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冰糖葫蘆的是對慈祥的老人,冰糖葫蘆都是橫放在鋪著大白色塑料袋的手拉車上,有山楂的,哈密瓜的,葡萄的,草莓的。

這可樂壞了季雲漸,好多年都沒有碰到大串的草莓冰糖葫蘆了,一般都是草莓和金桔或山楂混搭的,看著晶瑩剔透的碩大果實,口水都暗暗地咽了好幾回了。

季雲漸挑了兩串最大最漂亮的,“奶奶,我要兩串草莓的,餘捷,你要不要,草莓的,很好吃的。”

“我沒吃過。”餘捷有些不好意思地輕聲道。

“咦,你都沒有童年嗎?居然沒吃過冰糖葫蘆,鄙視你。”

“好了好了,麻煩把這些都打包了吧。”餘捷笑著看著她,對老人說。

聞言,季雲漸睜大了眼睛,“啊,一手拉車呢,當飯吃也吃不掉啊。”

倆老人麵麵廝覷,老爺爺溫聲說,“小夥子,這個吃不掉會壞的,買多了就浪費了。”

“沒關係,她愛吃。”

“小夥子對女朋友真好。”老奶奶笑著說,看著兩個年輕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隻歎這個小夥子追女孩的手段有點笨。

季雲漸的臉發燒了,還好昏黃的路燈下不是特別清晰。餘捷也很不好意思,想不到被個老人家調侃了。

車上季雲漸忍不住問他,“餘捷,你買那麽多幹嘛?好像吃不完呐。”滿滿三大塑料袋,嚴重超出了她的預算,這要吃完了,牙根子都要軟`掉了。

餘捷把著方向盤,毫不在意地說,“那就多分幾個人啊,老人家大晚上還在賣這些,我們全買了他們不就能早點回去了麽。”

“懸壺濟世的醫生哪裏都不忘幫助勞苦大眾啊。”心裏暗喜,他說的是“我們”呢,這個夜晚注定要無眠了。

“主人,主人,來電話啦。”季雲漸咬住長長的棒子,去翻背包裏的手機。

餘捷怕她紮到,伸手幫她拿住。季雲漸眯著眼朝餘捷笑,像一臉餮足的貓。

“季雲漸,你人呢?還不回家,你翅膀硬了是伐?快吱一聲,讓我確定你還活著。”

“吱……您老還滿意不?我在酒吧碰到餘醫生了,現在在回家路上。”小豆奶發飆了可和自家母後有得一拚,迅速撩了電話。

車內,布蘭妮空靈的歌聲通過電磁波緩緩傳遞,“Noticeme,takemyhand,Whyarewestrangerswhen,Ourloveisstrong,Whycarryonwithoutme……”

季雲漸跟著旋律輕輕哼起來。

如娟娟泉水,清澈透亮,沁人心扉,餘捷感覺很是愜意。

半晌問道,“餘捷,你喜歡什麽風格的歌啊?”季雲漸靠在車座上,從她的角度看去,餘捷的側臉很柔和。

聞言,稍稍愣了一下,“沒有特別喜歡的,平時工作忙,也沒有研究過,不過偏向於優雅舒緩那一類的。”

“不喜歡搖滾?”

“敬謝不敏。”

“喂,你是不是失戀了啊,嘿嘿,開玩笑,別生氣啊。”

好像真的是失戀了,都失戀好多年了,已經漸漸地忘記戀愛的感覺,過了一會兒才找到聲音開口,“那你喜歡什麽風格的歌曲?”

“嗯……怎麽說呢,我好像也沒有特別喜歡的,喜歡美國的鄉村音樂,也喜歡日本、韓國的悲傷歌曲,國內的喜歡劉若英、王菲、蔡琴、方大同、五月天、林隆璿啊那些,粵語也挺喜歡。”

“口味獨特啊,剛剛那首《流年》挺不錯。”

“哈哈,我還以為醫生隻知道手術刀呢?對了,我看電視劇codeblue和實習醫生格雷,醫生是不是都很忙啊?”

“醫生也有下班時間的,不過有手術的時候可能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大半天。”

“中國現在還沒有醫院有專門的直升機救護呢,餘捷,如果你遇到生死一線的病人會不會很心疼?”

“會,為他的痛苦,有時也會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第一次見到一個患者手術失敗蓋上白布的時候,在醫院外徘徊了半天……”

曾經立誌要做醫生,結果第一次發現自己作為一個醫生也那麽無能的時候更多的是恨吧,恨自己不夠睿智不夠冷靜。

輕柔的樂曲跟著兩顆年輕的心一路駛過,淡淡夜色裏,留下一地溫馨。

“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站在自家門前,季雲漸微笑著轉頭。

“不客氣,進去吧,我上去了。”餘捷亦是微笑地看著她。

嘴角微揚,歪歪地向上翹一些,季雲漸愛死了這個微笑,默念著“不要花癡,不要花癡”,矜持地道晚安。

哦耶,帥哥送我回家了,帥哥還對著我那麽溫柔地笑,還有好多冰糖葫蘆呢。季雲漸提起手中的袋子,越看越舍不得吃了。

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不禁想起李白老先生的話,在這個季節裏遇見你很美麗。

甜絲絲的味道透過味蕾,一直潤到了喉嚨,融入胃中。活到這麽大還是第一次吃這種東西,想到季雲漸小貓咪似的饞樣,餘捷沒有察覺一抹微笑洋溢在他的嘴角。還好不是大白天,不然一個大男人拿著冰糖葫蘆還不被人笑話。

