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八節 一起麵對

燭火跳躍,光線忽明忽暗,涼風從敞開的窗戶處吹入,牆壁上的掛畫被掀起,風過,很快又跌回牆壁上。

被拉長的身影在地上交疊,卻又從交匯處錯開。像是不願相遇,其實早已有交集點,怎麽撇清,都無法再分開。

把話說完,盡管不想,我的眼中仍舊蓄滿了淚水。我也有自己的驕傲,他越是無動於衷,就越顯得我是在強求,如何能不痛?

我不安、恐慌、驚怒……種種的情緒,皆化為對他的殷切期盼。但是,心中又明白,或許,得不到回應。

所以,心中更為焦躁。

“公主。”像是被重物壓住喉嚨,他的聲音因極力的隱忍顯得怪異無比,字字沉重,卻帶著不會後退的堅決。

“夠了!”眼見著他仍舊要否認下去,我無法再淡然下去,怒然從木椅上站了起來。眸中燃著怒火,我恨不得撲上去燒掉他用來掩飾內心的麵具,“我在你心中有那麽脆弱、有那麽不堪一擊嗎?十數年的光陰,我們分分合合、幾經生死,卻數次以‘為對方好’為由,將對方退離自己的身邊。我們是如何去麵對,你都忘記了嗎?”

我如歌似泣的話語,仍舊得不到回應。寒風呼嘯,像是直接從我的胸口穿過,徒留一地的悲涼。

我狠狠地抬手抹去眼角的淚水,恨聲繼續開口,“好,你忘記了也沒關係,我來一點點的幫你回憶!第一次,你孤身去東沂城,因為危險,你不想讓我跟著,於是將處在昏迷中的我留在慕容山莊。結果如何?我追著你去了東沂城。然後在‘罪獄’中相遇。”

“第二次,你在重傷下,失去了對我的記憶。化名杜清歌出現在我的身邊。彼時,我是不是仍舊一直在尋你?後來你查明一切,了解到我與你之間的關係。卻拋下我去了京城。而後,又去了定城。我是不是追著你去了定城?”

“第三次。我要回京城。為了不讓你跟著,抹去了你對我的記憶。記起一切後,你為了我去到京城,逼著我承認與你的關係!當時,你的心情,你還記得嗎?當我不承認自己與你相識的時候,你又是何種心情?!”

……

“我們經曆了那麽多悲痛的心情。遇到危險,都隻想著獨自承擔起一切。可我們早已是夫妻,不是嗎?為什麽,為什麽一次都沒有,為什麽沒有一起去麵對?!”拔高了音調,眼淚洶湧而下,我幾乎泣不成聲,“為什麽,我們就不能一起去麵對所有的困難?!!!”

得到的回答,仍舊是沉默。我看著他別著臉看著窗外。情緒不辨,隻能看到他的眼簾在不住的抖動,長長的睫毛撲閃撲閃如同蝴蝶。

心中湧上一股莫名的火氣,這股火氣在身體中亂竄。得不到任何的平複,如同星星之火瞬間燎原,越燒越旺,瞬間竄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一時激動,憤憤然抬手抱起方才擦拭過的那盆蘭草,舉過頭頂,用力地砸在地上。同時嘶聲的怒喝,“李墨白,究竟是我不相信你?還是你不信任我!我們之間,究竟有沒有坦誠?!有沒有信任!!!”

一直以來,遇到危險,我們首先想到的,都是犧牲自己去挽救對方。可是,一味的,單方麵犧牲,換來的是究竟為什麽?

離別、離別、再離別!從十五歲那年出了京城之後,我跟他相聚在一起的時間,究竟有多少?

為什麽,為什麽從來不曾想過要一起去麵對?我跟他之間所缺失的,究竟是什麽?

今日他拒不認我的局麵,是那些阻攔在我們之間的人造成的嗎?

不,不是。自己的事情,又如何去責怪他人?

我跟他之間,本就存在問題!自以為是為了對方好,其實一直在將對方推離自己的身邊,因此才會造成這一次又一次的分別!

好在,如今認識到,還不算晚!這一次,我必須讓李墨白承認,我定要跟他一起去麵對所有的問題!

不能再逃避!

相識十數年來,我從未像今日這般對李墨白發狂發怒,對麵的他分明就被我的動作驚嚇到,椅子都跟著他的顫抖挪了一下。

片刻後,他的臉色黯然下來,黑眸愈亮,波瀾起伏如同正經曆著暴風雨的海麵,又閃爍著幽深蠱惑的暗光。

顯然,素來聰明,卻在感情上無比癡呆的他,也從來都沒有考慮過這樣的問題!或許,他該明白,他此般行為,便是在將我推開。

我看著他黯然神傷的表情,心中一軟,淚水漣漣,心中刻骨的思念紛湧而至,快要壓製不住滿溢心田的苦痛。“你知道嗎?隻要你能呆在我的身邊,哪怕隻有一個時辰、哪怕隻有短短半刻鍾,我真的願意拿我所有能換取的東西與命運交換。”

“你知道嗎?你隻是輕輕地一抬手,這推開我的動作,卻會讓我疼一輩子、苦一輩子、更惦記一輩子!”我咬著下唇,邊流淚邊一字一句的開口,“你若死去,我會花一輩子的時間去悼念你,會永遠將你放在心中最重要的地方。因為,在我的心中,這個世上已經無人能夠代替你!”

