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望門樓子

麥芽忙出聲道:“紀叔,您別急,辦學堂的事我們都支持,大家一起想辦法,人多力量大,總能解決的。”

林德壽也擔心他身體,也道:“是啊,不是還有我們呢嗎?我們大家夥在一塊多商議商議,辦學堂對咱們子孫後代都是好事,應該支持。”

紀安山咳了一會,似乎覺得好些了,才轉過身來,不過,他仍用手帕捂住嘴巴,“有你們這些話,我心裏就踏實了,這樣吧,辦學堂的事就由德壽幫著照應,要怎麽辦,等你們想好了,回頭再跟我說一聲就成,至於承包荒坡的事,正好明兒我家孩子要去縣城,我也同他一塊去,順便問問縣老爺,明兒下午就能給你們答複。”

聽到事情有了眉目,堂屋裏的幾個人都高興的很。

紀安山也吃不下什麽東西了,便起身告辭,現在是下午時分,太陽並不毒,元青說要送他,怕他一個人回去不安全,被他婉拒了,也沒幾步路,走走就到了,他還沒到走幾步就要昏倒的地步。

送走了老村長,屋裏的幾個人,一時間都有些沉默。

麥芽起身,把紀安山用過的碗跟筷子,拿到廚房,單獨放著,並囑咐田氏跟李氏,待會這碗要單獨洗,還得用開水湯,最好能放在開水鍋裏著煮一下。她這樣一說,田氏也想起來,有些癆病會傳染,她見著村長來,一時高興,就給忽略了。

林虎跟錢勇吃過飯就跑了,這會也不曉得竄到哪去玩了。

田氏跟李氏沒歇一會,就到院子裏洗豬下水去了。

林德壽他們還在喝酒,麥芽便泡了些粗茶,送到堂屋,陪著他們說話。

紀安山把辦學堂的任務交給林德壽,這會他心裏也不是很有底氣,“哎,你們咱們要在哪裏辦學堂?村裏也沒有哪家屋子空著,這要上哪找地方去?”他猛灌了口酒,今天他也喝了不少,臉都紅了。

黃年曉得他又貪杯了,趕忙把他手裏的酒杯奪過來,凶道:“你說話歸說話,別再灌酒了,你兒子都瞎跑去玩了,等級會我可不拉你回去。”

林德壽聽了他的話,咧嘴傻樂,“喲,咱兩空住那樣近,你不拉我誰拉我,今天我還非叫你背我不可呢!”

“林叔,這酒啊,留著下回再喝,咱們還有正事沒商議呢,您先喝口茶,醒醒酒,”麥芽把酒壺抽走,給他倒了杯濃茶。

冬生也笑著調侃他,“林叔,如今你可是身負重任,可不能貪酒,想想你家林虎,你也想讓他上學堂對吧?”

林德壽其實也沒真的醉,隻是借著酒意跟黃年開開玩笑,他笑著端起茶味,仰頭喝了一杯茶,對他們說道:“放心吧,你林叔還沒渾到那般地步,不是說要辦堂嘛,咱們一塊想想,村裏哪裏有空的屋子,或是閑置的,都成。”

幾個人都沉默了,半響之後,黃年想起一事,“老林頭,咱們村不是有祠堂嗎?”

經他一提點,林德壽如被他敲了一棍子,懵然拍了拍額頭,“對哦,我咋把這岔給忘了,咱村就有現成的祠堂,有好幾間房屋,要是騰出兩間來,一間給夫子住,另一間做學堂,這不就齊活了嗎?”

祠堂這個詞,麥芽以前隻在書裏跟電視上看過,她還從未想過,榆樹村也有祠堂。

其實,不是這裏的人迷信,蓋祠堂也是有原由的。每個大家族都會蓋有祠堂,供上族譜,供上曆代家族裏有功德,有貢獻的先人。

可每家蓋出來樣式也不盡相同,

榆樹村雜姓的人很多,都是零零散散的姓氏,所以蓋祠堂這種事,不大可能為之。

但事有例外,早幾年前,村裏有個大戶,跟謝老二家一樣的有地有錢,蓋祠堂對他們來說,就是舉手之勞的事。可這祠堂蓋起來沒過多久,他家因為要做生意,舉家搬走了,家裏的地,也轉賣給了謝老二,這才有了謝老二家,如今這些田地。人都走了,祠堂再也無人過問,屋子沒人住,也就越發破敗。

再後來,祠堂就成了村裏堆放雜物的地方,不過隻要稍加收拾一下,也還是可以住人的。

林德壽一拍桌子,“那行,我看啊,這事就這麽定下了,等回頭去問過村長,他要是同意了呢,咱們就出些錢把祠堂修繕一下,好讓夫子住的舒服些。”

