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葉秋涵見程楚瀟一直沒說話，不由得抬起頭瞄了他一眼就見對方正直盯盯地看著自己，她立即下意識地就把視線躲開了。
隻聽程楚瀟輕輕歎了口氣然後說：“秋涵，如果是我的表白讓你感覺不舒服或者是影響到了你的正常生活，那麽我可以短時間內不再提起這件事。我們就像以前一樣相處，但我不會收回自己說過的話，因為那樣無論對你還是對我自己都是極大的不尊重。所以我懇請你再慎重考慮一下你剛才做出的決定，不要因為我的原因而衝動行事，這樣對你父母的傷害也很大。”
葉秋涵被程楚瀟的一番話說得更抬不起頭了，但心裏卻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是亂了陣腳昏了頭才這麽草率地同意和張耀申登記結婚。隻是可話已經說出去了，這又不像買東西後悔了不喜歡了可以退可以換甚至是扔在一邊不管。
不過就算不登記的話她也沒打算和程楚瀟有什麽發展，自己喜歡的還是張耀申，不是嗎！
“那我再考慮看看吧。”葉秋涵到底還是認可了程楚瀟的話。
“那就好。”程楚瀟鬆了口氣，他就知道葉秋涵總是能勇於承認錯誤的，不會在明知道不對的情況下還一味倔強地固執己見，這也是他喜歡葉秋涵的理由之一。
這時葉秋涵又說：“我會重新考慮登記結婚的事，但張耀申依然是我的男朋友，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我們會慢慢解決，並不代表我接受了您的追求。另外，我想從今天開始您還是自己開車上下班吧，我不想再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既然事情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那她就不可能再裝出一副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更不可能像以前那樣不避諱地與程楚瀟一起吃飯一起上下班了。
程楚瀟對葉秋涵的話並沒有太大反應，而是人往椅背上一靠雙手互搭在胸／前聲音低緩：“我尊重你的任何想法，如果你想和我保持距離我不反對，但我認為你還是在住院總醫師競聘結束後再這樣做比較好。”
葉秋涵看著程楚瀟沒再說話，她知道程楚瀟的意思，自己能夠得到住院總醫師的競聘資格其實完全得益於程楚瀟技術上的強力後援，沒有他的支持這樣天上掉餡餅的好事根本不可能輪到自己頭上。
如果自己這時候與程楚瀟鬧生分，那院裏的領導和科裏的人都肯定是要有其他想法的，可是如果為了競聘上有優勢而繼續維持這種假象她心裏又過意不去。
“我不介意。”
聽到程楚瀟忽然說出這三個字，葉秋涵表情一呆。
程楚瀟笑了：“我不介意你和我維持表麵上的友好關係以免對競聘產生不良的影響，你心裏不用有負擔覺得是不是利用了我，這是我自己願意做的。”
再次深深地體會到程楚瀟的善解人意，葉秋涵既為不能回應他的感情而愧疚，又為拒絕了他的表白而感到失落，同時還帶著些許難過和壓抑，所有情緒混在一起讓她想哭卻哭不出來，想發火又師出無名，最後隻能悵然地咬了下嘴唇輕聲說：“謝謝。”
“不用這麽客氣，去忙吧，今晚我要留在醫院加班修改論文，你自己開車回去好了。”
葉秋涵站起身不解地看向程楚瀟：“論文您可以回家修改吧？”這種工作沒必要非得在醫院做，多不舒服啊。
程楚瀟失笑：“秋涵，我是怕你不自在才這樣做的，我說了尊重你的所有想法，所以我盡管我答應了要維持表象，但也會盡最大努力給你留出私人空間，盡量減少與你相處的機會。”
自己這麽對待他，他居然還處處為自己著想，傷害這麽善良溫柔的程楚瀟讓葉秋涵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是東西了。
