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神佛的憤怒(1)
身後的房門被關上。
她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就好像幽會完,立刻就要各奔東西。他有時候總讓人感覺到疏遠和冷漠。
溫寒腦海裏浮動著他話,不太踏實,隨手敲開阿加西的房門,問她是否要去找些東西吃?阿加西剛補了個覺,睡醒了,也是餓,欣然和她挽著手臂下樓。
可眼前的大堂,卻出乎意料地,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
到處都是人。
王文浩竟然也站在門口,擠在人群裏。
華裔老板忙得額頭淌汗。
一會兒當地語言,一會兒是英語、日語、韓語等等,十八般語種輪番上,不停對所有人解釋:“真沒房間了。”
老板忙活很久,好不容易送走一批。
聽說溫寒說要吃晚飯,又欲哭無淚了:“幾位,人家尼泊爾人都在夢中打坐了,你們才要吃晚飯。哎,沒了沒了,”他指身後空空如也的櫃子,“什麽都沒了。”
溫寒饑腸轆轆,想要去街上看看,又被老板攔住:“大罷工不是鬧著玩的,別到處亂跑。”她想到程牧雲也這麽說過,也覺得外邊危險:“算了,反正房間還有餅幹,我們晚上就湊了一下吧。”
“可我想吃些熱得東西啊。”阿加西求助看王文浩。
王文浩有些心不在焉,看了看表,對阿加西說:“我出去看看,如果有吃的給你們帶回來。”阿加西拉著溫寒追上去:“一起去吧,這裏的氣氛太讓人窒息了。”
王文浩蹙眉,想拒絕。
大堂的燈泡噗地滅了,毫無征兆。
“天啊!”有人在喊,“這該死的鬼地方,又停電。”“真是鬼地方,都什麽年代了,還大罷工。”“是啊,早知道就留在印度了!”“我剛從印度過來,印度的旅店太破了!可沒想到這裏更麻煩,連房間都沒有。”
全是抱怨。
“走,別再這裏呆著了,要打起來了,”阿加西在黑暗裏,拉著溫寒擠出人群,跑到小巷裏,深深呼出一口氣,“我發誓,明天一定要回加德滿都。我們先去找點東西吃。”
可走出這條小巷,四周的景象卻比旅店還要糟糕。
這時候,她們都懂了,老板口中的大罷工是什麽樣子的。月色很暗,簡陋的街道上到處都是□□者放的路障,石頭搭建的,還有木頭和裝著土的布袋子,堵住了所有前路。
很破的車,堵住了路兩側,車內外坐滿了皮膚黝黑的當地人。
不遠處警察拿著高壓水槍,荷槍實彈,嚴陣以待。
沒有光,沒有路燈,十幾步外就已看不清人。
她忽然聯想到西方的那些恐怖片,通常在這時候,都不會有什麽好事發生。
……
有一隻黝黑的手臂拉住溫寒,溫寒嚇得躲避,撞上了身後的車。
一聲怒吼,在罵著她們。
溫寒不停鞠躬說著sorry,嚇得臉都白了。她緊攥住阿加西的手,拉著她往回走,可還沒走出兩步,人群就亂了。
突然的**,擁擠,撞擊著她們。
兩人被擠到牆角,驚慌地看著彼此,緊緊攥著對方的手。在下一次衝擊前,溫寒瞅準小巷口,拉著阿加西衝過去。
幸好。
幸好。
沒走遠,還能回來。
她驚慌後看,身後的人群已經與維持秩序的警察衝撞在一起。
她不敢耽擱,往前快步走。
本以為能回去避難了,沒想到小旅店的前門緊閉,顯然被老板鎖上了。她茫然四顧:“你知道後門在哪嗎?”
“後門?哪裏有後門。”阿加西也是嚇到了,想要去拍門。
“你們去哪了?”黑暗中,有人問。
溫寒傻住,回頭,是王文浩。
“去找吃的!”阿加西大口喘著氣,“門怎麽鎖了?我們怎麽回去?”
王文浩看了看她們,摘下眼鏡。
他在思考,怎麽把她們兩個先送回旅店,然後帶走這批失而複得的東西和——
身後黑暗處,伸出了一把匕首,抵上他的脖子。
同時,也有兩隻手臂,從溫寒和阿加西的脖頸間繞過來,掐住她們的脖子。
“不要動。”有人在用生硬的英文,低聲說。
一時間,所有對話都消失了,在巷子裏,誰都不敢動,驚慌地看著彼此。
街上人群在激烈嘶吼、衝撞。
沒人會注意這裏。
溫寒嚇得臉色灰白,肩上的傷口被後背的人狠狠壓著,疼得渾身顫抖:“我們是遊客……”
“閉嘴。”身後人喝斥她。
她驚恐地看著製服王文浩和阿加西的人,認出他們就是走廊裏說柯爾克孜語的其中兩個!