黃年也同意他這個說法,祠堂空著也空著,不如另作他用,隻是這修葺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還得大家齊心合力才成。

商量好了事,飯也就吃完了,等林德壽他們走了之後,田,李兩家人還得忙著把明天要賣的鹵肉做好。

今天又進了些豬大腸,這玩意清洗起來費事的很,田氏她們沒弄過,以前殺年豬,也有這些,不過都是扔了的,他們覺著豬大腸不管再怎麽洗,都有股子臊味,難聞的很。

但麥芽曉得豬大腸應該要怎麽洗,可她也不好直說,就建議田氏用鹽跟麵粉,先把豬大腸用清水簡單衝一下,加上鹽跟澱粉,反複揉搓,再用清水衝幹淨,要是還有味,就放在滾水裏燙一下,這樣表麵的髒物就比較容易刮去了。接著再用,白酒跟淘米水各自再搓洗一遍,這樣大腸裏的異味就能除的差不多了。

洗豬大腸是件費力的活,田氏邊洗邊叨叨,“都不曉得能不能吃,還得費這些事去洗,要是燒出來臭不可聞,回頭不還得倒嘍!”

李氏幫著麥芽說話:“哎呀,不就是洗個豬大腸嘛,你就是話多,你要不想洗,就放著,等會我一個人就能幹了,你負責給我打些水就成,麥芽燒菜咋樣,你不比我清楚?那臭豆腐,可臭了吧?我瞧你不還是照樣吃的香!”

田氏被她這一通給埋汰的,都不知道說啥好了。李氏在幫著自己的閨女,她還能說啥呀?不過,有了這麽位婆婆,麥芽倒是有福了。

麥芽也聽見李氏的話,衝著她們笑了笑,轉身又進了廚房,這幾天,她淨在廚房轉悠了。

忙忙碌碌中,幾天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這天傍晚吃晚飯的時候,田氏把家裏的錢罐子抱出來,元青也把這些日子賣黃鱔的錢一並拿了出來,幾個人坐在院子的大樹下,算帳。

最後總的加一起,一共有十幾兩銀子之多,也算很不錯了。

田氏把銀子一股腦的交給了李元青,李氏一愣,忙道:“大妹子,你這是幹嘛呢?”

田氏衝她直擺手,“行啦,你別跟我瞪眼珠子,先前我家蓋房子,不是也把你家掏空了嗎?這會你們要蓋房子,我不也得學你嗎?再說了,我還指望你趕緊把房子蓋好,這樣兩個小娃也能把親事定下,隻要他們兄妹倆有一個人,親事有了著落,我也算安心了,今年再給他爹上墳時,我也有臉見他了。”

見她說的眼淚汪汪,李氏也不好再說什麽。

李元青道:“嬸子,這些錢算我借你們的,等過年賣了兩頭豬,就還上。”

冬生不悅道:“還什麽還,你家日子要是過不好,我可不把妹妹嫁給你!”

聽他說的過了,田氏忙嗬斥他。咋啥話都敢說哩!元青臉又紅了,十幾歲的少年娃,臉皮薄的很。麥芽卻不同,她前世聽的多,看的多,見的也多,所以不是很在意。

也是這兩家人關係好,要是擱在外麵,誰也不敢亂說的。

冬生知道自己講的太過了,嘿嘿的直笑,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不再吭聲了。

有了錢,有了主意,李家的房子也得盡快蓋起來才是。

此番,又是一通張羅,期間錢滿倉家的小兒子辦了滿月酒,村裏的老老少少都請了去,二妞的親事也定下了,雙方定下了親事,明年開春就娶二妞過門,這日子定的有些急了,可也沒人反對。

還有就是,村裏唯一的祠堂也修好了,至於那位老夫子,卻遲遲未到。

又下過一場秋雨,氣溫降了不少,都穿上了長衣長褲,就算大中午的,太陽也暖洋洋的,沒什麽熱意了。

錢家的滿月酒不說也罷,也就是擺擺酒席,因為忙不過來,田氏跟李氏都被請了去幫忙,還從各家借了碗筷,桌椅板凳什麽的,也從田家借了不少的瓦盆裝東西。

左右都是酒宴,也沒什麽好說的,倒是二妞的定親宴,還非說不可。

按照榆樹村的風俗,定親那天,男方得帶一隻大公雞,一隻大公鵝,還得準備些不少的彩禮,這些彩禮中,錢是必不可少。麥芽偷偷問過二妞,她說那邊彩禮也不算少了,五兩銀子呢。

