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陪伴就單純且無聊了。

江雲蘿完全封閉了內心,不會追隨穆青娘的指引,之前的治療方案不能再用。

穆青娘臨時調整治療方法,改為坐在她身邊講故事。阿遷阿水也圍在一邊,穆青娘把安徒生童話改成了古風的主角,故事不僅吸引了小孩子,就連一眾嬤嬤丫鬟都聽的津津有味。

“……就這樣,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降臨,落在了異國公主的身上,她化成了晶瑩的泡沫,在風中消失了,什麽都沒有留下。”

阿水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要!我不要公主消失,她再去求求神仙爺爺,不要讓她變成啞巴,不要讓她死,讓她跟皇子幸福的在一起嘛。”

“阿水,別哭,阿姐說的是個故事。”阿遷連忙安慰他。

其實不僅是阿水,屋裏還有不少感性的女人都在抹眼淚呢。

宋嬤嬤也難過,“異國公主也太慘了,那皇子並非良人,何必還要用自己的一生去成全他?”

“是她自己的選擇吧,因為愛上了,所以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愛,就連自己都失去了。”穆青娘輕聲說著。

躲在屋外的江毓驍,沒有來的,竟然心髒漏跳了一拍。穆青娘講故事時候,壓低了聲音,語速很慢,柔柔的,讓人很安心。

江毓驍不屑情愛,但是第一次,他竟然相信或許真的有能夠讓人忘卻生死的愛情。

一點莫名的情愫浮出,很快又在他的理智中消散。隻是這道痕跡或許細小,卻深深的烙在了他的心頭,就像穆青娘與她的故事那般,時不時的會重新出現。

江毓驍拋掉了無端的雜念,問羅豐,“周氏呢?”

“去參觀了紅院,還在吐。”

江毓驍麵上浮出了冰冷又殘酷的笑容,“走,去看看她。”

門砰的打開,幾名漢子把周媽媽七手八腳的拖出來,粗暴的扔在地上。

周媽媽頭發散亂,衣裳也髒兮兮的沾滿了穢物,“你們怎麽敢這麽對我!我公公爹是李總兵!你們……”叫喊聲在看到江毓驍的瞬間戛然而止。

“繼續說。”

周媽媽渾身抖如篩糠,江毓驍的聲音冷的猶如淬了冰,冷的沒有一絲溫度。她敢在下人麵前拿身份壓人,可在這位爺麵前,卻什麽都不是的。

“大爺,我冤枉啊,我一心一意的為蘿姐兒著想,他們卻這樣對我。”

江毓驍淡淡道,“真心?嗬。”

那這真心還真夠廉價的了。

周氏頭都不敢抬,小聲囁嚅,“我當然是真心,我跟敏敏是自小就相識的手帕交,也是我心疼蘿姐兒處境悲慘,冒著得罪……的風險,給大爺您遞的消息。我真的把雲蘿當自己的親生孩子啊,她可以說是吃著我的奶長大的。”

說著抹起了眼淚,偷眼見江毓驍露出了思索之色,再接再厲,把那些陳年舊事又翻了出來,聲情並茂的訴說自己的艱辛與付出。

“看在敏敏的麵上,饒過你這一次。”江毓驍不願再多看她一眼,轉身離去。

羅豐緊隨其後。

江毓驍說,“看緊她。”

羅豐不解的問,“大爺既然不信周氏,何必還留著她?”

“……敏敏姐生前很信任她,臨終前沒來找我,反而把雲蘿托付給她。”

江毓驍語氣露出了罕見的失落,隻是一瞬,他又恢複了過來。

“你多看著點宜雲院,治療雲蘿放在第一位。再有這樣的事,就直接處置了。”

江毓驍多希望能再留一會兒,能多陪陪那個小人兒,聽青青講那些稀奇古怪的故事。

“爺!”杜千嶸從樹蔭深處走出來,午後炙熱的陽光都驅不散他渾身的陰厲氣息。

江毓驍收起了兒女情長,麵容一瞬間變得冷酷起來,“敢對我伸出爪子,我不回報點什麽,豈不是令他們失望。走!”

