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捷,餘捷!”漆黑的夜裏,北風勁吹,季雲漸輕輕搖著床上緊閉著雙眼的男人。可是任她捏他鼻子、插他鼻孔還是猛掰下巴,床上的男人都不睜一下眼睛。季雲漸微笑的臉龐驟然間變色,重重地搖他的身體,抬他的手,掐在他的手臂上。可是床上的人似乎睡得很熟,不管她怎麽叫都不醒。

然後,他的胸口出現了一個洞,從裏麵流出殷紅的鮮血,一滴滴,一片片,像奔騰的溪流,源源不斷地流出來。季雲漸嚇得哭了,手捂在他的胸口,想把洞口堵住,可是越流越凶,手被染紅了,從指縫間,從雙掌間,從雙臂間流出,眼睛所及之處都是一片血紅,季雲漸嚇怕了,大叫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茫茫,“雲雲,雲雲……”好像有人在叫喚,季雲漸順著聲源,緩緩地轉過頭,看見母後、嬸嬸、季中禮團團圍在她床前,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眼裏的關心和欣喜讓她好溫暖。剛想開口,卻發現聲音怎麽也發不出來。

“你知不知道你嚇死我了,睡了三天了,還好你醒過來了。”母後眼淚汪汪地看著她,慈愛地撫著她的長發。

“來來,喝口水潤潤嗓子。”嬸嬸遞過水杯,季雲漸坐起來,就著嬸嬸的手喝了一大杯。

“現在都好了,沒事了,沒事了。”說完,母後的眼淚又不由自主地流下來,濡`濕了整個衣襟。

“好了好了,雲雲沒事了,我們都出去,讓她再睡會兒吧。”季中禮安慰似的拍拍妻子的肩膀,“雲雲餓不餓,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不,餘捷呢?”剛剛那個是夢嗎,可是他真真切切地倒在她的懷裏,怎麽止都止不住的鮮血,不,她不信,他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呢。季雲漸拔掉了手上的針頭,掀開被子,作勢要下床。

“不行不行,醫生交代你要臥床靜養的,快上床,你身上還有傷呢。”嬸嬸拉著她不讓她下床。三個人圍住了她。

“餘捷,餘捷呢,他在哪裏?我要去找他。”季雲漸拗不過三個人的阻攔,眼淚立刻流了下來。

“他沒事,不過還在昏迷中,你好點再去看他。”季中禮把被子蓋在她身上。

“不,不是的,我夢見他滿身是血,我堵不住血口,血濺了我一身,我怎麽叫都叫不醒他。”季雲漸終於大哭起來,母後抱著她,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沒事了,沒事了,都過去了,餘捷沒有死,沒有死,不怕不怕了。”

“真的?他真的沒事嗎?”季雲漸激動地望著他們,希望他們給她一個正確答案。

“是真的,子彈沒有打中心髒,不過出血過多,跟你一樣一直在昏迷。”季中禮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

“我要去找他,我要親自看了才能放心,我要去啊。”像是凝聚了很大氣力一樣,季雲漸擋開了母後的手臂,踩在地板上,也覺察不出冰冷,衝著門口跑去,似乎腳有些發軟,險些跌倒。

“雲雲,”狐狸拿著吊瓶進來,見季雲漸披頭散發地赤腳跑,立刻扶起她微微發軟的身體,“快把鞋穿上。”

“我要去找餘捷,餘捷,餘捷他滿身都是血啊,我害怕啊。”季雲漸的聲音沙啞,聲嘶力竭地抓著狐狸的袖子,淒淒楚楚地望著狐狸。淚水迷蒙了她的眼,所以她看不到狐狸眼裏的心疼和受傷,或許她隻是無暇顧及。

“好,好,我帶你去找他,來,先把鞋穿上。”

一路跌跌撞撞地走過,季雲漸的腳步還有些虛浮,深一腳淺一腳地,可是這條路卻好像沒有盡頭似的,季雲漸從未像現在這樣譴責醫院的徑深。

“雲雲,你醒了啦。”聽到熟悉的聲音,小豆奶正陪著餘母坐在長凳上,熱切地望著她。

“我先回辦公室,有事給我打電話啊。”狐狸衝季雲漸交代了一聲,和餘母和小豆奶打了聲招呼就走了。隻是沒有人發現他微笑中的苦澀和不甘,眼神中的傷痛,連挺拔的身影都顯得那麽單薄那麽無助。

