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說愛好難
那個男人在一旁虎視眈眈，一眾同學倒是不敢逗留了，紛紛囑咐了周嫣要保重身體，便一溜煙的離開了病房。
原本擁擠的病房，仿佛一下子就寬敞了下來。
徐少飛坐在病床邊，隨意把手裏的蘋果遞給周嫣，周嫣猶豫了一下，伸手接了過來。
徐少飛擦了擦手掌，然後才看向老人：“嗬嗬，謝謝老爺子了……”
“不用謝我，我看得出來，你不怕他們……”
老人嗬嗬笑了笑，微微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鏡。
徐少飛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一旁幾個男人則是彼此對望了一眼，均是看到了對方眸子當中的驚訝。
他們都不是傻子，這個老人雖然平日裏話很少，但是總是能一言點透本質問題，是以幾個男人倒是對這名不知身份的老人很好奇，這把年紀，思維還如此靈活，眼光毒辣的老人，可是不常見了。
“唉，衝動不是好事兒啊……”
老人歎了口氣，眸子當中有絲回憶，深深吸了口氣，沒有說話，依舊低頭看向那本書，卻是不理會徐少飛了。
徐大少聳了聳肩，對這個論點並沒有否認也沒有讚同，隻是扭頭看向周嫣，然後柔聲問道：“無不無聊？”
此刻沒有那幫同學在場，周嫣心中倒是微微鬆了口氣，猶豫了一下，然後才點了點頭。
這幾天她一直在病房裏，一點兒消遣都沒有，能讓性格如此沉穩的周嫣說出無聊來，可見整天呆在病房裏確實沒有意思。
徐少飛嗬嗬笑了笑，望著周嫣那張絕美卻毫無表情的俏臉兒，眨了眨眼睛，流露出一股你也會無聊的表情來，周嫣則是惱怒的瞪了徐少飛一眼，然後扭開了目光。
這一來一去，兩人之間的生疏感，好像一下子消失了，徐少飛看了看輸液瓶，然後才道：“等這瓶輸完我給你找幾本書去，有什麽想看的？”
周嫣思索了一下，然後輕輕搖了搖頭，那頭烏黑的長發輕輕蕩漾了一下，垂落在耳際，伸手撩了一下，周嫣看著徐少飛的目光，然後問道：“我媽在北海怎麽樣？”
陳韻嵐和徐少飛之間的關係，周嫣倒是清楚，徐少飛能幫助母親建立起飛揚超市偌大的產業，要說不感激那是假的，但是一見到徐少飛那吊兒郎當的模樣，周嫣就感覺自己實在是感激不出來。
徐少飛乍然聽到周嫣問起這個問題心裏咯噔一跳，麵上笑容不變，但是眼睛卻一直在打量周嫣的目光：“還成，市場拓展暫停了一個階段，嵐姐這斷時間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也算放假了……”
陳韻嵐這半年來，每天的日子幾乎都是掰著手指頭過的，恨不得把一分鍾劈成兩半，原本一個豐腴有致的中年美婦，如今變成了一個身材火辣，身高腿長的氣質美女，陳韻嵐付出了多少努力，徐少飛知道，周嫣更是清楚。
聽到母親有時間休息，周嫣唇角兒浮現起一抹笑意，不過隨即惱怒的皺起眉頭看著徐少飛：“什麽嵐姐？”
徐少飛呃了一聲，看著周嫣羞惱的模樣，有些底氣不足：“平常我就是這麽稱呼的……”
周嫣一時間無語，但是卻感覺這個稱呼有些荒唐，母親和這個家夥平輩，自己算什麽？侄女？”
越是這樣想越是覺得荒誕可笑，不過周嫣的性格也不是死纏爛打的女孩兒，輕輕搖了搖頭不說話了。
“你什麽時候回去？”
安靜了一陣，周嫣出聲問道，扭過頭來那雙深邃無波的眸子望著徐少飛的眼睛，因為生病更是白皙的俏臉兒之上，一句麵無表情，隻是徐少飛從周嫣的語氣之中，聽出幾分難以察覺的情緒。
“你病得這麽重，林姐又要忙活店裏的事情，我哪能回去？等你病好了再說吧……”
這點兒上沒商量，徐少飛倒是個十分看重責任的家夥，他如今可是不敢打周嫣的主意了，甚至連見周嫣都覺得自己的底氣少了許多，但是畢竟此時周嫣病得厲害，他哪裏能走。
“我沒事兒……”
周嫣那雙深邃的眸子看著徐少飛，語氣平淡，聽話音兒是要徐少飛走，但是那雙眸子，卻直直的望著徐少飛，也不知道她究竟是想讓徐大少留下來還是離開。