被摔破的瓦罐碎了一地,麵前滿地狼藉,冷風吹過,吹飛不少細微的土壤。我的眼淚一顆顆的掉落,滾燙滾燙的溫度,灼燒在我的心上。

蘭草跌落在土壤的碎屑之中,灰頭土臉的模樣,像極了此刻的我。

“若你還活著,又不想讓我知道你活著,就不該出現在我的麵前!”我偏過臉看向窗外的櫻花樹,稀疏的葉片孤零零的在風中起舞,“已經出現在我的麵前,又不與我相認,李墨白,這對我不公平!此刻的你,或許在想著,這樣對我才是最好,這樣真正失去你的時候我才不會痛,可是現在被你不由分說的推開,我又豈會不痛?這兩種痛,你如何區分哪一種會更好受?”

我的眼淚不停,許是感染了他,他終於不再逃避,抬頭看著我,黑眸中也染上了朦朧不清的水霧。

我抬手揪住隱隱作疼的心口,努力地握緊手心,“你不想我靠近,我會聽你的,絕對不會靠近你。可是,讓我陪在你身邊好不好?”

我抬手捂住嘴唇抑製著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心中氣血翻湧,哽咽著差點說不下去,“不,你陪在我的身邊好不好?哪怕,有一天你要先我離開這個世界,我也想親眼看到你最後的笑容。將你最後的幸福留給我,不好嗎?”

我不知道,要怎麽說才能感動他,才能讓他屈服,但我絕對不會放棄。“你換個角度想想好不好,如果今日我的生命走到盡頭,難道你會離我而去嗎?我們的心意本相同,你就相信我好不好?!我知道自己不夠堅強,但我發誓,我一定會努力的堅強起來!”

“我會給初兒做個好榜樣,教導他成人,但是他還那麽小,光我一個人不夠,他也需要父親啊!”

我的初兒,那麽可憐、那麽乖巧可愛的初兒!

話說得太急,一口氣憋在喉嚨出不來,臉色漲紅,我雙腿發軟,跪坐在地上。分明看到坐在對麵的他想來扶我,已經站起身子,卻又生生地跌回木椅之中。

我的膝蓋重重地磕在碎片上,雖然穿得不薄,仍舊感覺刺痛。風吹著地麵上的泥土翻飛,有碎屑隨著飄進眼中,兩行眼淚洶湧而下。

難受的抽噎著,抬手使勁的揉著雙眼,雙眼處又熱又痛。複睜開眼,看著地上的狼藉,想起剛才自己說話或許會傷到他的心,我深深地埋下頭,嗓子喑啞,“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對不起他什麽?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方才的話或許會傷到他,所以我必須要道歉。我一定要用盡各種辦法,讓他承認他是李墨白。

夜風突然大了起來,呼嘯著穿過這偏廳,撩起更多的泥土,狼狽的跌在地上的蘭草被鼓動,差點就要隨風而去,我忙抬手壓住。

手心枕到碎片,尖銳的痛楚一直傳遞到心裏,我抖著身體,隻怕這盆蘭草要被風吹散。這盆蘭草擺在這麽顯眼的位置,他肯定很喜歡吧?

可如今,卻被我摔了……不敢抬頭去看他的臉色,我哆嗦著,想要將蘭草重新捧起來,指尖突然一痛,不知該如何自處的我瑟縮一下,收回了手。

右手的中指被碎片刮破,一滴滴殷紅的血液滲了出來。並不是很痛,但我忍不住,捂著手指失聲痛哭。

我本不想在他的麵前如此失態,又無法繼續去隱忍,伸直雙腿,踢翻了無數泥土,憤然地仰起頭,捂著胸口嚎啕大哭。

即便我一直隱忍著不想哭,可是得不到他的任何回應,我又彷徨又無助,像是一葉孤舟飄在永無止境的海麵,四周漆黑,盼不到黎明,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港灣。

該怎麽辦?接下來該怎麽做,才能讓他承認?

我的腦海中一片世界初開的混沌,隻有眼淚噗嚕嚕的往下掉,我哭得肝腸寸斷,聲嘶力竭下幾乎背過氣去。又害怕自己的這幅模樣太醜,我扭過身體,伏到在木椅之上,身體不斷地顫抖。

“不要哭了。”他不知道何時來到我的麵前,麵上帶著與我一樣,攜刻著絕望的悲痛。隻是他蒼白的嘴角微彎,對著我伸出手(其手上帶著銀白色的棉質手套),“從你出現突然開始,我的心緒早已經全部亂了!先別哭了,我向你道歉,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