道謝的話她再也說不出口了，隻能默默轉身離開，在走到門口手剛要碰到門把手的時候就聽身後又傳來了程楚瀟柔和的聲音：“巴黎的學術會議我會保留你的隨行資格，機票我已經讓牛醫生帶給你了，估計你回去的時候他就會給你，如果那天你真的確定不會去機場就直接將機票扔了吧。”
葉秋涵閉了閉眼睛仍是沒一句話沒說直接打開門走了出去。
回到辦公室牛春山果然又跑了過來將一個信封遞給了葉秋涵小聲兒說：“怎麽樣，高興吧，想給你個驚喜才沒事先和你說的。這是機票，頭等艙，程醫生大手筆啊！”
葉秋涵接過信封隨意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牛春山隻當她不想聲張就又了囑咐一句：“別忘了找主任批假條兒。”便回自己座位去了。
接下來將近一個星期程楚瀟都找了各種借口沒和葉秋涵一起上下班，大多數時間都是在院裏加班，但車卻留給了她以免引起其他人的猜疑。
葉秋涵自然知道程楚瀟是為了配合自己，心裏感激可一看明天就是周五了也不能再讓人家躲著自己了，怎麽也要讓程楚瀟回去收拾收拾行禮才行，還有今晚她還約了張耀申出去談不去結婚登記的事，正好借這個因由把車直接就還給程楚瀟了。
“車還是你用吧，今晚我用不上。”程楚瀟聽了葉秋涵的來意直接拒絕了。
葉秋涵挺著急的：“程醫生，您不需要為了考慮我再找借口了，我已經約了張耀申真的不用車。”
程楚瀟笑著慢悠悠地說：“今晚院裏領導還有兩個科室的主任要為我餞行，大家一起吃頓飯並不是故意躲你。”
葉秋涵的臉微微一紅，這還真是自己自作多情了：“那既然您有應酬，車還是我開回去吧。”
“好。秋涵，你是要和張耀申談你們登記的事嗎？”
葉秋涵點頭：“是。”
“希望你能堅持住立場，我不是因為私心才說這樣的話，而是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葉秋涵再次點頭：“我明白，我不會讓自己父母還有關心我的人難過的，您忙吧，我出去了。”
程楚瀟目送葉秋涵離開自己的辦公室，然後略皺眉頭陷入了沉思。
晚上葉秋涵開車和張耀申一起去吃晚飯，張耀申特意選了家很有情調的私房菜館。
葉秋涵停好車笑問：“怎麽來這麽好的地方？”
“你都快成我老婆了，我當然要好好表現。”張耀申看起來很開心。
葉秋涵一聽這個話就不言語了和張耀申一起走了進去。
兩人選了一張私密性很好的桌子，張耀申一下子就點了四個菜，葉秋涵連忙說：“夠了，我們就兩人個幹嘛點這麽多。”
“我在網上看評價了，他家的東西好吃是好吃就是菜量有點小，多點些沒問題。”
葉秋涵隻好由著張耀申又點了一道湯、兩杯飲料以及主食，等飯菜都上齊後她先沒提不去登記的事，而是打算等吃得差不多的時候再說，怕萬一鬧不愉快飯也吃不好。
兩人天南海北地聊了一個多小時，葉秋涵覺得時機可以了就鼓起勇氣準備說正事。
“秋涵，我有件事想和你說。”隻是還沒等她開口張耀申卻是搶先了一步，葉秋涵隻好先讓他說。
“什麽事？”
張耀申喝了一大口飲料，又低著頭想了一會兒才看向葉秋涵：“秋涵，我們馬上就要成為法定夫妻了，所以我覺得有任何事我們都應該開誠布公地說出來，所以盡管我們還要等四天之後才去登記但在心裏我已經把你看成是我的妻子了。”
這下輪到葉秋涵低頭了，張耀申越是這麽說就越讓她覺得心情沉重，但也隻能硬著頭皮聽下去。
“今天我就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秋涵，你覺得我們以後在一起工作會不會更好？”
葉秋涵微愣，抬起頭問：“我們不是已經在一起工作了嗎？”
張耀申搖頭：“我指的是我們在一個科室工作，等結了婚彼此也有照應，就是加班值班領導也不可能把我們夫妻兩個都排在一起吧，這樣最起碼總有一個人能照顧照顧家裏，特別是有了孩子我們也不能兩個人都成天不回家吧。”