她劇烈呼吸著,腦中隻有一個人的影子。
隻有他。像是溺水時所抓住的那最後一棵稻草,想到他,就深呼吸著,想讓自己鎮定。他說過,他答應過,一定會回來,一定會安全將自己送出去……送離藍毗尼。
因為這個念頭,她心跳的有些超出生理極限的快。
甚至開始有窒息感。
忽然,有很沉重的兩個東西被從露台上扔下來。
濺起的碎石,打在溫寒和阿加西臉上,兩個人嚇得再次驚叫。
落下的兩個東西是幾乎半身都被鮮血染濕的程牧雲和孟良川,都被繩子捆住上半身,蒙著雙眼扔到地上,像是受了重傷。
隻是在扔下來的時候,孟良川悶哼了一聲,程牧雲卻像是死人一樣,連聲音都沒有。
溫寒如被雷擊,所有的視線都糾纏著渾身是血的程牧雲。
他的話在她耳中盤旋著。
小麻煩,他說他惹了小麻煩,這就是那所謂的小麻煩嗎!
突如其來的恐慌從血液裏瘋狂流竄開來,滲入五髒六腑,她一瞬隻覺得天旋地轉,喉嚨竟湧上血腥,心髒不負重荷地沉下去。
一沉到底。
險些就昏過去。
“你在看什麽!”身後的男人狠狠踹向她的膝蓋窩。
溫寒失聲,噗地跪在地上。王文浩立刻掙紮,低吼著:“不要為難女人,你們要錢就說!”那個男人一愣,很快揮著匕首柄,猛砸向王文浩太陽穴,將他狠狠砸倒在地麵上。王文浩捂著頭,有血順著他的手指縫流下來,他隻是惡狠狠盯著那個男人。
另一個人啐了口:“不,我們惹怒了警察,要外國人陪著,離開藍毗尼。老實些,會放你回來。”
他說完,立刻有兩個黑影上前,將王文浩用同樣的手法綁起來,就在封住他口的瞬間,溫寒忽然站起來:“你們帶我走……放了他。”
她緊緊攥著拳頭,卻控製不住發抖。
這是一念之間的事,她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要這麽做。
為了換回王文浩?
不。
是為了他,那個已經不知道受了多重傷的男人。
一起被帶走能做什麽?她全然不知。
隻是心底一股巨大的力量,支撐她站起來。她聽懂了,他們要扣押幾個外國人,保證他們離開藍毗尼。出了這裏,就能放她回來。
可他們為什麽要綁程牧雲,為什麽?
溫寒,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下去,事情很簡單,他們隻要人質保證他們能警察時順利逃走——
她整個人都在顫抖著,不敢相信自己真這麽做了,但她真的做了。
“溫寒!”王文浩用俄語大聲吼:“不要管我!”
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腳,掏出毛巾塞了他滿口,黑色膠帶徹底封住他的嘴,王文浩的眼睛瞬間睜大,緊緊盯著她,猛搖頭。
溫寒沒等看到他的動作,已經被狠狠推向牆壁,綁住了手腳。
溫寒從被人扛上街頭,就在行進中。
一路漆黑顛簸,她隻感覺腹部被壓得生疼,眼前是無盡的黑暗。
那幾個人也從不對話。
沿途有水聲,有野獸吠聲,還有各種奇怪的聲音,她起初還認真聽,後來感覺肩膀上有濕冷的感覺,傷口開始往下流血,她漸漸開始迷失了判斷力。
到午後,這些人終於到了一個簡陋的小村子。
將所有人都扔進一個破房子裏,讓人看守,唯獨帶走了王文浩。
等進了個像樣的屋子後,中年男人上來給王文浩鬆了綁,哈哈大笑,用柯爾克孜語,流利地問他:“我的朋友,你的女人真的很美,如果不是你的女人,我一定會將她留在自己身邊。”
王文浩接過對方一個人遞來的眼鏡,擦幹淨,戴上:“你怎麽知道她是我女人?”