小時候媽媽是決不允許他吃這種東西的,嫌不衛生;小安是天生沒有味覺的,從來不知道酸甜苦辣,他曾立誌要幫助她品嚐到味道,但是他還沒有成功,她卻永久地離開了他。

怎麽又想到這些了,親眼看到她的鮮血模糊他的視線、身軀僵硬地倒下。隻有一雙靈動的眼睛布滿了憂愁甚至是解脫。從此之後每晚入睡都會夢到那個血腥的場麵,她滿臉淚水地遠遠望著他。那雙眼睛真的好像好像。

手機劇烈地振動,打斷了他的回憶,電話裏噪雜的聲音傳來,“餘醫生,請速回醫院,西湖路製藥廠嚴重火災,醫院值班人手不夠。”

“好,馬上。”

季雲漸從小就養成了每天記日記的習慣,每晚都會把當天的經曆一點一滴地記錄下來。台燈下,嘴角一直掛著淺淺的笑容。

停停歇歇,寫寫停停,想樓上那個看起來很冷其實內心還是很熱心的帥哥醫生。

寂靜的秋夜,隱隱約約傳來風吹樹葉的沙沙聲。這樣的夜晚,注定是幸福的。季雲漸心裏想著。季雲漸發現自己慢慢地開始關注他,每次上樓的時候都會不經意地抬頭看看,明明知道望不到六樓上的人,卻習慣性地抬頭。

“雲雲,你睡沒睡啊?”敲門聲響起,是小豆奶打著哈欠的聲音。

“還沒呢,怎麽了?”季雲漸合上日記本,轉了下轉椅,對上門口的她。

小豆奶咚咚咚地跑到季雲漸床上,“雲雲,春節的時候我們出去旅行吧。”

“才幾月份啊,你就想過年了。而且唐瘋子不會跟去就怪了,我才不當你們電燈泡呢。”

“我什麽時候說我和他好了,你幹嘛老是說我和他?”

“說了那麽多年了,怎麽今天反應這麽大。”季雲漸淡淡了瞟了她一眼,沒想到小豆奶臉紅撲撲的。“說,是不是背著我做了什麽對不起我的事了?瞧你春心蕩漾的小樣兒。”

“季雲漸,你丫的,不要老是把我想得那麽差勁!”小豆奶立刻跪在床上繞到季雲漸身後勒住她的脖子。

“得了得了,女俠饒命!那你臉紅什麽嘛。”

“額,額,那個,那個,他今天說他媽媽這周生日讓我去他家吃飯,問我願不願意?”小豆奶支支吾吾的,就是說不到重點上。

季雲漸快言快語地接過話題,“真是,什麽世道,都不喊我,昂,不對,他媽媽生日……”轉頭看小豆奶,一臉糾結又甜蜜的小樣兒,“真打算見公婆了,這可不是小時候的上門去蹭飯了,你要想清楚啊。”

“今天他跟我說的啊。我當時沒反應過來立馬就說好啊好啊,可是他後來說那天稍微打扮一下,他家親戚都會去,我就,我就……”

“哎,醜媳婦見公婆啊。你就糾結去吧,你倆壓根沒考慮我,現在跟我說什麽,哼。”話音未落,就被卡住了脖子,“啊啊啊”一頓狼嚎。

“哼,去酒吧都不帶上我,現在還惡人先告狀,季雲漸,反了你了。”

手機一個勁地震動,終於引起了兩人的注意,“喂喂喂,放手啊,我接個電話。”

“喂,Jonas,你休息了嗎?”

“羅子軒?我還沒睡覺呢,怎麽了?”

“我想請教你一下怎麽做簡曆。”

郊區一樸實的大別墅內,娃娃臉的男子正一臉亢奮地抱著電話不停地走來走去,囉嗦個沒完。

餘捷剛停好車,沒想到狐狸也趕回來了。

“不和我招呼聲就走,一會兒再收拾你。”狐狸朝他比了個中指向下,看也不看他就跑進去,

急診室裏燈火通明,原本安靜的醫院都沸騰起來,一片噪雜,哭天搶地的聲音讓人不忍駐足,急診室內滿是穿著白大褂、跑來跑去的護士和護工。消防員和刑警不時穿梭。有護士過來匯報情況:“大麵積火災,重傷49人,輕傷28人,有5個直接送到太平間,3個搶救無效。”

餘捷和胡靂無聲地對視了一眼。有護士直接拿著葡萄糖瓶子飛奔過來,“餘醫生,胡醫生,快,19號病人,臉部燒傷,正在大哭,我們都按不住他。”

那邊實習生大喊,“餘醫生,胡醫生,27號病人,心率下降,快。”

倆人飛快地換上手術服,一個一個看過來,手重得跟灌了鉛似的提都提不起來。

另一邊,剛上手的實習醫生插管怎麽也插不準,主任紅著眼大喊了聲,“滾。”

實習生又急又怕,眼淚都要流下來了,餘捷拍拍他的肩膀,又上去準備手術。

剛忙完,小護士在對麵喊,“餘醫生,31號病人60度燒傷,已經感染,主任讓你準備手術。”

等到忙得差不多的時候,天色都有些發白了,餘捷疲倦地歪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狐狸遞給他一杯水,毫無形象地趴在旁邊的沙發上。

“喂,你今天怎麽突然回去了?有什麽事那麽著急啊?”狐狸好不容易逮個機會,不過早已沒有之前叫囂的“凶神惡煞”。

“沒什麽,沒意思就回來了。”

“裝,酒保明明說你和一個女孩子一起走的,你終於耐不住寂寞了?”狐狸似乎發現了新大陸,兩眼放光似的盯著他。

餘捷挪了挪腦袋,翻個身道,“快睡,聒噪。”

“真TM能裝,鄙視!”狐狸口齒不清地喊出幾個字,與此同時已發出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