“有沒有事兒你說了不算。”
徐少飛抬頭看了一眼吊瓶，然後才道：“要是嵐姐知道你病得厲害，我把你扔下一個人跑回去，準把我骨頭都拆了……”
陳韻嵐多麽寶貝這個閨女徐少飛自然清楚，在生活最艱難的時刻，陳韻嵐一度想要輕生，就是放不下周嫣才沒有付諸行動，可見陳韻嵐真的疼這個女兒疼到骨子裏了。
徐少飛絲毫不懷疑，要讓陳韻嵐在自己和周嫣當中選一個，她一準會一腳把自己踹的遠遠的。
周嫣唇角兒浮現起一抹笑意，看了徐少飛一眼沒有說話。
“快輸完了，我去叫護士，你躺一會兒吧……”
徐少飛起身給周嫣把枕頭橫了過來，周嫣目光在徐少飛的臉上凝視了一秒鍾，然後柔順的躺了下來。
起了針，徐少飛正打算出門給周嫣踅摸點兒打發時間的玩意兒時，周嫣卻冷不防的轉過頭來，那雙明亮的眸子望著徐少飛，然後問道：“你為什麽不去十二中？”
衡南十二中，遼南省重點高中，衡南學子能看得到的最好學校，徐少飛初始也立誌考上這所學校，哪怕走後門也要去，隻不過事情風雲突變，小司徒一聲不響的離開了衡南，徐少飛頭腦一熱，也追去北海。
但是這些徐少飛卻不能和周嫣說。
畢竟他和周嫣，有著一個決定。
看著周嫣那明亮的眸子，徐少飛眼前仿佛出現了當初那一幕，冷風蕭蕭的陽台之上，就是這個外冷內熱的女孩兒，那雙純淨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望著自己，然後道出了即便現在想想都依舊覺得不可思議的承諾。
“考上十二中，我就做你女朋友……”
一個性格如此冷漠，內心如此封閉的女孩兒說出這句話來需要多大的勇氣，徐少飛很清楚，但是那個時候，徐少飛能一臉堅定的和周嫣達成協議，但是此時，麵對周嫣那問詢的目光，徐少飛卻躲閃了。
沒辦法，事情的走向有點兒不對頭啊，徐少飛對女孩兒的心理活動很清楚，雖然周嫣表現的很平靜，但是他能在平日裏對周嫣的了解還有她此時的表現看得出來，這個丫頭心中，竟然真的有自己的一些位置。
這個發現，讓徐少飛有些興奮。
但是更多的卻是沮喪和無奈，他可以不顧世俗的目光和小姨在一起，因為那是小姨和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但是他此時和陳韻嵐既然突破了最後的界限，那麽也就代表著，自己和周嫣已經完全沒有可能了。
畢竟周嫣和陳韻嵐是親生母女。
徐少飛雖然跳鬧，從不在乎別人的想法，但是道德底線，他還是要遵守的。
雖然周嫣說的平淡，但是徐少飛能隱隱從她的口氣當中察覺到幾分質問的感覺，但是麵對此事的周嫣，徐少飛真的無法開口。
良久，徐少飛才道：“我去一下……”
沒有辦法，徐大少直接開溜了。
周嫣坐在床頭，雙手抱著膝蓋有些出神，那張嬌俏美麗的臉蛋兒上，帶著一絲失落。
“唉。”放下手中厚厚的經濟學專著，蘇祥歎了口氣，看著身旁這個和自己孫女差不多歲數的女孩兒，蘇祥猶豫了一下，然後才問道：“那個小夥子喜歡你的，我看得出來……”
周嫣微微一愣，那雙漆黑的眸子微不可查的一亮，隨即便黯淡下來，輕輕搖了搖頭，唇角兒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您不知道……”
“我吃的鹽比你們吃的米還多，我不知道？”
蘇祥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笑了笑然後才道：“這個小子估計有什麽顧慮，你們這些小年輕啊，唉……”
周嫣聞言輕輕的笑了笑，深深舒了口氣，黛眉輕輕蹙著，那雙清麗的眸子望著手背上的膠布有些失神，顯然不相信老人的話。
蘇祥看著周嫣微微有些出神，良久之後，才轉過頭去看著膝蓋上的那本書：“想不想聽聽我的故事？”
老人有些緬懷的看了周嫣一眼，淡淡的說道。
周嫣微微一愣，心下有些興趣，聞言點了點頭：“您說。”老人笑了笑，然後才摘下老花鏡來，摸起一旁桌子上鏡盒裏的眼鏡布輕輕擦拭著鏡麵，然後才道：“算起來，我老伴走了有五十多年了……”
