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眾人見程楚瀟眼神異常淩厲，都不自覺地瞄了眼還直勾勾盯著手術台上的蔣方衡看的葉秋涵，這心得多大啊這個時候睜著眼睛睡覺！
“秋涵、秋涵，程醫生叫你呢。”站在葉秋涵旁邊的於國俊用手輕輕推了她幾下。
葉秋涵愣愣地轉過頭小聲兒問於國俊：“怎麽了？”
於國俊目不斜視隻嘴裏說：“程醫生叫你呢！”
葉秋涵一個激靈趕緊去看程楚瀟，卻被他眼裏的怒火嚇了一跳，立即說：“對不起，我走神了，叫我什麽事？”
程楚瀟垂下眼繼續手裏的動作：“我讓你過來配合我縫三針。”
“哦，好的。”
葉秋涵迅速走到程楚瀟身邊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她覺得這是個機會可以把蔣方軒的事告訴他，但又怕他聽完心一亂再影響到手術。
“你覺得你的狀態能進行這個操作嗎？”程楚瀟阻止了剛要伸手拿縫合鉗的葉秋涵。
葉秋涵當然知道自己缺少信心，此外還懷著無限的擔憂，她擔心蔣方衡的遷怒和打擊報複，更擔心自己做不好這麽精密的操作導致手術失敗，不能完成蔣方軒的遺願。
因為這些原因所以她對於程楚瀟帶有指責性的質問，一點也沒覺得不高興或是沒麵子，隻低聲說：“我覺得自己沒準備好，有件事……”
“你可以出去了。”程楚瀟不再理葉秋涵也沒給她再多說的機會很直接地第二次將她趕出了手術室，自己則在主任李文東的配合下繼續實施縫合。
葉秋涵默默地走出手術室將手術服脫下扔掉，推開大門就見外麵走廊裏滿滿的都是蔣家的人還有安保人員，見到她出來都立即站了起來神情焦急地注視著她。
葉秋涵隻當沒看見，低著頭快速越過這些人進了電梯，回到辦公室就看見不知是誰放到自己辦公桌上的一個鳥籠了，鳥籠外麵還罩著深藍色的棉布，她走過去發現旁邊還壓著幾張紙，上麵是打印的單據寫著這隻鳥已經注射過的疫苗。
見到這些葉秋涵的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那個英姿颯爽的鮮活生命就這樣逝去了？她這個毫無關係的陌生人都感到有些承受不了，真不明蔣方軒的至親怎麽會如此冷血！
她以為做一名外醫生隻要醫術過得硬能成功地完成高難度手術就是最大的成功了，沒想到卻要接二連三地麵對這麽多人生悲劇，而且自己的心也會被牽絆得起起伏伏，要是再這樣下去的話葉秋涵真覺得自己在心外有點待不去了。
壓力太大神經永遠緊繃，患者死亡率高稍有不慎麵對的就是家屬的謾罵侮辱甚至是人身傷害，同時還要麵對自己良心的拷問和自責，不斷地去想失敗的原因是自己操作不當還是正常的手術並發症，特別是在麵對蔣方衡這樣背景強大的患者時還要加倍地擔驚受怕！
葉秋涵本來打算如果蔣方軒真的讓人把鳥送來她就找個願意養的人幫著養段時間，現在看來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好好收留這隻永遠失去主人的小家夥了。
趁著自己被趕出手術室的這段空閑時間，葉秋涵打車將鳥送回了家再三叮囑母親要好好照顧然後又趕緊打車回了醫院，到了手術室外麵一看人還是那麽多手術還沒有結束，她不由得也著急起來。
找了個遠離人群的角落坐下，摸了摸口袋裏那封重似千斤的信，葉秋涵也開始了漫長地等待。
手術一直持續了近十個小時蔣方衡才終於被推了出來並直接被送到了ICU進行監護，蔣家人則一擁而上圍住了程楚瀟。
“程醫生，方衡怎麽樣了，手術成功嗎？”最後還是蔣方衡的爺爺出麵詢問程楚瀟。
程楚瀟微微點了下頭：“手術很成功。”
“那就好！那就好！程教授果然妙手神醫，我老頭子記下這份恩情了。”