“雲雲,你怎麽來了,好些了嗎?”餘母朝她招招手。

季雲漸順從地坐在她們身邊,“我沒事了,餘捷呢,餘捷醒了嗎?”不知道怎麽回事,季雲漸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嘩落下。

“子彈取出來了,醫生說運氣好,沒有打中心髒,還在昏睡,醫生正在裏麵檢查。”餘母抹著淚,聲音幽幽的,極力克製自己的情緒波動。

“伯母,對不起,如果不是因為救我,他也不會這樣了。“季雲漸站在餘母跟前,眼淚唰唰跟著直掉。

“這事哪能怪你,你快回去休息吧,等他醒了我告訴你。”餘母真誠地看著她,保養得很好的皮膚好像一夜間蒼老了很多,眼角的魚尾紋密布,雙眼紅腫,像核桃似的,季雲漸心裏更酸了。餘母拍拍她的手,“女孩子的眼淚是珍珠,不能再掉了。”

病房門開了,院長帶著一大群醫生走出來。

“怎麽樣?”

“福大命大,餘捷沒事了,最危險的三天已經過去了,等會兒應該就會醒了,不過這幾天還要靜養,所以你們不要說話大聲或讓他說太多話,好了,現在你們可以進去看他了。”頭發花白的老院長爽朗地笑,衝她們點點頭。

“謝謝你!”

季雲漸感覺巨大的狂喜從心底溢出來,滿滿地充盈了整個心房。

餘母擦掉季雲漸臉上的淚水,“我回家去給他收拾幾件換洗的衣服來,你們陪著他啊。”

小豆奶立刻說道,“我和您一起出去。”季雲漸笑笑,看著她們歡悅的背影。

透過門框上的窗口望著床上躺著的人,他疲倦地睡著,眉毛舒展,不像凶她的時候緊緊鎖著,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人好像瘦了些,眼睛緊緊地閉著。

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說不出的驚豔,很矯情地想到了一首詩。

“沒有發的言,我不再重複,種下一棵野薔薇,紀念沒有實現的會晤。我們的會晤多麽奇妙,它在那兒閃光、歌唱,我不想從那兒回來,回到不知去向的場所。歡樂對我是多麽苦澀,幸福代替了職責,我和不該交談的人,長時間地羅嗦。讓戀人們祈求對方的回答,經受激情的折磨,而我們,親愛的,隻不過是,世界邊緣上的靈魂兩顆。”

那時候心裏多麽不齒自己動機不純,大學時代文化課要求背誦的情詩脫口而出。

後來,他當著眾人的麵說這輩子都不會喜歡她,那種失落和沮喪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決定不理他,卻處處捉弄他。他強吻了她,甚至趁醉酒發生了關係,那時候是恨他的吧,不喜歡她為何硬要來插一腳,苦苦糾纏不清。可是聽到關宜彤和他在一起後,心居然那麽疼那麽疼,那種好似被背板了的痛苦,她告訴自己不能心軟,不能再想他,每一次對著他說狠話的時候,拳頭都朱拽得緊緊的,那時候她當真把這些當成了遊戲,這樣想著,嘴角勾起了一個美麗的弧度。

“槍聲響起的時候,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都不知道了,可是全身沒有疼痛,再看到你快要倒下的時候,真的害怕了,怕你就這麽離開我,怕我以後再也找不到你了,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湧到了心口,就像是在水中快要窒息的感覺我好害怕好害怕,那時候我想要是我能夠早點放下一切,不和你計較那麽細枝末節的東西就好了,可是你每次都凶我,我脾氣不好,最受不了冷言冷語,你呢,你比我還冷,有時候我就想早晚有一天我要被你氣死。”季雲漸坐在床沿上,指尖輕柔地撫在他的額頭。

“你說你怎麽那麽傻,難道你的命比我的不值錢嗎?還是你要讓我對你歉疚一輩子啊,你就這麽替我擋了子彈,是不是傻啊,萬一你出事我怎麽辦啊?”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就夢想著我是一個睡美人,我在沉睡中等待著一個白馬王子把我吻醒,如果你再不醒,我就強吻你咯。”

說著俯下身,唇輕輕地對著他的唇,印上幸福的烙印。可是下一秒,好像有手撫在她的後腦上,他的嘴微張,季雲漸順從地輕輕吻他,口舌相交,甜蜜的感覺充斥全身,有人說與心愛的人接吻,口水都是甜的,是不是就是現在這種味道。季雲漸隻知道此刻的感覺無以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