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旗袍的巨大誘惑力之下,季雲漸一大早就利索地起床,利落地梳洗好了,連蘋果鬧鍾都沒有派上用場。
挽了個不工整的圓髻,隻插了一個末梢鑲著一粒珍珠的發卡,在左手上套上一隻粉紫色的手鐲,四英寸的黑色高跟鞋。用夾板把劉海修飾一下,兩耳鬢的碎發垂下來的高度,正好與大紅色旗袍的最上邊的葡萄盤扣交相映襯。
在鏡子前擺了幾個自認為很優美的pose,滿意地點點頭,可惜沒有小豆奶那個觀眾缺了點驚叫聲,不然就更完美了。
羅子軒的電話進來,季雲漸披了件奶白的羊毛呢大衣就走。站在樓梯口,不由自主地抬頭,隨即暗暗笑話自己:季雲漸,你真是魔症了。
站在皇冠外麵,迎麵而來的金碧輝煌,大氣恢弘,隻讚歎有錢人的地方就是不一樣,淡金色的新古典主義風格,哪裏都散發著貴氣,頂部的圓形建築直入雲霄,好似是天空中遺落的一顆明珠,如同它的名字,哥特式建築在中國的新型運用,加之後歐陸式的強烈混搭,當然,效果很獨特。
會場的門口,站著清一色穿著粉色旗袍的禮儀小姐,各個宛如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生機勃勃、明豔照人。巨大的logo上“國際旗袍秀”的楷體字樣遒勁有力,銀光閃爍。
步入展廳,從門口就豎著幾麵白底黑字繡屏,神奇的是,字都是繡上去的,詳細介紹了旗袍的起源、發展曆史、樣式、裁剪工藝、穿著搭配、妝容打扮和國內外的評價,而且每一句中文下麵都繡著相應的英文翻譯。
季雲漸很想誇張地尖叫一下,這一件繡屏絕對比她們身上的一件旗袍值錢多了,這才是真正的一字千金呢。頃刻間,有些明白了什麽叫“低調的奢侈。”
幾朵金花都到了,個個花枝招展,也難怪主辦方找她們做次品模特,有學識,有見地,能說會道,關鍵是儀容儀表不比禮儀小姐差多少。
周老大頂著將軍肚把草綠色唐裝撐得滿滿當當,笑嗬嗬地跟她們打個招呼就把她們扔給了蕭敏和一個叫阿坤的負責人。
“嗨,美女們,叫我阿坤就好。十點開幕式,部分外賓已經下榻在君豪酒店,部分一會兒直接去機場接機,當然這樣的活怎麽能讓你們幹呢。但是我呢還想再跟你們強調一下,寧可自殺,絕不能殺人。”娘娘腔一瞬間火冒金星,變成了黑夜中等待新鮮血液的吸血鬼,“好了,我們的工作人員馬上就要回來了,你們的工作馬上就要開始了哦,寶貝們,看好你們哦。”扶了扶無框眼鏡,扭著交叉步滑走了。
季雲漸朝汪璿翻了一個白眼:比杜甫還忙。
孫琳過來拉了季雲漸的手,賊眼“虎視眈眈”,道:“嘖嘖,這成色,不錯,不會是你的嫁妝吧。”
季雲漸點點頭,很認真地說:“對呀,上輩子你留給我的唯一信物,憑著它才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你的。”
孫琳打了個冷顫,“一點都不好笑。”
“喂喂喂,快別鬥嘴了。英國皇家設計學院的代表已經到了,孫琳,你的活,快去。”蕭秘書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直接她拉走了。
外賓陸陸續續地到了,季雲漸接待的是來自美國,連續獲得四屆年度最佳設計師大獎的凱瑟琳•貝拉,已年過半百,卻是美國設計界的常青樹,傳說她與當年創立品牌DKNYJEANS的唐娜•卡倫頗有淵源。凱瑟琳滿頭白發卻精神矍鑠,容貌與照片上的很像,性格卻比資料上記錄的更加開朗,一係列稀奇古怪的問題,讓她的隨身翻譯連說了好幾句:Sorry。
不得已,季雲漸上去解釋中國風格與元素的問題。
宴會廳裏寒喧聲、問候聲不絕如縷,外賓們中國旗袍感興趣之至,都不要隨身翻譯了,直接和主辦方提供的翻譯也就是季雲漸的同事們聊起了天。
還好,不枉費他們背了一夜的資料啊;還好,周扒皮老是強調這次展會的重要性;還好,他們是中國人,知道最起碼的文化知識。
開幕式沒有很中式的長篇大論,隻是市領導和主辦方向所有來賓致了歡迎辭。
餘聞遠,這是新上任的副市長啊,怎麽和餘捷那家夥長得那麽像,難道是有什麽關係嗎?那個人不會就是個官二代吧。季雲漸望著主席台上的中年男子,心裏咕嚕咕嚕地蕩起一層漣漪。想不到到哪裏都會想起他來,真真是瘋癲了。你要爭氣啊,忘掉忘掉,季雲漸暗暗嘲笑自己。
“今天上午十點整,首屆國際旗袍秀在皇冠高級酒店舉行。來自世界各地的旗袍研究者和愛好者齊聚R市,副市長餘聞遠等領導參加開幕式……”
餘捷正在查房,聽到電視機裏的新聞,下意識地抬頭,那張熟悉的國字臉微笑地看著鏡頭,在他的記憶裏,好像從來沒有這樣溫和地看過他,甚至他對他展開笑臉的次數也是屈指可數,心頭無聲地漫過苦澀。
忽然鏡頭一轉,餘捷的心猛地一跳,那一閃而過的鏡頭,不就是那個眯著眼睛笑的傻姑娘嗎!大紅色在她身上一點都不俗豔,反而更顯清純,清雅脫俗,如山間的一株幽蘭,讓人眼前一亮,這女孩子每次見到的形象都不一樣。
“唐瘋子,我也要穿旗袍。嗚嗚,這麽好看,我嫉妒了。”小豆奶撅著嘴盯著電視機,抓著唐瘋子的手,現在真的嫉妒死那個能上電視的家夥了。
“好,等你出院,咱就去定做一套。不,做好幾套,好不好。”唐瘋子溫柔地望著她。
“嗚嗚,抱抱。”小豆奶感動地嚶嚶嚶的,脈脈深情如同發現了肉的小狗。
“啊嗬啊嗬。”狐狸接到小豆奶電話過來,很不好意思地出聲打斷纏綿的兩人。
“狐狸,你快來,我給你錄下了。”小豆奶激動地朝門口進來的狐狸招手。
“什麽?好吃嗎?”
