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沒有再被蒙上眼睛,季雲漸的心有些忐忑,生活真像戲劇啊。別人一輩子都碰不上的事,全讓她趕上了。泥濘的鄉村小路,汽車一路顛簸,季雲漸的手心裏都是密密的汗,餘捷坐在旁邊,縛在一起的雙手嚴嚴實實地蓋在她的手背上。
濃密的樹林傳來樹葉稀稀疏疏的聲音,在寒冷的冬日裏顯得更加陰森。
“下來!”黑衣男子一把扯住兩人,一邊一個拉下。
季雲漸一個釀蹌,餘捷跑過來扶著她,護在懷裏,“沒事吧?”他的聲音裏帶著明顯的緊張,季雲漸朝他搖搖頭。
羅仲生一身黑皮衣,大手動了動手指,就有黑衣男子把兩人拉開。
雖然兩人料想過羅仲生的狠毒手段,真正麵對的時候還是很緊張。
這是個陡峭的山頭,他們站的這邊地勢開闊,可以清晰地看到從山下上來的路,冷風吹來,季雲漸不由地哆嗦,內心深處的緊張和恐懼漸漸讓臉熱起來。再看羅仲生臉上抑製不住的驕傲,季雲漸心下一沉,他們站的地方可守可攻,不管來人多麽強大,機槍一開,都會被打成篩子。
“羅仲生,羅子軒怎麽樣了?”季雲漸試圖吸引他的注意力,冷不防地出聲。
“還是關心關心你自己的小命吧,如果他們不來,就把你從山上扔下去。”他扔掉手中的煙頭,把頭抬得高高的。
季雲漸毫不理會他冰冷的語言,繼續開口,“他是你親生兒子嗎?聽說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的,而且自小就沒了母親,你忍心讓他在沒有父親嗎?就算你今天把我們都殺了,也改變不了你殺人放火的事實,但凡一個有良心的中國人都不會要這樣的父親。”
“你夠了。”羅仲生冰冷的麵孔上已經浮現棗紅,揚手就扇在季雲漸臉上,季雲漸仍舊可憐他似的嘲諷地看著他。
淩厲的掌風讓餘捷發狠,“別動她,有本事衝我來。”
“嗬,若不是看在你每隔段時間就給林小安掃墓、祭奠的份上,就憑你是餘聞遠的兒子,你以為我會讓你活到現在嗎?”他眼中的不屑更盛。
“你又何必動怒,若不是羅子軒不想認你這個父親,幹嘛全世界的跑,名義上是旅遊,隻不是是想躲著你罷了;若不是從小就沒有安全感,他會不喜歡喜歡嗎?你有什麽資格打我,你根本就不配做個父親,不,你連做人都不配。”季雲漸怒目圓睜,聲音漸漸大起來,幾乎漠視羅仲生頂在她額頭上的槍。
“羅仲生,你有本事衝我來,放了她。”餘捷急得大喊,掙紮不得,換來肚子上挨了火焰男重重的一拳。
“餘捷……”季雲漸看著餘捷痛苦地捂著肚子,憤恨地盯著火焰男,更加無視羅仲生和額頭上冰涼的觸感。
“沒事沒事。”餘捷衝她擠出一抹艱難的笑容。
羅仲生並沒有動手,反而笑了,越笑越大聲,繼而灼灼地盯著季雲漸,似乎要在她眼睛裏盯出一個洞出來,“我說過我現在不會殺你,你很有膽量,也很聰明,知道什麽事情最能惹怒我,不過我的家事還用不著你來插手,不用試圖拖延時間,在他們沒來之前,我不會殺你們的。”
遠處跑來一男子,附耳在羅仲生耳邊,隻見他忘了季雲漸和餘捷一眼,帶著人走到了另一邊。
“雲雲,”餘捷深情地望著她,用口型說:“不會有事的。”他的眼睛鎖定在她臉上,再也移不開。季雲漸回給他一個暖暖的笑臉,卻不小心扯動了剛剛被打的左臉,臉龐微腫,餘捷心疼地看著她,眉頭緊緊地糾結在一起。
“羅仲生,我來了,放了兩個孩子。”不知道什麽時候,餘聞遠已經站在百米之外,他一個人,穿著休閑服,在風中直直地站著,堅定地看著羅仲生。
“很好,看來你要先死了。”羅仲生慵懶地看著他,眸子裏迸發出烈火,像極了林中發現獵物的豹子,直接而鋒利。
“先放了兩個孩子,從前的事和他們無關。”
“六年前你破了一樁大案,銷毀了十幾噸的藥品,再加個林英雄,你二等功勳章來得可真是光榮,靠殺人上位,你這從小警察一步一步爬上來的過程也真夠艱辛啊。”
“我殺的人都是該殺的人,不要把你騙人的把戲用在我身上,我人已經在這裏了,放了他們。”
卻見羅仲生一個手勢,黑衣男子掐住了他們的脖子,太陽穴對上了黑漆漆的槍口。
“你這是什麽意思?我已經按照你的指示來了。”
“季中祁呢?真把我當三歲小孩哄,如果你們敢包圍這座山,那麽今天誰都不用活著走下山了。”
“你不讓我報警,不讓我和外界聯係我,我怎麽知道他,我的每一步行動不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嗎?不然以你的心狠手辣,餘捷和季雲漸還能活到現在嗎?”
