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深淵
十五歲的凱蒂最近有些小煩惱。
她的未婚夫切斯特·威廉姆斯越來越沉默了，她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有時候他們可以用沉默來度過一天,切斯特隻會一味地翻著書。她的同桌莫瑞說這是男孩子必須要經曆的特殊階段,用緘默才表示自己是與眾不同的。
凱蒂趴在窗台歎氣。
她也想像莫瑞一樣和未婚夫去參加演唱會，或者打一場橄欖球比賽。
“凱蒂。”後來的切斯特在教室門口叫她的名字，“回家了。”
凱蒂回過頭對切斯特微笑,一瞬間把剛才的愁苦拋在腦後,提著書包來到切斯特的身邊。
他們順著樓梯下來，學校已經放學很久,周圍都沒有人,安靜地隻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凱蒂一直找切斯特說話,切斯特則淡淡地回應。
這看上去非常無趣,切斯特完全沒有什麽樂趣可言。不過對於喜歡的人我們從來都擁有很大的耐心,這種超乎想象的動力使凱蒂覺得能和切斯特走在一起都是件非常快樂的事。
凱蒂和切斯特走出長廊,迎麵走來一個男人，讓凱蒂不自然地往切斯特身邊縮。
麥基·隆德老師，一個古怪的Beta。
隆德老師總是會將一些難懂的知識摻加在課本裏，比如國家的製度、平衡、Alpha和Omega。他的眼神也讓人極度不舒服，跟老鷹鋒利的具有捕食意味的視線完全相同。
他走過他們，切斯特尊敬地低頭向隆德老師問好。
“切斯特。”隆德老師點點頭，走上樓梯。
凱蒂鬆了一口氣，擔心地看著黑發少年。
隆德老師很欣賞切斯特。
她承認切斯特是很優秀，但卻一點也不喜歡這樣。
凱蒂不知道，對於切斯特來說，隆德老師的出現就像是在他破裂的心髒上貼上膠布。用幹枯的大地遭遇久違的甘露這樣來形容都不為過。
作為學習成績頂尖的切斯特受著老師的喜歡，其中與切斯特最有共識的就是隆德老師。他從隆德老師那裏得到了許多嶄新的知識和信念。
就像是小時候安慰他的海瑟菲女仆，現在的隆德老師擔任著這個職務。
他告訴他現在這個社會是不平衡，Alpha占據著一切，必須去做某些事。這點切斯特完全讚同，他的母親就無數次地用這個稱呼告誡著他，規束他一切的行為。
“你要記得，切斯特。”隆德老師慈愛地對他說，“在迎接新未來之前，人們總要受些苦難。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天神，也是如此。可是當苦難過去後，你會感到無比的喜悅。”
切斯特記得這句話，他曾經也懷疑過自己的存在。
他的親人都討厭他，他被套上Alpha的殼子孤單又寂寞地活著。除了聽母親的話對家族負責外幾乎找不到什麽他真正想去做的事情。
一味地接受又一味地否定。
早熟的黑發少年擅於將這種矛盾的心理隱藏，就連與他最親近的凱蒂都無從知道。
可是，隆德老師卻真實地告訴他，他的存在都是有意義的，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快樂過活一輩子。這一切不過是個過程，盡頭會有希望。
每每想起這個切斯特都充滿了動力。
不得不說麥基·隆德的新思想完全地吸引住迷茫的切斯特，隆德老師是慈師，是他最尊重的人。
切斯特表麵遵循著古板的貴族教育，暗地裏和隆德老師一起創造新的理論。
這成為他僅剩的那麽點樂趣。
切斯特十七歲時，麥基·隆德死於自殺。
地點為狹隘的地下室。
很難想象曾經勇敢的老師會選用這樣一種方法。
那一年還發生了很大的遊|行事件，國家派出了許多士兵鎮壓，從那以後隆德老師消失了，切斯特一直在尋找他。
當從報紙上看到這樣的信息，切斯特簡直想痛哭。可是他不能作出任何的表情，沒有哀悼也沒有葬品，他的父母、各位貴族和國家都在看著他，看著麥基·隆德最寵愛的學生。
切斯特有時會想，也許那天遊|行他參加了或許就不會這樣。
就像是小時候的丹尼斯把一切都怪罪在他的身上，長大後的切斯特也把這一切怪罪在自己的身上。
他必須要繼承隆德老師的理念，也要完成隆德老師的夢想。
少年時的切斯特第一次走進黑市，看著裏麵各種槍器炮彈，他感覺心裏有什麽在破土而出，它們瘋狂地擾亂他的心緒。
切斯特有一種想毀滅國家的想法。
他拚命地壓製著，用沉默來應對一切。
