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餘啊,39床病人結節性甲狀腺腫,強烈要求你主刀。”頭發已有些花白的主任笑嗬嗬地說,金邊眼鏡後滿是戲謔。

“39床病人,女,21歲,在校學生,三天前住院的,不是範醫生的病人嗎?”

“當然是小女生看到你這麽風度翩翩的俊醫生,想要借機會靠近你唄。”住院醫師一副“你有奸情”的表情看著他。

“不過,餘醫師的氣質太冷冽了,像城堡中的冰冷王子,讓人可望而不可及。”女實習生很中肯地評價。

“那也是一種獨特魅力好不好,要是都像胡醫生一樣見人就柔情似水,那我們可就慘了,連奶奶級女患者都不願意多看我們一眼了。”帶著黑色小黑框的實習生托著腮,一臉崇拜。

“狐狸果然是狐狸啊。”住院醫生深有同感啊。

恰巧被走來的胡靂聽到,立刻火光四射,“你們一天天的淨想這些啊,沒救了你們……”

餘捷搖搖頭走開,留下狐狸一人黯然神傷:其實,我不做狐狸好多年了。

“餘醫生,這是我媽媽剛剛拿來的蛋糕,你吃不?”餘捷走向辦公室,突然辦公室裏衝出來一個圓滾滾的球,拉著餘捷的衣袖揚起一張明媚的笑臉。

“謝謝,不用了,你現在忌口,不能吃這些東西。”餘捷禮節性地回答,不著痕跡地抽出袖子。

“餘醫生,你對我真好,告訴我這個不能吃那個要忌口,餘醫生,你是不是也像我喜歡你那樣喜歡我啊?”再次牢牢地拽住了餘捷的白大褂,笑著衝餘捷拋媚眼。

花癡的聲線洪亮,無奈嗲著嗓子扮嫵媚,走廊裏來來往往的人很多,漸漸地圍在一起看熱鬧。

餘捷很就不是喜鬧的人,當下臉色越發不好看,奈何不能發火,也不知道怎麽擺脫。

“咦,你怎麽還在這裏啊?”聞訊而來的季雲漸看到餘捷越來越無奈的臉色,沾沾自喜,想不到雲淡風輕的帥哥醫生還會碰到這麽一出。當下決定出手相助,說著就上去把水壺遞給他,衝他眨眨眼,暗示他拎著。

所幸,帥哥醫生還不太笨,伸手接住。季雲漸雙手親昵地挽著他的胳膊,“我才出來打壺水,你就勾搭人家小姑娘啊,小妹妹,我回去教訓他,你先放手的哈。”

“你誰啊,餘醫生根本就沒有女朋友,醫院裏誰都知道,你算老幾啊?”

“不算老幾,就是昨天和他一起玩遊戲來著,把人的衣服脫光,在身上滴上蠟燭油,然後就把蠟燭立在身上,如果哪裏掉下來一根或軟下來一根就在原地方重新插上一根,手指縫裏都插滿牙簽,一動都不能動,一動蠟燭掉下來哪裏燒掉一塊可就沒了。”季雲漸聲音放得低低地,微微彎腰,在花癡耳邊幽幽說道。

“啊!啊!你這個變態,大變態。”花癡受不了地捂住耳朵,轉頭就跑。

“想不到你還挺會嚇人的。”餘捷淡淡地看著她。

“就這點還嚇人,我還沒說筆仙啊、鬼吹燈的,話說這醫院裏啊,最適合一種物種生存了……”

“季雲漸,你真是個變態。”餘捷被她冷不丁地一推嚇到,惡狠狠地把水壺放在她手上。

“哈哈,太好玩了。”季雲漸樂得直不起腰來。

誰說醫院就是生離死別的地方,這裏的人都很可愛呢。

季雲漸回到家的時候,呂維維居然不聲不響地在廚房裏,還帶著圍裙,這可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主兒,莫不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季雲漸疑惑地看看正沉下山去的夕陽。

“喲,您老人家今天轉性了?”季雲漸攬著小豆奶的肩,一臉戲謔地看著她。

誰知眼前的人身子一轉,一聲不哼。

“怎麽了你?誰欺負你了?”季雲漸歪頭看著她的臉,沒想到一向比打不死的小強還堅韌的小豆奶臉上掛滿了淚珠。

“怎麽了啊,你說話呀。”季雲漸輕輕地擦掉她臉上的淚水,急急地問。

“唔,雲雲。”小豆奶抱著季雲漸,號啕大哭。季雲漸溫柔地拍著她的背。

好半晌,小豆奶吸噠吸噠地直起身子,手背狠狠地抹掉臉上的淚,“唐少峰那個混蛋,他劈腿,還罵我。”

“不會吧,從小被我們欺負大的,怎麽可能呢。”

“真的,我去超市,看到他和一個女孩子手牽手的,我就火了,上去問他什麽意思,他卻罵我有病。”

“會不會你認錯人了,唐瘋子,借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啊。”

“雲雲,你怎麽就不相信我,真的。”小豆奶撅著嘴,忿忿不平地盯著季雲漸。

“等下等下,我接個電話。”季雲漸掏出手機,居然是唐瘋子打過來的,走出去才接道,“你怎麽回事啊,小豆奶說你劈腿。”

“老大,天地良心啊,我那是執行任務呢,和單位的小陳假扮男女朋友,近距離盯著嫌疑人的老婆。老大,你再給我條命我也不敢啊,小豆奶呢,我下班後一直打,她一個都不接。老大,你幫幫我吧,灌辣椒水還是拔手指蓋我都認了,你幫我說說好話吧,我和那女的真沒什麽,我能在執行任務的時候跟她解釋嘛。”

“你現在在哪兒呢?”