葉秋涵起初覺得是張耀申想得太遠了，但又仔細地考慮一下不禁詫異地說：“你不是想到我們一科來然後繼續跟著程醫生做教學吧？”
那可真是太異想天開了，別看是同科請調但二科願不願意放人，一科願不願意收人這都是問題。再者經過上次的那些事程楚瀟怎麽可能還會留下張耀申跟著他，更何況他們現在的關係又這麽尷尬，無論從哪方麵來講張耀申這個想法都是不現實的。
“不是，我沒打算去你們科。”
“那你是什麽意思？難道……，難道你是打算讓我轉去你們二科？”葉秋涵更吃驚了。
張耀申笑了：“我就是這個意思。”
“這是以你意誌為轉移的事情嗎？”
張耀申立即顯得很自信：“隻要你點頭，陳主任於主任那邊立即就可以接受。”
“這件事你和你們科兩個主任都說了？他們也都同意了？”葉秋涵完全糊塗了。
“是說了，不過這事基本沒其他人知道，等你同意了再操作。”
“可我為什麽要轉科啊，我在一科學習工作都挺好的，而且轉了科那競聘的事怎麽辦？”
張耀申歎氣：“秋涵，我們是一家人，你轉過來我們都在一個科室了那住院總醫師誰當不都是一樣嗎！”
“那教學項目呢？”葉秋涵問這話的同時心在往下沉，看來張耀申到底是不願意看到自己在工作上會超越他，不然就不會這樣勸自己放棄在一科跟著程楚瀟做教學的機會了。
“這個更好辦，要是你能勸程楚瀟一起過來我們二科那可就是有功之臣了，陳主任肯定會對你另眼相看的，到時我們夫妻兩個人在二科一起大展宏圖！”張耀申說完便滿臉期望地看著葉秋涵，等著她認可自己的提議。
葉秋涵同樣望著笑得有些討好的張耀申，表情由呆怔到平靜最後變得冷凝：“這是你和我謊急著把你爸媽找來催著我結婚的原因嗎？你原來的打算是房子和工作一起解決吧，隻是房子的事沒稱心如意就立即改口把心思全用在了競聘上，接著利用我把程楚瀟拉去二科，對不對？難怪你先前非要在這周登記，因為在你和你們家人眼裏一旦我和你結了婚那便成了你張家的附屬品，你想命令我做什麽我就得做什麽，對不對？”
“秋涵，你誤會了，我完全是為我們兩個人著想，你是我老婆我會害你嗎！”
“我還不是你老婆呢！而且登記的事我本來就有欠考慮，今天找你出來也是想說這件事，競聘結束後我不會跟你去民政局了。”
張耀申急了：“秋涵，登記是你親口答應的，怎麽能出爾反爾呢！而且你也把我想得太齷齪了！”
葉秋涵笑著搖頭：“耀申，我是不願意把人往壞處想的人，但並不代表我是傻子不會想！整件事我從頭到尾回想一遍就已經什麽都明白了，你說如果我答應轉科，你們主任就同意接收我，那我問你你們主任為什麽要急於接收我這樣一個低年資的住院醫師，難道不是看在我可以將程楚瀟一起帶過去的附加條件上嗎？我再問你，就算我轉到了你們科，那住院總醫師的名額會是誰的？不用你說我就可以直接回答這個問題，名額肯定會是你的，因為那時在二科人的眼裏你才是英雄是大功臣，我隻不過是個一心為討好自己丈夫而背叛一科的小人，你覺得這樣的我還有機會得到你們主任的重用嗎？他們會相信我這樣一個沒有道德沒人品忘恩負義的人嗎！”
張耀申臉色發白，過了好一會兒才嗤笑一聲：“秋涵，我直到今天才發現你和在學校的時候不一樣了，變得精明了。精明到能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可以把程楚瀟帶到二科來的人！那麽程楚瀟為什麽會願意聽你的話，可能要由他願意給我們家買房子這句話說起了，你說是不是？”
“你有話直說吧。”葉秋涵表現平靜，情緒並沒有因為張耀申的話而有所起伏。
“那好，我就直說了。既然你能說出這樣的話，那就代表你知道程楚瀟對你是有其他想法的吧？”
葉秋涵點頭語氣十分肯定：“知道，程醫生向我表白了，我拒絕了，你還想說什麽？”
張耀申這下徹底沒話說了，他原以為抬出這個理由可以質問住葉秋涵，沒想到她卻大大方方地承認了，還把實情都說了出來。