老人語氣很平靜，臉上甚至帶著笑容，隻不過說出的話卻讓周嫣倏然一驚。
五十多年？
五十多年，實在是太過漫長了。
“我和我老伴是別人介紹認識的，第一天見麵，第三天訂婚，一個月後就結婚了……嗬嗬，用你們現在小年輕的話來說，是閃婚……”
老人笑容滿麵，好像提起去世的老伴兒，並沒有影響他的心情一般。
周嫣也笑了起來，這個總是習慣把自己內心封閉起來的女孩兒或許隻有麵對長輩才會輕鬆一些。
“隻不過那時候家裏窮啊，連吃飯都成問題，結婚，要顧慮的就更多了，那時候沒彩禮這麽一說，五十五塊錢，這個戒指是家裏傳下來的，倒是不用開銷，就這麽地結婚了……”
老人笑了笑，然後摸了摸無名指上一個看起來頗有分量的金戒指，然後才道：“那時候家家戶戶吃不上飯啊，饑一頓飽一頓的，連吃飯都吃不上，更別提什麽情啊愛啊的，那都是扯淡……”
看著周嫣聽得出神，蘇祥笑了笑，然後才道：“孩子他媽身子弱，沒奶，大小子二小子上學，三小子剛出生，她月子都沒坐滿就出去給人放羊，三小子整天哭整天鬧，沒辦法啊，家裏窮，吃不上飯。”
蘇祥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澀：“我那時候搬磚、挖煤、挖河都幹過，但是沒法兒啊，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我又是壯勞力，家裏揭不開鍋，那時候征兵，管吃管喝，家裏少一張嘴，這日子就能活泛點兒，就這麽著，我報了名。”
頓了頓，老人臉上浮現起一抹苦澀的笑容，看了周嫣一眼，然後深深吸了口氣說道：“隻不過這一走，沒想到就再也見不到孩子他娘了……”
蘇祥臉上的苦澀笑意漸漸消失，一臉平靜的看了周嫣一眼，周嫣隻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旁邊幾個大老爺們也在聽蘇祥講這些陳年舊事，倒是也被那種壓抑氣氛所感染，一個個不說話。
“大小子摔了腿沒人照顧，二小子又得上學，最小的一個連奶都吃不上，那個傻娘們……”
一個女人，在那個年月要養活三個孩子，唯一依靠的是什麽，老人沒說，但是周嫣清楚，一旁那三個壯漢心裏也明白，隻是覺得胸口堵得慌。
蘇祥閉上了眼睛，看得出來他心情很激動，胸膛一起一伏著，深深舒了口氣，良久才睜開眼睛看向周嫣：“我回來頭一天，她給我留下一封信就撇下我和三個孩子走了……”
頓了頓，蘇祥一臉譏嘲的擼下手上的金戒指：“嗯，還有這個戒指。”
“一家子都快餓死了，她還留著這個戒指，一直到死……我現在想想都恨不得把她從墳堆兒裏拽出來抽兩巴掌……哈哈。”
蘇祥微微抬著頭，笑著卻淚流滿麵。
“看見了沒？”
蘇祥向著周嫣晃了晃戒指：“我這輩子沒白活。”
“人這一輩子啊，能遇到個知心的人兒不容易，千萬別錯過了，不然就這麽著過一輩子，真的冤屈死了……”
周嫣閉著眼睛，胸口劇烈起伏著，就連一旁那幾個咋咋呼呼的男人都沉默了，一口一口的吸著悶煙，看著吐出的煙霧怔怔出神。
“知道我為啥和你說這些麽？”蘇祥笑了笑，然後突然看著周嫣說道。
周嫣睜開眼睛，微微抽了抽鼻子，睜著通紅的眼睛看著蘇祥，輕輕搖了搖頭。
“因為我那老伴啊，和你一個脾氣，外冷內熱，有什麽事兒都藏在心裏，固執起來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老人自嘲的笑了笑，然後才道：“剛剛那小夥子就像我那時候，衝動不計後果，做事兒欠成熟，明明喜歡人家，卻連個屁都不敢放。”
頓了頓，老人紅著眼睛，聲音都嗚咽起來：“我最幸運，娶了一個天底下最好的女人，她給我生了三個小子，可是到她臨死我都沒和她說句我愛她……嗚嗚。”
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紅著眼睛，這一刻像是孩子一樣，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