“在你要被綁走時挺身而出的女人,應該不會和你沒關係。”頭目了然,笑得露出了牙齒,皮笑肉不笑的姿態,讓人從心底發寒。
“我的約定是拿回我的東西,綁走那兩個男人,而不是女人,”王文浩顯然心情很不好,“別告訴我,你隻是想仔細看看我女人長什麽樣子。”
“不,不,我隻是為了成全你們的偉大愛情。”
房間裏的幾個男人放肆笑起來。
“或者,是忽然發現有女人能牽製我,特地帶來,保證交易順利?”王文浩懶得和他繼續繞圈子,“我是走私販,我在做生意,不是什麽搏命狂徒。”
中年人坐下來,拍了拍木桌:“坐,我的朋友。”
王文浩孤身一人,縱然有滿腹怒火,也不敢真的撕破臉,他也隻得坐下來。心底的火氣已經堆積的快要讓人失去理智,本來雇了兩個保鏢,卻沒想到竟然搶走了自己的東西。
最後倒成了孤軍奮戰,還牽扯了溫寒。
“你連自己的貨都丟了,就證明,你在尼泊爾需要聽我們的,才能順利做好這單生意。你說是嗎?我的朋友?”
王文浩懶得再說,進入正題:“你們需要多久,驗完我的東西?”
“二十個小時,你帶來的那些珠寶至少需要這個時間,你知道因為罷工,尼泊爾交通都癱瘓了,我的鑒定師還沒趕到,”頭目彎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讓我的人帶你去看看風土人情,順便給你幾個我們的女人,你那個暫時要在我手裏。二十個小時後,我送你們走。”
“好。”王文浩倒也答應的痛快。
“那兩個男人呢?你要我們怎麽處置?”
“隨你們高興,既然敢偷我的貨,總要有些懲罰。”
……
溫寒坐在幹燥的草堆上,靠著身後的牆,又是恐懼,又是傷口痛,她隻能不斷安慰自己沒關係,沒關係,他們說會釋放人質的。
他們隻是想要幾個外國遊客。
或許他們隻是參與罷工的當地人——
忽然有人走進,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有冰涼貼上她肩膀的皮膚,她想躲,對方已經按住她的身子。
剪刀剪開衣服的聲音,然後是傷口的紗布被撕下來。
有人在給她處理傷口。
她不敢動,感覺鼻端有淡淡香氣,像是女人。尼泊爾的女人都很保守,未婚女人會禁止男人碰觸自己的身體,沒想到綁匪也這麽講究,竟真讓個女人來給自己包紮。
“她的皮膚真好。”對方在用柯爾克孜語說話,以為她聽不懂。
“外來的女人,都好,”有男人在笑,“可再好,也不及你。”
餘下的就是情話了。
那人給她包紮完,問身邊男人要不要給她喂飯,身邊人回答不需要,這些人很快就會離開。
四周又安靜下來。
她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黑夜,因為眼前都是黑暗。
隻知道,附近已經沒有走動的人。
恐懼開始蔓延開,不受控製,吞噬著她可憐的那點理智。
究竟為什麽?為什麽要帶他們來這裏,為了避開警察,都進山區了,為什麽還不放人……
就在此時,有手指撫上她的臉頰。
這種感覺,讓她瞬間顫抖,可是很快又察覺到這種撫摸的特點,太熟悉了,太熟悉了——
是他……是他?!
嘴巴上的膠帶被狠狠撕下來,塞在口中的白毛巾被丟掉。
她突然口中鬆快,想要張口問是不是他,就被堵住了嘴。
這是一個絕對屬於那個男人的深吻,不容置疑,深入喉嚨深處,仿佛要將你靈魂吸出來一樣的親吻。甚至這次,有了些肆虐,他將她的嘴唇咬在唇齒賤,狠狠地吮吸啃噬,將她的嘴唇咬破,血吸出來,深刻的痛,還有傳達出來的欲望——
她被他誘導的,開始回吻他,仿佛把所有這一整天的顛簸恐懼都交給他。
仿佛隻有這樣,她就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她是安全的,隻要他在。
“你開始學會接吻了,親愛的,”他開始將她嘴唇上的血舔掉,轉而去輕輕含住她的小耳垂,“在這些信佛的國度,總會說一個好女人,要常羞得麵紅耳赤,慚愧惶悚,才不會被人厭惡……可我就喜歡現在這樣的你。你讓我怎麽離開你?怎麽放手?你跟著我,很可能會死。”
一句句追問。
在問她。也不是在問她。
她不知道怎麽回答。
她本身就有太多的疑惑,呼之欲出,紛亂複雜的猜想:“你——”
“你不該認識我。溫寒,你麵前這個男人眼裏,沒有寬容,沒有仁慈。在這裏,在今天,你很快就會看到,我就是生活在地獄裏的惡鬼,或者說,我……就是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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