程楚瀟公事公辦地說：“這是我的職責所在，不需要感謝，記得將手術費用轉賬過來，如果不是素綺拜托我不可能接這個手術，也不可能在沒付費用的情況下實施手術。”
“這是我們疏忽了。老三，你怎麽弄的連這種紕漏都能出，趕緊讓人給程醫生送現金來！”蔣方衡的爺爺馬上將三兒子損了一通，又再三感謝了程楚瀟幾句才被人簇擁著離開。
等人群散去後程楚瀟看見了站在遠處的葉秋涵，他走過去靠近她見她臉上並沒有半點不愉快，便問：“你怎麽了？”
“我害怕了所以退縮了，我沒信心也沒勇氣為蔣方衡做手術，因為一旦手術不成功我會把責任都歸咎在自己身上。”
“我說過你要信任我。”
“我想問一個問題，蔣方衡的身體真的沒問題了嗎，你沒有做其他事吧？”
程楚瀟挑眉：“你這麽關心他？”
“因為手術前蔣方軒的戰友來醫院告訴我她在兩天前執行任務時犧牲了，她的遺願就是她哥哥的手術能一切順利，還讓我將一封信轉交給蔣方衡。”
當聽到蔣方軒犧牲時程楚瀟像是受到了很大的觸動，但很快他就平靜了下來：“我可以理解你的心情，但你依然要為今天的失職行為檢討，等蔣方衡轉出ICU時我陪你一起去見他。”
“再說吧，你也很累了趕緊回家休息吧。”
“你不和我一起走？”程楚瀟聽出了葉秋涵的弦外之音。
“我今晚留下來值班。”
程楚瀟眉頭微皺：“你完全可以明天再開始正常工作。”
葉秋涵搖頭：“我打算今天就開始。”
說完她就匆匆離開了，獨留程楚瀟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他知道葉秋涵有些不對勁，也許是被蔣方軒的事打擊到了，自己應該多給她些時間適應，他這樣一想便也不再去打擾葉秋涵而是回了住處。
一周之後蔣方衡身體狀況恢複良好，葉秋涵在程楚瀟的陪伴下去了他的病房將蔣方軒的信交給了他，但卻不知道應該怎麽開口解釋這封信的由來。
“方軒出事當天我就已經知道了，沒想到她會讓你轉交給我這封信，方軒有憂鬱症病情比我的心理問題要嚴重很多，這不是她第一次求死了，不過盡管如此葉醫生你和程醫生兩個人還是這件事的導火索，多少也應該負些責任。”蔣方衡麵色平靜地將信放到旁邊，並沒有像葉秋涵想象的那樣悲傷或是憤怒，但說出的話卻讓葉秋涵心驚，這人果然將妹妹的死怪罪到自己和程楚瀟頭上了，更沒想到看起來那麽樂觀的蔣方軒竟然患有憂鬱症。
“程醫生，我還想問你一句，你真的在我的手術上麵動了手腳嗎？”不理會臉色發白的葉秋涵，蔣方衡看向程楚瀟目光陰冷令人發寒。
程楚瀟卻並不在意：“我在你心髒中心結構位置留下一個小縫隙，不會要你的命但卻會隨著時間的推移在血流的衝擊下慢慢擴大，也許十年也許二十年之後你還會需要做一次手術，當然這個手術也隻有我有能力完成，其他人甚至發現不了這個病灶。”
蔣方衡冷笑：“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你敢這麽做嗎？”
程楚瀟表情沒有絲毫變化：“你敢賭嗎？”
蔣方衡不懷好意地笑著：“萬一你明天死了，那我怎麽辦？”
葉秋涵覺得他這次笑得令人發怵。
程楚瀟也是難得地微微一笑：“那你最好祈禱我活得比你久，還有對我來說保證我身邊人的安全比我自己更重要。”
“即使是付出生命的代價我蔣方衡也不會接受任何人的威脅，當然在我死之前也會拉著許多人陪葬。”蔣方衡根本不把自己的生死當成一回事。
“如果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那就不會接受這次手術，你死了素綺自然會與其他男人結婚生子，還有如果你想報複那我自然不惜動用外交手段來解決。”