切斯特一遍一遍地看著隆德老師的書，感受著那些看不懂的文字和暗藏在裏麵的哀嚎。
成年後的切斯特離開了家，離開了一直念叨著要努力的母親和一直帶他去參加無聊高爾夫的父親，也離開了憎恨他的哥哥和姐姐。
切斯特開始擬定著計劃，而完成這一切的支柱是金錢、地位。這很簡單，威廉姆斯家族和羅森家族的名號給他帶來了關注和利潤。
智慧也給他帶來了成功。
切斯特依舊是無言的麵無表情的，這和少年時的他一樣。然而沒有改變的他在心裏卻暗藏著無法訴說的東西，這是誰也不知道的。
成為商人的切斯特在郊區買了房子，遵循著隆德老師書裏的請求雇傭了他的妻子。
中年的薩妮也懂得安靜，他們在空曠的大房子裏居住，彼此沒有任何的交談。
第二年切斯特又雇傭了三個警衛、一個廚師和一個門衛。他需要有人幫他辦事，而這些人正好被政府拋棄被社會拋棄。他們沒有滿嘴的熱愛和歌頌，有著隻是和切斯特一樣的沉寂。
郊區西邊的房子變得完整。
可它永遠不是一個家。
切斯特也按照小時候留下的習慣，自動地和這些人產生距離。
他是高貴的威廉姆斯先生，他們是傭人。
這是被規劃好的角色。
有時凱蒂會來找他，他們安靜地在書房呆一個下午。切斯特喜歡凱蒂的鋼琴，它讓切斯特產生錯覺，就像擁有了一個安定的生活。
而生活中的女主人就是凱蒂。
切斯特意外地發現自己喜歡這樣的生活。門當戶對的妻子，凱蒂溫柔又淑女，是人們都喜愛的一種類型。
切斯特看著凱蒂，隻有當他看著她時才會意識到他的身份、他的地位、他母親教導他的那些話。而不是某個衝動的惡魔。
凱蒂就像是月亮一樣，是他殘留在名流貴族中的一種對普通生活的向往。
可是每當他想起時已經身處在黑暗中。
切斯特緩緩地望向周圍，燈光非常的灰暗，營造出一種古怪又詭異的氛圍。過了很久他才意識到這是一間倉庫，他在這裏和一些小家族進行密談。
“你確定嗎……威廉姆斯先生……”其中一個人局促地說。
“是的，先生。”切斯特冷聲道，“現在社會發展的很不合理，Alpha和Omega的地位被明顯地提升，而你們這些Beta被壓迫。但我知道，你們都是擁有才能的。”
切斯特看了眼旁邊的康納德，康納德快速打開木箱。
小家族看到木箱裏的東西後不由倒吸一口氣。
那裏麵是一排排漆黑的炸彈。
切斯特：“最近我投資了一條鐵路，到時候我會把這些炸彈埋在鐵路的下麵。計劃開始後我會引燃這些炸彈製造事件分散國家的一部分兵力，你們則趁機攻占政府。這是個很好的買賣，各位先生。計劃成功後你們會掌握大權，我會被當做恐怖分子處決。不過我需要你們向我保證，廢除強製係統，讓Alpha、Beta和Omega的地位平等。”
“可是我們並不能保證你一定會恪守，要知道，你是最聰明的，威廉姆斯先生。”
切斯特：“交易是建立在相互信任上，先生。”
小家族的人相互看了一眼，最後一個人走上前來。
“切斯特先生，你知道，國家不缺少傀儡，而開創者則要與常人不同。”
“當然。”
切斯特站起來和那個人握手。
協議達成。
要說切斯特的前半生是在聽從父母的話下過活，那麽後半生他就是在等死中過活。一邊修建鐵路一邊從凱蒂身上得到幻想，最後再走向死亡。
切斯特努力地維持著保守的貴族世界和開明的新生世界。
始料未及的變化發生在他二十九歲，一個懷了孕的人因國家強製進入他家。那個男人是個晚發育的Omega，更糟糕的是他的發育正好在他和他呆在一起的時候。
科裏·達蒙就像是第三股勢力，猛烈地衝擊著切斯特世界裏的兩極勢力。
切斯特無能為力，隻能看著科裏把他的生活搞得一團亂。
當羅森先生知道了他的存在時，切斯特感覺自己快瘋了。他無法想象沒有假象來支撐的世界，那裏麵隻有無盡的黑暗，隻有對國家的仇恨。
這壓得切斯特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必須去挽留凱蒂，即使他會死。他知道等鐵路修建完工後他就會死，還是去愚昧無知地渴求溫暖。
這是一種矛盾，家族、虛幻和天性，它們相互混雜地展現在他麵前，嘲笑著他又引誘著他。
終於，科裏走了，從這個大房子裏消失。
他也回歸正常，表麵上是威廉姆斯家的小兒子，擁有地位的商人，有著一位美麗的未婚妻。背地裏不斷積累參與叛亂的人數，籌集各種各樣的武器，與小家族保持著密切聯係。
夜晚，切斯特躺在床上。
周圍都是黑暗在奔騰，空氣裏純淨的宛若什麽雜質都沒有。他沒有再聞到從牆壁裏泄露過來的Omega信息素，那種甜膩美妙的味道。
那簡直就像是小時候嚐到的糖果一樣。