羅豐躬身行禮,目送江毓驍離去。

一直到主子身影消失,他重新站起來,回望紅院方向。希望周媽媽經過這一次能收斂一些,否則……

沒有周媽媽冷嘲熱諷,下午的氣氛和諧了很多。穆青娘一直陪著江雲蘿,到了天黑該離開的時候,故意對她說,“姨姨要走啦,蘿姐兒我們明天見好不好?”

江雲蘿輕輕的動了動眼珠,沒有任何表示。

穆青娘笑笑,不覺得挫敗,帶著孩子們離去了。

在江府外,跟陸茹沫告別,她唧唧哼哼要粘著跟穆青娘去劉家,慘遭拒絕。

秋風舒適,穆青娘進了村放慢腳步。江府管飯,不必再費心思做飯,左右沒啥事,她帶著孩子散散步再回家。

“咦?那個是不是春花姐?”

阿遷眼睛尖,指著一個背對他們飛速奔走的身影詫異的問。

黑黢黢的,光一個背影能看出啥?不過,看黑影去的方向,確實是王六家。

“不是吧,春花見了我幹啥要跑?”

就算不打招呼,也不至於避而不見。

“好像是她,我都聞到她身上的花香了。”阿水說著動動他的小鼻子。

穆青娘失笑,“阿水是小狗狗嗎?這都能聞的出來?”

既然兩個孩子都說了,穆青娘決定帶他們上去看看,萬一真是王春花,可能有啥事,她去也許能幫到忙。

離得近了,她發現王六家院子附近還圍了不少人。不點燈也沒個光源,隻能隱約看到人影攢動。

“咋回事?”穆青娘心中擔憂,加快了腳步。穿過人群,走到人前,一眼看到王春花,正抱著簸籮不知道在挑揀什麽。

“春花?你家出啥事了?”

聽出了穆青娘的聲音,人群的議論聲瞬間停止,這份突如其來的安靜顯得有些古怪。

穆青娘頓時湧起了不太好的預感。

最令人在意的是,王春花一動不動,好似壓根沒聽到她聲音似的,白天時候明明還一股子熱情勁兒。

穆青娘走到王春花麵前,“春花?”

王春花摔下簸籮,嗚嗚哭著跑回去了家裏菜園子。

穆青娘更在意了,牽著倆孩子跟了上去。不把這件事弄明白,她怎麽放得下心。

“哎呦,她咋還有臉出來。王六也是脾氣好,換我家遭了這種事,我早撕了她!”

“誰讓劉二媳婦是王六家的大恩人呢?”

“還大恩人?我呸,臭不要臉的缺德貨!幹這種事,咒她生了兒子沒屁眼!”

黑暗中傳來了幾句異常刺耳的議論聲,太黑了看不清人,隻能勉強分辨出其中有王大紅的聲音。

穆青娘腳步頓住,“我還以為是誰呢?瞧你們那點出息,就敢背後議論人。”

“穆青娘你毀人家菜園子斷人財路就特別有出息,不愧是縣裏頭來的,做派真是咱村都不敢想的!”王大紅陰陽怪氣的說著。

穆青娘皺起眉頭,“毀菜園子?王六哥家的?咋回事?”

“裝的還挺像啊?臭不要臉的東西,王六家的對你那麽好,菜園子敞開了讓你拿,你倒是好,白拿白吃,還把人家賺錢的營生給毀了。依我看,王六家就是瞎了眼,才把你這不要臉的喪門星當個寶。”

“王大紅,你嘴巴放幹淨點。”

穆青娘厭惡的皺起眉,這王大紅嘴巴毒,專揀難聽的話罵。

她也疑惑過,她好像沒怎麽惹過王大紅吧,怎麽這人從一開始就對自己陰陽怪氣的,現在更是直接明目張膽的給自己潑汙水。

“王大紅,別以為你是裏正媳婦就能汙蔑人。你今天必須得把話說清楚!”

王大紅氣得大罵,“糞坑裏爬出來的下賤胚子,你吼誰呢?”

挽起袖子就朝穆青娘走來,還沒走近,被王六嫂的打斷,“都別吵了!”

王六嫂吃力地抱著一隻大筐,隔得不遠,還能聞到香菇的特有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