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節 烏鵲南飛(1)

一大早,楊少臨就起床來到自己的書房,可是卻有一個人更早的就等在了他的書房門口。看他那憔悴的樣子,許是一晚沒睡。

“這安公子一大早就跑到我的書房外麵來,可是有何要事相商?”楊少臨一邊懶懶地說著,一邊推開房門走進書房。

安楚二話不說,跟著走了進去,還順手將門給帶上了。

楊少臨也不介意,端起案頭的熱湯喝了一口,微微一笑。

“你喜歡小回嗎?”安楚雙手撐著他的案頭,寒雪一般的眼睛死死的看著楊少臨,單刀直入地開口。

楊少臨微微愣住,看了看安楚帶著三分氣憤三分質疑的神色,知他是在為昨天的事情鬧別扭,抿嘴一笑。“自家妹子,哪有不喜歡的道理。”

“你真的隻把她看做妹妹嗎?”安楚卻不理會他的敷衍之語,愣是要問出個所以然。

“你希望我把她看做妹妹嗎?”楊少臨不答反問,到讓安楚愣住。

安楚頹然的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深深地埋下了頭,“我也不知道。”

“你自己都沒有答案,又何需追要我的答案呢?”一口喝盡碗裏的湯水,楊少臨將碗置在案頭。

“我不甘心。”安楚抬起頭,目光炯炯的盯著楊少臨。

楊少臨看著那個眼神,有些微的走神,半晌才回過神來,“月回她也不會甘心呢?”

是啊,小回的心裏,始終都隻有那個男人。

安楚再次低下頭,承認自己被打擊到了。無論哪個方麵,他都不會承認自己比李墨白差,他唯一輸掉的,就是在小回心裏的位置。

或許,也是因為他晚來了。

可是,李墨白都已經死了,難道他都還沒有機會嗎?

“安楚,我勸你放棄她!”楊少臨的聲音,輕飄飄的傳入安楚耳中。

“為什麽?”安楚的聲音裏滿是怒火,隻差一步,便要燒到外麵來。

“她的身份特殊的很。”楊少臨頓了頓,歎了口氣,“事到如今,我也不怕告訴你。月回她本名東方梨,是當朝左相已逝的小女兒。”

“左相之女?”安楚愣住,嘴角掛起苦笑,怪不得她身邊那麽多不簡單的人,果然身份不簡單。

“要是真是這樣,我也不會讓你放棄她。”楊少臨藏在袖子裏的手,緊緊握了起來,壓抑著,“實際上,她的親生父親,另有其人。”

安楚大駭,猛然站起身來,“你的意思是說……?”

見安楚如此激動,楊少臨慌忙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隔牆有耳。

安楚勉強定了定神,重新坐了下來。“那她的親生父親,是誰?”

“是一個,永遠都不能去打聽的人。”楊少臨鄭重的開口,“如果你想要繼續看到月回,如果你不想害死她,就永遠都不要去好奇她的親生父親是誰。否則,不止月回性命堪憂,咱們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安楚更加駭然,能夠讓身為堂堂城主的他如此諱莫如深,對方的身份,恐怕非同一般。

他告訴自己這些,難道就是為了打消自己喜歡她的念頭?

果然,楊少臨接著開口勸說,“她,遲早有一天會回去那裏,而我們皆無力阻止。李墨白一直都知道,他想要反抗月回的這種宿命,卻丟失了自己的性命。不要以為他的死是意外,即使這次他不死,遲早都會被抹殺。將來,月回可能去到的地方,我們都將無法涉足,你明白嗎?”

“小回她知道嗎?”沉默半晌,安楚才問道。

“暫時應該還不知。”

“那一天來臨之時,你要怎麽辦?”安楚繼續問。

楊少臨卻笑了起來,嫵媚逼人,“我會尊重月回的選擇。”

也就是說,一旦小回不願意回去,你就會幫助她反抗到底嗎?

安楚沉默,是他對她不夠了解嗎?是他喜歡的不夠嗎?為何此刻,他竟然有些猶豫?

“所以,安公子。”楊少臨站起身走到安楚的麵前,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之上,“所以,就算是為了自己好,你也不要再來趟這趟渾水了。”

“我不怕。”哪知聽到這句話,安楚卻忽然下定了決心一般,目光懾人的抬起頭來,“你能做到的,我未必做不到。”

說完這句話,安大公子氣衝衝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爾後又在門口站定,卻並未回頭。“我不會放手,我是真的,很喜歡她。”

“大人是故意的。”從另一側鑽出一個渾身都打著繃帶的人影來,站到楊少臨身邊,正是昨日裏受了傷得羅言。

“我看他的心思搖擺不定,心浮氣躁,給他一個警鍾而已。怎麽就故意了?”楊少臨含笑看著自己的屬下,笑得如同狐狸。

“大人難道不是料到了安公子的回答,才故意說這些刺激他的嗎?”自小就跟在楊少臨身邊的羅言,對自家主人的心思,可是清楚的很。

楊少臨噙著笑容不語,重新坐回案頭後麵。“若想要對抗月回的宿命,安楚也是必不可少的人物。可千萬不要小看他,年紀輕輕卻將‘罪獄’打理的井井有條,他也不是個簡單的人。”

“是。”羅言正想接著說什麽,卻瞥見房門口有一個怯懦的身影,當即開口,“九月姑娘可還好?是來找城主嗎?”