羅仲生似乎一點都不把他的諷刺放在心上,“哈哈,知道就好,不逞能的人才是聰明的。”
季雲漸被冰涼的槍口抵著,心下卻一片平靜,收到餘聞遠的眼神暗示,和餘捷示意架在身上的手和槍,然後上身向左邊一貓,右腿向後一勾,一個漂亮的旋身,左腳揣在男子的命根處。
餘捷亦是踹倒了剛剛鉗製他的男子,四周的黑衣男子都圍上來,加入了混戰。羅仲生手一揚,黑糊糊的槍口試圖對準餘聞遠,餘聞遠一腳踢掉了他手上的槍,反腳踹在他的胸口,然後整個山頭都傳來勁風十足的摩擦聲和悶哼聲。
然而,實力的懸殊,力量的差距漸漸顯露出來。三個業餘的對上專業的殺手,沒被打趴下已經很強大了。
可是,下一秒,季雲漸就被光頭男狠狠地按住了肩膀,黝黑的大手掐著她的脖子,逼著她艱難地抬頭,“都別動,不想她死就停手。”
餘捷還想上前,卻被餘聞遠一把拉住。
“都別動!”身後傳來威嚴的聲音。季中祁和唐瘋子已經帶著一幹荷槍實彈的特警上來。
黑衣男子們顯然沒想到這麽一大幫人居然憑空出現,羅仲生氣得牙根疼,衝著火焰男就是一大嘴巴子,“廢物!”
“現在我們兩個都上來了,放了小姑娘,一大老爺們和孩子較什麽勁。”
“季中祁,算我小看了你,但是你們覺得今天還能活著離開嗎?”
“無緣無故死了那麽多人,就為了你所謂的報仇,你還有良心嗎,羅海洋。”
“嗬嗬,想不到這麽多年,你還能查到我的本名,那你就該知道我現在做的都是我該做的。早在當年我潛入黑幫,結果臥底身份曝光,卻被誣陷成人民的公敵,我也是警校畢業,甚至帶著軍銜的少校啊,可是一夕之間公安局卻派出了通緝令,讓我活生生地見不得人。所謂的正義不過是幾個人權利鬥爭的結果罷了,贏得就有了正義,輸的連命都要丟掉。你還記得當年名聲大噪的秦渭上校嗎?那是我的上線啊。可是就是這些名為陽光下的英雄,卻和美國的黑幫有牽連,若不是林英雄救了我,我現在早就是一把骸骨了。你知道他怎麽死的嗎?什麽突發心髒病,他是注射了過量的卡洛因混可樂啊,哈哈,口吐白沫、抽搐而死。”羅仲生的黑皮衣被風吹來,笑得異樣驚心。
“就算你受了委屈,難道不應該收集證據呈堂證供嗎,報私仇是軍人的做法嗎?”
“軍人,哈,天朝,我早就失望了,國人愚昧無知,都活在謊言下卻不自知,輿論造謠從不經過大腦,生生逼死了我剛剛生產的妻子從那以後,我就發誓要報複社會,我殺的人也都是該死的,不信你可以查那幾處死人的地方以前是幹什麽的,我什麽都沒做錯。”
“人的悲哀就是意識不到自己的錯誤,現在還有回轉的餘地,你自首吧,我會請求寬大處理的。”餘聞遠的國字臉上滿是嚴肅和可惜。
“爸。”羅子軒在身後帶著哭腔,大聲地叫喊,“爸,你自首吧,我陪著你。”
“你回去,這些事不是你該參與的。”羅仲生嚴厲地訓斥。
“爸,放手吧,不要再做壞事了,自首吧。”
“壞事?他們害死了你媽媽,還害死了我那麽多的好兄弟,我已經回不了頭了,不過死前我還要完成最後一件事。”說著槍口對準了季雲漸。
開槍的那一瞬間,世界靜止了。
“不要……”淒厲的喊聲響徹雲霄。
季雲漸聽不到是誰的聲音,淒惶地閉上了眼睛,如果注定了今天要去見孟婆,那麽就認命了。
耳邊傳來另一聲槍響,意料中的疼痛和窒息卻沒有出現,隻聽見一個解脫的男聲,“餘聞遠,我殺不了你,正好拿你兒子墊背。”
耳畔好像還有羅子軒難以抑製的尖叫,季雲漸都聽不到了,睜開眼,麵前高大的身影渾然間倒下,心髒仿佛停止了跳動,世界轟然間倒塌。
“啊!”季雲漸抱著餘捷即將落地的身體,眼淚像決了堤的洪水,嗓子裏卻喊不出聲音,隻見他的胸出紅了一大片,像玫瑰一樣絢麗。
“餘捷,餘捷。”“快,急救,快啊。”季雲漸已經聽不到聲音了,視線越來越模糊,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