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雲漸一蹶一拐地去上課。她在培訓學校上班,教時下熱門的對外漢語,薪水優厚,付出的人力精力也是對得起那份沉甸甸的薪水的。班上的老外們都對季雲漸的腳很關心,說了些問候和無關痛癢的話,有聲音傳來,“Jonas,我知道在中國有個故事就是關於一個什麽拐的,他是一個很厲害的神,他們要過一個海,需要每一個人都竭盡自己的所能。”
季雲漸很欣慰,想不到已經有人知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的故事了,已經是在艱難的漢語學習中向前邁了一大步。心裏卻咯噔了一下,是不是這個走路姿勢太醜了啊,怎麽鐵拐李這麽讓大家熟知呢。
清了清嗓子,引入課題道:“就像在這個故事裏,中國人聚在一起聊天、談話的時候,比較喜歡喝酒,因此中國的酒文化也是博大精深,很多人寫了很多關於酒的詩和散文,也用酒來表達他們內心的情感。但是它與法國的葡萄酒是不同的……”
“Jonas,我一個青梅煮酒論英雄的故事。”
羅子軒,從小在英國長大的中國人,漢語已經說得相當不錯了,卻說很喜歡她的國語課,一張娃娃臉甚是可愛。
季雲漸笑著看著他,“那你能用英文簡單地給大家講講這個故事嗎?”
羅子軒囫圇吞棗地說:東漢時期,有三個好朋友,他們要革命,誌同道合,就在一個叫桃園的地方一起喝酒,見證他們的友誼和信仰。完了說了一句:“我知道有個地方有賣青梅酒的,下課了沒約會的跟我走啊,我帶你們去。”然後轉頭對著季雲漸,“Jonas,一起啊!”
季雲漸搖搖頭,“不了,我不方便飲酒。我要糾正你一下,你說的故事是桃園三結義,青梅煮酒論英雄是說曹操和劉備的。”清清嗓子把曆史故事敘述一遍。
方旭陽給季雲漸打電話的時候,季雲漸正和小豆奶在搶最後一塊雞肉,方旭陽把羅子軒喝酒住院的事兒告訴季雲漸,嚇得她差點把湯匙摔了,無奈啊那個無奈,這幫孩子,都成年了,還能幹出這事兒來。不過詫異的是今天他到現在都沒給她打電話,估計是不好意思告訴她了吧。
這幫算大不大的孩子私下跟季雲漸的關係都不錯,季雲漸換了件衣服就往一院去。
“我陪你一起去吧,晚了不安全。”維維豆奶很識大體地說道。
“那是,有呂大武林盟主在,各路小鬼通通退避三舍。”
“你怎麽又說我,啊啊啊……”抓狂暴走,短短的頭發飄揚,引得季雲漸抑製不住的大笑。
華燈初上,醫院裏特別是急診室卻是一如既往地嘈雜。
病房裏,羅子軒正和Bertram,Adam有說有笑,要不是臉色略顯蒼白,哪裏看得出是一枚病患,看到季雲漸和小豆奶,娃娃臉上蕩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揚起沒被針紮的手,熱情地喊,“Hi,Jonas你來了啊,這位是?”
“哦,我室友,陪我過來的。”
小豆奶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
“你感覺怎麽樣?”
“Fine!見到你真開心。”
“你們還沒吃晚飯嗎?”季雲漸看到方桌上的飯盒,笑著問羅子軒。
“嗯,太難吃了,所以現在很不開心。”
“那明天早上我做了清粥送過來好不好?”
