈,語氣卻沒有分毫抱怨,仍是含著笑的。想起什麽,又補上,“紀大人讓我轉達,他已經派人偷偷跟蹤郡主,讓你安心。”

“嗯,謝謝。”心中緊繃的弦稍稍放下,思念卻無法抑製,我迫不及待的轉身朝前走,“那麽,讓我們京城再會,保重!”

這一次,我再不要固執己見,一定會與身邊人攜手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