切斯特用被子捂緊自己，他感覺冷極了。四周什麽都沒有，寬大的主房隻有他。可似乎就在昨天，這張床上還有一個人在陪著他。
切斯特想起在某天早上突然醒來，那個人就躺在他身邊。就像是平凡夫妻一樣，Omega亂糟糟的頭發像新生的小草，讓他有點想觸摸。
這種莫名的想法像烈火一樣燙著切斯特，使他在床上縮成一團。
他是Alpha，有些事必須要Alpha來完成。隆德老師也說他之所以這麽難過地活著是因為新未來並沒有來臨，可是後來隆德老師死了，作為Alpha他一定要代替隆德老師完成夢想。
他的母親也說他是Alpha，要為家族奮鬥，所以他和凱蒂·羅森在一起。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密的家人，唯獨感到溫暖的麥基·隆德和海瑟菲都離開了他。
雖然，在家裏，他是一個重要的存在，切斯特還是無數次地看到父母和他的哥哥姐姐在一起，他們在聖誕節裏唱著聖誕歌，在壁爐溫暖的火焰前跳舞。
隻有切斯特，隻有他被隔離。
沒有人來邀請他，他不需要這些。母親說這些溫存隻是在浪費時間。
在黑暗中切斯特想到了花園裏蕩來蕩去的秋千，想到了掛在床頭永遠空蕩蕩的聖誕襪。
——作為Alpha他不需要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猛然切斯特在黑暗中捕捉到一點金色，那並不是純正的，是黑色和金色交雜的顏色。它們一晃而過，從這一頭奔向那一頭。
這速度快得讓人抓不到。
切斯特看到黑夜裏一個男人的背影，矯健的像隻小馬駒，正在不斷奔向自由。自由，那是他從來不知道的領域，切斯特隻懂聽從別人，按著設定好的線路來。
他害怕逾越帶來的未知。
可是男人敢，那個人從來不懼怕這些，就連監測器都束縛不了他。他從來都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現在也是，男人自由了，他一直都想要自由。
——小雜種，你注定一輩子都是孤單的！
丹尼斯的話炸在他的耳邊，卻又明顯地在告訴他。
他是他們中的異類，他永遠都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一瞬間切斯特好像回到了小時候，他的背後是厚重的羊毛毯，麵前是燃燒的火焰。精美的糖紙在火焰的灼燒下消散，他隻是站著，像個旁觀者。
濃烈的火焰倒映在他漆黑的瞳孔裏。
慢慢逼近，切斯特能感覺到撲麵而來的熱感。
刹那火焰把他吞噬了。
切斯特緩慢地睜開眼睛，蒼白的光線透過窗戶投射進來。
很安靜，房間裏沒有一點聲音。
切斯特坐了起來，他有些恍惚地向四周看去。沒有人，隻有他一個人睡在這裏。
切斯特下了床，扭開門把走出去。
從裏房通往大廳這段過道上，切斯特一直聽著心髒在砰砰砰地亂跳。
他無法解釋為何心髒會跳著那麽混亂。
切斯特走出過道，他突然停了下來。
在寬闊的大廳邊上，早起的科裏正倚在落地窗旁的椅子上漫不經心地疊著什麽東西。
而他們五歲的小兒子安德則在科裏身邊打轉。
“Daddy……”安德軟軟地說，抱住科裏的腿想往上爬。
科裏伸手把他抱上來。
安德趴在科裏的懷裏：“為什麽爸爸還沒有醒來？”
“那你去房間裏叫他吧。”科裏摸摸安德深咖啡色的頭發。
安德搖搖頭：“爸爸……看上去很想睡覺一樣……”
“嗯，那是因為你爸爸昨天睡得比較晚。”科裏朝安德露出個他看不懂的笑容，“那我們再等等他吧……”
科裏俯□輕吻了安德的臉頰，再抬起頭時聞到一些細微的信息素。
他拍拍安德，指引著他去看。
“爸爸！”安德費力地從科裏身上下來，跑到切斯特麵前。
切斯特彎腰抱起他這個活潑的兒子。
安德親了他一口：“早安，爸爸。”
切斯特抬起頭。
陽光刺破厚重的雲層泄漏下來，白色光線被一大片暖陽替代。在落地窗旁的科裏被陽光籠罩著，金色的頭發融入陽光中，甚至於比陽光更加耀眼。
科裏朝切斯特懶懶地招招手，微笑道：“早安，切斯特先生。”
是你帶我遠離無際的深淵無底的黑暗。
謝謝你，科裏。
還有，我愛你。
永生永世。
感謝霧的寶石藍、小桃子、書箱C、盼盼和暴食Gluttony的地雷！
還有隔壁新文的Lekers-Seni，感謝投雷=3=
下麵是小包子的番外，模式大概和52章一樣是一段一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