蔣方衡垂眼，葉秋涵仿佛看到他眼裏一閃而過的悲傷，隻聽他語氣低沉地說：“程楚瀟，你很懂談判的技巧，我出院時把方軒的玉嘴兒交給我，其他事一筆勾銷，你們可以出去了。”
既然蔣方衡下的逐客令，葉秋涵和程楚瀟隻能離開病房。
“謝謝你幫我，你真的在他心髒內部留了縫隙？”站在安靜地VIP病房區葉秋涵問程楚瀟。
“你覺得我做了嗎？”
“我覺得你不會那麽做，你既然答應了周醫生就不會做這種事。”葉秋涵回答得很肯定。
程楚瀟聳了下肩膀：“也許我不是不做，而是沒那個本事。”
葉秋涵總算是露出了一個放心地笑：“沒事的話我先回辦公室了。”
“等等，有一個特殊的患者我希望你能全程參與她的治療過程，這也是一個難得的病例，對你既是考驗也是積累經驗的好機會。”
見葉秋涵沒說話，程楚瀟繼續說：“患者是一名三十三歲的女性，十二年前曾經做過心室缺損修補手術，五個月前她在沒有詢問醫生沒有進行任何身體檢查的情況下受孕成功，而現在出現了心衰的跡象。”
“你的意思是要給這個孕婦做手術？”葉秋涵蒼白的臉色一直沒有緩過來，如今再聽程楚瀟說這個病例臉色就更難看了。
“如果檢查結果不樂觀那就必須手術，不然她怕是挺不到生產的時候，你可以先和患者本人還有她的家屬進行一次談話，然後再……”
“我不想參與這個手術。”葉秋涵做了個深呼吸接著很幹脆地打斷了程楚瀟沒說完的話，她已經到了極限不可能再去承受這台有可能一屍兩命的手術。
程楚瀟抿了下嘴唇扶著葉秋涵的肩問：“秋涵，蔣家的事已經解決了，你還在擔心什麽？”
“我不是擔心什麽，我是不想再麵對死亡了。”
“你怎麽會這麽想，所有手術都是有死亡機率的但那機率畢竟很小，你不要總去想失敗的事，隻想自己救了多少人這樣心情就會好很多，有些事是考驗也是機遇。”
“我暫時接受不了這麽我艱巨考驗，我想喘口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我真的想歇一歇。”
程楚瀟並沒有放棄勸說：“秋涵，你不是想盡快站到主刀的位置上嗎？如果你想在心外有所建樹有些困難是必須經曆的也是必須要克服的，像我說的多想想好的方麵。”
葉秋涵甩開了程楚瀟的手：“我不是你，你是天才你能很輕鬆地麵對各種疑難雜症，你在我們科裏手術的死亡率是零，根本體會不對我們這些普通人來說要克服這些障礙是多麽艱難的一件事！這就是我說的我們之間的差距，你覺得很簡單的事在我麵前卻跟一座山似的沉重，這是我這種普通人才會有的痛苦！”
程楚瀟鬆開了手，表情恢複成在蔣方衡病房時的模樣：“你也要和其他人一樣將我劃歸到特殊的人群裏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你讓我靜一靜！”葉秋涵喊完轉身就跑，程楚瀟則等她跑得不見了人影才落寞地走回自己的辦公室，疲憊地靠在沙發上眉頭緊鎖。
葉秋涵一路跑回到辦公室，氣喘籲籲地平複著呼吸同時也在想自己剛才是不是不應該衝程楚瀟發火，他一直對自己好得不能再好了，自己這樣可能有些過分，可她也是真不想再參與這個孕婦患者的手術了。
正胡思亂想時候就聽見外麵有人敲門。
葉秋涵迅速整理好自己的情緒說了聲：“進來”
“秋涵，你在這兒真是太好了，我沒白來！”
葉秋涵吃驚地看著張耀申的母親王寶琴走到辦公桌前，怎麽也想不到她會來找自己。
“阿姨，您怎麽過來了？”
被葉秋涵一問王寶琴立即抹起了眼淚：“秋涵啊，你可幫幫耀申吧。”
“耀申怎麽了？”自己上周還見過他，他看起來挺好的。
“他出事了，已經被你們領導停職處分了。”
什麽！葉秋涵再次大吃一驚，根本想不出來張耀申是犯了什麽天大的錯居然會被停職處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