“噗。”唐瘋子一口白開水直接噴出來,“兄弟,你也太上道了吧。”
小豆奶沒有聽出唐瘋子話中的隱含意義,樂嗬嗬地一副求表揚的模樣,“狐狸,你看我家雲雲是不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小豆奶興奮地指著大屏幕,如果不是躺著手腳不便,可能還要跳躍幾下。
唐瘋子的眼睛漸漸眯起來,插在衣袋裏的書不由緊緊握住,很好,他真的看上這個姑娘了。
季雲漸眼觀鼻鼻觀心地微笑站定,像極了淑女。隨後,兩架巨大的可旋轉三麵白布後麵,出來一個個身穿旗袍的妙齡女郎,不同的款式、迥然的顏色、獨特的風格。
無袖後開旗袍,絳紫色錦緞,印著細碎的四葉草,背後從肩膀開始向下延伸的深V領,且用紫紗絹疊成一朵層層疊疊的水仙花,四根紫色絲線鑲嵌在深V領上。
無袖滴水後開旗袍,粉綠色的錦緞,胸前的滴水處繡了一朵火紅與粉紅相間的並蒂蓮,開衩開得很高,右邊下擺處一簇簇朝向左上方的青草是印在錦緞上的,與美女行走間的雪白肌膚相互輝映,既方便行走,又秀出了白皙大腿。
竹葉領斜開襟無袖旗袍,白色錦緞黑色鑲邊,左邊整整半身的墨竹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卻與後麵的黑色葡萄盤扣相結合,配上美女的一頭天然長直發,頗有些煙雨蒙蒙、竹林深處、佳人相依的意境。
饒是季雲漸這樣對美色並不苛求的人,也經不住被深深吸引。
大人物聚在一起就是有聊頭,藝術界的、學術界的、國內的、國外的,偌大的大廳滿是觥籌交錯的聲音。
季雲漸趁著外賓們極力寒暄的時候,悄悄地向洗手間走去。
“唉喲。”季雲漸被疾走的年輕男子撞到,差點重心不穩往後退去,揉揉被撞痛的肩膀。
“不好意思。”年輕男子匆忙撂下一句話。
季雲漸接觸到他的目光,冷得讓人不禁後背一寒,縮縮脖子,搖搖頭走了。
不對,這是員工通道,是工作人員休息的地方。這個人沒有穿工作服啊,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季雲漸停下腳步,狐疑地輕手輕腳地跟上去。幸好樓道裏的紅地毯掩蓋了她高跟鞋的聲音。
年輕男子的身形很快,隻見他貓身進入貴賓休息區。季雲漸不了解情況,豎著耳朵側在門邊聽裏麵的動靜。
“餘聞遠,你的死期到了。”
“你是誰?”
“這個等你死了我自會告訴你。”
“我並不認識你,你為什麽要殺我。”
“你的問題太多了。”
隔音效果甚好,季雲漸隻隱隱約約聽到“殺人”的字眼,隨即傳來桌椅晃動的聲音。
季雲漸背上飄出了一陣冷汗,這是什麽年代啊,怎麽都打打殺殺的,做個和平年代裏的文明人難道不好嗎。不敢再遲疑,“啪”地一聲撞開了門。
房間裏的三個男人聽到聲音,不約而同地看向門口。
“姑娘,這裏危險,你快走啊。”餘聞遠著急地衝季雲漸直喊。
“既然來了就留下一起死吧,你以為來了還走得了嗎。”年輕男子手持匕首衝向餘聞遠。
助手牢牢地把餘聞遠擋在身後,卻被餘聞遠推開,迎上他的匕首,兩人糾纏在一塊兒。
年輕男子步步殺機,出手又快又狠又準,餘聞遠已經多年沒有過實戰經驗,反應能力不及,漸漸落在下風。
季雲漸扔掉腳上礙事的高跟鞋,活動開筋骨衝上去擋開餘聞遠。高跟鞋、旗袍什麽的現在是多麽的礙手礙腳。下一秒匕首直刺胸膛而來,季雲漸敏捷地側身,險險擦過,再不敢開小差。
“你們快走啊。”季雲漸對餘聞遠和他的助手說。
“小周,你快出去報警,不要打草驚蛇,通知市公安局的便衣。”餘聞遠頭腦清晰,立即對助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