九月本來有些躲閃,見羅言喚她,隻得走了進來,怯怯地開口,“小姐讓我把這個還給城主。”

九月的手上,是那塊紅色的、刻有‘東’字的玉佩。

這個東西,入不了月回的眼嗎?昨日才借去,今日就還了回來?楊少臨抬抬頭,羅言慌忙下去將玉佩拿了過來。

楊少臨將玉佩拿在手裏,知道九月的膽子很小,說話間不覺放低裏的語調,“回去吧,照顧好她。”

月回從來不曾將她當做下人,他也沒有理由將她當做丫鬟使喚的道理,所以說話間很是客氣。

“九月告退。”做完應盡的禮儀,九月忙不迭的離開了。

看著自家主子難得晦澀的表情,羅言也識趣的告退,離開前還細心的為主人帶上了房門。

楊少臨一直盯著手裏流光溢彩的玉佩,忽然間笑了起來,這種夕陽一般的光芒,真像第一次相見時,她的那雙眼睛。

那時,已是半年之前。

那時楊少臨已經睡下,羅言卻忽然來報,說是‘罪獄’裏有異動,大批的侍女衛兵跑了出來。

他大驚,幾乎是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然而片刻後還是鎮定下來,穿衣帶著大隊的弓箭手向著‘罪獄’的入口出發。

這東沂城的使命,便是守護那座出口,他如何會忘記。所以急匆匆的趕到出口,輕易地製住了那些逃出來的叛徒。

正當他想派人去查看究竟時,整座山忽然晃了晃,大多數人都沒有站穩,跌落於地。

楊少臨製止了那些欲進去的查看的手下,隻是抓住了那些越來越多的逃出來的衛兵以及那些‘罪人’們。

唯有一個人,輕功卓絕,在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時,已經消失了蹤跡。

羅言請示於他,是否要去追。

楊少臨搖搖頭,示意不用,一個逃兵而已,能成什麽氣候?

隻是,後來,才追悔莫及。要是他早知道那個人是簡行,早知道日後自己會四處搜尋他的蹤跡,他一定會命羅言務必將他抓捕歸案。

隻是,此刻卻終歸讓他逃了。

命手下拷問了一番,卻得出‘罪獄’即將坍塌的消息。

坍塌?建在地底下的‘罪獄’,豈會這麽容易坍塌呢?

得知裏麵仍舊有人的時候,楊少臨便帶了一大隊衛兵守在這出口,心知他們便是毀了這‘罪獄’的凶手。

果然,許久之後,有幾個人飛奔了出來。

幾人看到外麵的架勢,都愣住了。

楊少臨眼尖的發現,這幾個人裏麵,竟然有自己相識的人。於是上前幾步,“周大人,這是怎麽回事?”

周藍陵灰頭土臉,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臉上竟然蒼白一片,“這個容我事後在解釋,還請城主先放過我們。”

“這可不行,你們是毀壞這‘罪獄’的凶手,我需得抓捕你們歸案。”楊少臨搖搖頭,不買賬。

“城主,人命關天。事後,我一定會給你一個答案。”周藍陵有幾分急切,一向倨傲的目光裏,竟然帶上了幾分乞求。

楊少臨默,看向他們幾個人裏,那個唯一被人抱著的、衣裳淩亂的少女。他看不到她的臉,隻是看她那散亂的長發,勉強認出她是個女孩。

盡管她被一襲青色的外袍披著,一直縮在那個膚色白皙若紙的人懷裏,他卻還是看出她上半身似乎沒有穿衣服。

“周藍陵,殺出去。”正在場麵僵持不下時,那個少女忽然輕聲地吐出了這幾個字。

“是。”意外的,周藍陵竟然反常的聽從了她的話。

竟然能夠讓堂堂禦前紅人如此聽話,楊少臨不覺對她刮目相看起來。

見他們幾個都擺好了準備殺出去的架勢,自己也叫那些弓箭手待命,隻待他們一動,就萬箭齊射過去。

頃刻時間,周藍陵手裏的折扇在空氣裏劃過一個圓弧,向著離他最近的弓箭手直直飛去。

那些弓箭手齊齊放箭,數道破空聲齊齊響在耳畔,向著他們幾個而去。

如此精密的箭陣,即使是神仙,也別想逃過去。

他們,這是自己在找死。

對於敵人,楊少臨從來都不會心慈手軟。

可是,不過片刻時間,他便後悔起來。

在萬箭齊發的刹那,那個少女轉過身,抬起臉來。

楊少臨微微的錯愕,恍然驚覺,這張過於美麗的臉,好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