“好啊好啊,Jonas,我就知道你對我最好了,如果你是男人,我一定喜歡你。”忘了說了,羅子軒是個名副其實的小受。
走出病房的時候,季雲漸正找小豆奶,突然樓道裏傳來刺耳的叫喊聲,深感好奇,循著聲音源走去。
“啊……”淒慘的叫聲刺破耳膜,一路疾跑的護工推著病床,病床上的男子拚命掙紮,留下一地血漬。
隻見一個挺拔的身影使勁地按著男子的雙手,眉宇間盡是急切。“馬上就手術了,堅持下去。”略帶沙啞的聲音卻在無形中給人力量。
疾跑的步伐帶動白大褂衣角飄飄,明亮的燈光投映在他堅毅的臉龐,真真是俊美不可方物啊。想不到又見到帥哥醫生了呢,是不是醫生在麵對生老病死的時候都是那麽鄭重和緊張,不知道怎麽會突然冒出這個想法,季雲漸搖搖頭走掉。
次日上午沒課,一大早起來煮了點清粥,用飯盒裝了趕去醫院裏看望羅子軒。一個麵目慈祥的大叔在照顧他。
羅子軒看到季雲漸這麽早來看望他,很開心,“你來啦,這是福伯,我家的管家,他做的菜也很好吃哦。”
“福伯,你好。”季雲漸禮貌地打招呼。
“季小姐客氣了。謝謝你照顧子軒。”說著伸手接過了季雲漸手上的飯盒和水果籃。
“醫生,你來啦。”
季雲漸回頭,燈光下他一身白大褂,依舊是不苟言笑的清冷調調,眉宇間卻隱約透露著神采。
“Jonas,我給你介紹下。這是我的主治醫師餘捷。”
沒想到一大早就能見到帥哥醫生,季雲漸朝他微笑點頭。
餘捷沒想到,那個笑起來憨憨的傻姑娘今日一見,溫婉、清秀,一時之間還真有點沒反應過來,禮貌地朝她點點頭。
餘捷檢查了一番便帶著實習生走了,季雲漸陪著他聊了一會兒也走出了病房。
季雲漸很想知道是不是認識一個人之後,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見到他呢。沒想到才幾分鍾又在電梯裏碰上帥哥醫生了,頓時心情大好,矜持地微笑著向他點頭,
“餘醫生,想不到又碰到你了。”
“叫我餘捷吧。”簡潔簡短,季雲漸有些無奈,每次多說幾句話會怎樣啊。
“嗯。”悶頭答了一聲。
“腳好些了嗎?如果有問題要去拍片。”
哇噻,帥哥挺關心她的嘛。立刻心情就飛揚了。感覺到有片刻的目光停留在她腳上,想到那天她的丟人樣子,季雲漸有些窘迫,“已經沒事了,還沒有謝謝你呢,我請你吃飯好嗎?”
餘捷看她亮晶晶的眼睛望著自己、等著自己的答案,居然一點也不排斥這種感覺,突然間對這個明亮的小姑娘很有好感,可是本能地想要去拒絕,“等我有空吧,最近科室裏很忙,”
嗚嗚,第一次那麽主動地邀請就這麽華麗麗地失敗了,季雲漸感到很不好意思。現在好了吧,人家帥哥醫生以為你那麽輕浮了,才認識沒多久沒請人家吃飯。季雲漸在心裏數落自己的莽撞。
“136***,我手機號,有事可以聯係我。”電梯開門的一霎那,餘捷看了一眼身後的鏡子說道。
啊啊啊,帥哥醫生給我手機號誒,是不是在他眼裏我還是不錯的呢,季雲漸心裏樂得像是在棉花推裏打滾,軟綿綿的真是舒心。手指在手機上飛快地按下鍵,又撥出去,“餘醫生,我給你打過去了。”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讓矮小空間裏的溫情瞬間在空氣中擴散。
走到樓下的時候,陽光正濃,暖暖地照在人身上,煥發了渾身的燦爛。季雲漸心裏比吃了蜂蜜還甜,餘捷原來不是那麽冰冷的嘛,吼吼。
“主人,主人,催命鬼來電話啦!主人,主人,催命鬼來電話啦……”這是季雲漸專為自家母後設的鈴聲。
別想了,又是為相親的事吧。季雲漸晾了它好一會兒,看它依舊不依不饒地響起,深吸一口氣,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喂,母後,怎麽了,有什麽事啊?”
“誒,雲雲,你怎麽了?怎麽那麽喘啊?”
“昂,我班上的學生盲腸炎住院了,這兩天要開刀,我剛看完他,現在要趕去大中上課,母後,我不能跟你說啦,昂,來不及了。”
“喂,喂……”
無視,吼吼,季雲漸一把按下結束鍵,心裏樂得跟朵花似的,跟母後鬥,其樂無窮。
不過也真想不通到底為啥子一定要去相親找個人過一輩子呢,像她現在這樣上不上下不下的年紀多尷尬啊,裝不了知性、賣不了萌,離成熟還有一截,這讓她情何以堪嘛,每次還要帶著個笑臉去見相親對象,何苦呢這是,有什麽想不開的,實在不行就一個人唄。
小時候總幻想會有一個白馬王子佩著劍騎馬而來,帶著她一起笑傲江湖,後來才發現那是童話故事,她不是白雪公主也不是仙度瑞拉。後來上學的時候也曾期待有一個白襯衫、淡牛仔褲、藍球鞋的男生牽著她的手一起走過花季雨季,可是青春痘都長完了她也沒遇到她的那名“同學”。高中的時候就夢想著有個男孩子背著吉他為她彈唱或是為她畫素描,但是那時的文藝青年都不是她的菜。
現在想想真的挺失敗的,就算是小說,可是畢竟還有愛情,而她的世界裏隻剩下相親了。大學的時候張亦哲對她好,那時候天真的以為有他就擁有了全世界,但是事實是他為了他的事業毫不猶豫地放棄了她,至今還記得他從她的身邊有過,她試著拉他的手,他卻連個眼神都沒留下一個,他說,“她能給我好工作,你不能。”
其實,她的爸爸是大學教授,她的叔叔是公安局副局長,她隻是從來不會刻意說這些而已,他離開她的原因卻僅僅是因為一個工作機會,這個世界如此現實,就像她現在不得不忍受相親一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