“去你們那兒路上。老大,她怎麽樣啊?”

“哭著呢,你賠件新衣服給我,我第一天穿的衣服又是眼淚又是鼻涕的。哎,這麽多年了,你倆倒是正式一點啊,小豆奶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不折騰你你就等著燒高香吧。”

“可是我認定了又有什麽辦法呢,我馬上就到了,你幫我多多美言啊。”

“得了得了,不說了,我去看看她。”

廚房裏的小豆奶還在切被她剁得不成樣子的胡蘿卜,一邊切一點掉眼淚。“哎,多大點事啊,就是給你慣的。人家那是執行任務,和同事假扮呢,大庭廣眾的,他為了不引人注意,當然是甩掉你啊,認識十多年了,他敢對你有二心嗎?”

“可是他罵我,朝我凶。”小豆奶淚眼朦朧地望著她。

“他現在在路上呢,他來了,隨便你怎麽收拾,實在不行就直接閹了,這你可放心。”

“季雲漸,有你這麽勸的嘛。”小豆奶萬分驚訝地抬頭,眼珠子圓滾滾地瞪著季雲漸。

門鈴響起,季雲漸不得不佩服愛情的偉大啊,唐瘋子的速度實在是讓她敬佩啊。“當我什麽都沒說,他來了,你愛怎麽收拾都行,我下樓了,不給你倆當電燈泡。”季雲漸拿了件外套、抓起錢包就朝門口走去。

唐瘋子朝季雲漸打個招呼,就往裏衝。季雲漸搖搖頭:革命友誼原來也不是無堅不摧的啊。

在小區活動中心溜達了好一會兒,小豆奶也沒有給她打電話。什麽叫做回家回不得啊。夜晚的溫度漸漸冷卻,季雲漸拉緊外套,百般無聊地走在花壇岩上。

“季雲漸。”聽到聲音回頭,是帥哥醫生呢。

“咦,你才下班啊。”季雲漸衝他揚起一個大大的笑臉。

“你怎麽在這裏,外麵多冷啊,穿那麽少。”

季雲漸重重地吸口氣,然後很不好意思地說,“室友和男朋友吵架了,在磨合呢,我沒有地方去。”

“走吧,去我家坐會兒吧。”

哎呦,果然是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她再受凍都值得了。

帥哥醫生的家真真是符合他的氣質呢,簡約大方,季雲漸一下子就把印象分打了滿分。乳白的牆紙上掛著幾幅油畫作品,清新明麗的色調,水光花影,斑駁閃耀,很有莫奈的風采。厚重的著色、稀疏有致,強烈的色彩對比,是塞尚的普羅旺斯。最吸引季雲漸的是一片黃色的田野,但是大腦不期然地想到那首詩:

我的心在痛,困頓和麻木

刺進了感官,有如飲過毒鴆,

又象是剛剛把鴉片吞服,

於是向著列斯忘川下沉:

並不是我嫉妒你的好運,

而是你的快樂使我太歡欣——

“你怎麽會念這首詩。”第一次看到這幅畫時餘捷就很矯情地想到了拜倫的《夜鶯頌》,風馬牛不相及的極端,今天居然由另一個人也吟誦出來,心中不免有些激動,“啊,我的意思是你怎麽會想起這首詩。”

“就是不告訴你啊。”季雲漸對眼前這個冷峻卻時而溫文爾雅的男子產生了一種想到知道他、了解他的衝動。

“要喝什麽?”餘捷緩過神來,似乎剛剛那一刹那並未發生。

“水就行。”季雲漸矜持地坐在沙發上,雙手交叉,做足了淑女範兒。

“你吃飯了嗎?我剛買的匹薩。”餘捷把水杯遞給她,便在茶幾上拆匹薩包裝。

季雲漸對美食從來都來者不拒,眨眨眼,鼻子微微吸氣,不動聲色地看著。

“嗯。”好聽的鼻音綿延性感,餘捷直接把叉子給她,“吃吧,很香的。”

季雲漸直溜溜地瞅了他一眼,眼珠子一轉,伸手接住。

“你經常吃外賣嗎?”季雲漸口齒不清地說。

“嗯,每天換著吃,一家店吃厭了就換另一家。”

“哈哈,這樣也行噥,和小豆奶一樣,哪家店新開張就去哪家。”

“你們倆一起住也這樣嗎?”

“沒有,一般都是我做飯,小豆奶胃不好,外麵的東西味精太多,又不能吃辣,我在家我就做。”

“那你室友真幸福。”

“下次你可以雇我哦,我順便幫你的也做了,你每個月付我工資就行,什麽都沒學好,都是廚藝被我媽`逼出來了。”

“那你收費高不,我怕我工資不夠啊。”

季雲漸很邪惡地想到,“那你就賣身吧。”差點脫口而出,自己也被嚇到,臉頰頓時爬上了紅霞。

月明星稀,夜晚的小區安靜祥和。

季雲漸嘰嘰喳喳的,一直等到小豆奶給她打電話才下樓。

帥哥醫生真是寡言少語啊,熟絡了才發現他淡淡的笑容很是好看。靠在門後,慢慢地消化心底油然而生的歡欣。殊不知,她紅撲撲的臉龐早就寫滿了兩個字: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