“怎麽，沒話說了？那換我說，你既然已經察覺到了程醫生對我有其他想法，那為什麽還要隱忍著在這兒出謀劃策，還準備利用這個便利條件讓我把程楚瀟弄到你們二科去，你的想法還不夠齷齪嗎！今天我明確告訴你我拒絕了他，我沒有利用價值了，你還想怎麽樣？”
“你以為我願意這麽做嗎！秋涵，我這麽做是因為我知道我們之間的感情能經受得住任何考驗，我相信你不是那種朝三暮四的女人，我們並肩為未來打拚不好嗎！程楚瀟他願意跟著你來我們科那是他樂意的，感情上隻能說是他一廂情願的妄想，你不過是提個建議又有什麽錯，怎麽就能上綱上線地談到背叛誰的地步呢！”
葉秋涵終於發怒了：“程醫生是好人，我不會讓人任何人傷害他！你所想的一切最後受益的都是你自己，根本沒考慮過我在工作上會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張耀申你太自私了！”
張耀申被逼問得隻能反擊：“秋涵，你是女人，女人在心外本就是弱勢群體，體能和反應靈敏度都不如男人這是先天性的差異。再有你將來是不是還要生孩子，這樣的話至少三年內你都不可能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三年的時間多少人已經頂替了你的位置，你覺得領導會重用需要隨時分散精力照看孩子的女人嗎？到最後你自己就會要求轉科，那現在為什麽還要岌岌於心外住院總醫師的資格呢！”
葉秋涵被張耀申如此歪曲事實不講道理的話氣紅了臉，她抖著手拿起包連看都沒再看他一眼直接跑出餐廳叫停了一輛出租車就走了，根本不去管張耀申會怎麽樣。
等上了車開了一段時間她才反應過來自己開車來的，這下更是惱火，恨不得回去把飯菜都倒在張耀申的頭上才能出這口氣。
想想自己從大一就認識了張耀申一直到讀完碩士研究生再到工作兩人整整在一起十年了，十年的時間換來的居然是如此工於心計的算計，居然要自己放棄一切包括人格去為他爭取功名利祿，不但如此最可氣的是他還惦記著自己家的財產！
到了地方葉秋涵付錢下車，一抬眼就看見了在園區大門口靜靜站著的程楚瀟，在昏黃的路燈下他整個人都顯得特別溫柔，高挺的身姿也讓人分外想要依靠。
她困難地張了張嘴卻是一個字都沒說出來，隻知道自己的憤怒都忽然都消失無蹤了，剩下的隻有委屈和悲傷。
葉秋涵眼淚流下來的瞬間程楚瀟也已經到了她麵前，伸手給她擦了擦淚水低聲說：“別哭了。”
“您怎麽知道我沒開車回來？”葉秋涵不想在程楚瀟麵前哭但眼淚就是停不下來。
“我不知道，隻不過站在這兒你開車回來時我也會看到，到時再去你家樓下等你也是一樣。為什麽哭，和張醫生吵架了？”
葉秋涵猛搖頭：“不是吵架，您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麽！”
“他做了什麽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你要保護好你自己。戀愛時難免有人受到傷害，但之後你務必能堅強起來迎接新的生活，要懂得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還有許多有意義的事情在等著你去做。”
葉秋涵仰望心地如此美好的程楚瀟，雙手胡亂在臉上抹了兩下，這才重重地點了下頭：“您說得對，我決定跟您一起去巴黎！”
“巴黎可是一座十分浪漫的城市。”程楚瀟忽然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葉秋涵被他這句話弄得都忘記要哭了，傻傻地問：“那又怎麽樣？”
程楚瀟笑得耀眼：“沒什麽，隻是希望你能適應另外一個不同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