那邊給彩禮,等成親的時候,黃家也得賠不少的嫁妝,這樣女兒嫁過去才不會被人瞧不起。

望門樓是這邊對定親的統稱,男方先帶著東西過來,回頭再接上黃家的女眷親戚,到男方家裏看看,俗稱就是望門樓子,女方親戚們去看看男方家的底子究竟咋樣,不過,既然看了,就等於兩家的親事定下了,再沒有可回旋的餘地,要真回旋了,那兩家可就鬧的難看了。

黃家望門樓子那天,二妞非要把麥芽跟林翠都拉上,按道理說,她倆不是黃家的親戚,是不該去的,可經不住二妞的苦勸,再說她也沒多的姊妹,她倆心一軟就同意了。回到家,可沒少被田氏說道。

定親那日,天氣好的很,一大早,林翠就到田家把麥芽拽走了。

田氏也得去黃家幫忙,家裏就留著冬生跟元青在那忙活,快到黃家時,她又順道把李氏也叫上。

反正村子裏的人就這樣,誰家要有個事,全村人都會去幫忙,盡管有時隻是去湊個熱鬧,添個人頭,可也是一種感情,不是嗎?

到了黃家,屋子裏已經坐了不少人,院子裏也有人,黃氏跟幾個婆娘在廚房裏忙著,也沒顧上招呼她們。

這些人麥芽都不認識,瞧見他們來了,不少人都在問,是誰家的姑娘,誰家的女娃子。

林翠不等她們有機會追問,已經拉著麥芽跑進二妞的房間。

今兒黃大全也回來了,他正在堂屋裏招呼客人,一打眼瞧見林翠跟二妞鑽進了房裏,轉臉跟客人寒暄了幾句,隨後也走進去了。二妞確實沒什麽同齡的姊妹,今兒屋裏隻有她一個人在,一見著二妞跟林翠進來了,她總算鬆了口氣,“哎呀,你倆可來了,我一個人好緊張呢,左盼右盼都不來,我還以為你倆騙我呢!”

麥芽瞧她今兒打扮的格外利落,頭上插著發簪,雖不是什麽名貴的樣式,卻也精致的很,因為不是正式的成親,她不用梳婦人的發髻。等到成親那一日,可就跟現在不同了。二妞身上也穿著嶄新的長裙,裙上繡著素淨的小蘭花,很雅致,很清新,襯的原本平凡的相貌,多了幾分少女的韻味。

麥芽握她的手,安慰她道:“我們這不是來了嗎?我家裏活都沒忙完呢,就被林翠拽了過來,夠講義氣了吧!”

林翠在她身邊轉了幾轉,嘴裏嘖嘖稱讚,“喲,想不到我們家的小二妞,也能變的這樣美,這要是讓王大慶瞧見了,隻怕是看在眼睛裏要拔不出來嘍,哎對了,他今天來了嗎?我進來時好像沒瞧見啊?”

二妞愣了下,“是嗎?可我聽我哥說,他來了的。”

麥芽笑她道:“咱倆進來的時候是低著頭,就算他迎麵走過來,咱倆也不一定瞧見。”

林翠一想也是,堂屋坐了那麽多人,她們進來時,壓根沒敢看。

正說著話,黃大全在外麵敲了敲門,“二妞,我能進來嗎?”

三個女娃在屋裏都偷著笑了,這定了親就是不一樣,哥哥都得注意著些了。

“哥,你進來吧!”

“哎,”黃大全樂嗬嗬的推門進來,招呼了下林翠跟麥芽,指著二妞對他們說道:“她從早上起來就念叨著你們,要是再不來,我就得過去找你們了,我娘在廚房忙著,也顧不這裏,再過一會,還得去王家村呢!”

林翠忙問道:“哪些人去,都定下了沒有啊?”

去男方家望門樓子,也不是隨隨便便去的,首先這人數就得講究著些,不多不少,正好得十個人,女方的嫡親不讓過去,隻有一些堂親跟表親的長輩們去看看。一家也隻有一個代表,如今都是女人去的多,男人們就留在女方家裏吃飯。

黃大全笑著點頭,“自然是定下的,那邊來了輛帶棚的馬車,等會你們三個坐馬車去,其他人走路,反正也就幾裏路,不遠。”

林翠笑嘻嘻的道:“喲,看不出王家還挺大方的,望門樓子也請了馬車,那等到成親那會,隻怕還得請人抬著八抬轎子呢!”

二妞羞澀的笑了,偷偷擰了把林翠的胳膊,麥芽也笑著道:“那得要看他娶的是誰了,若是成親那日來接親的轎子不好看,你就別上,非得讓他們請來作抬轎子。”

她這樣說也是有理由的,這裏的帶棚馬車跟另個時空的轎車也差不多,隻看那車後麵是啥個配製,車裏有沒有放軟墊子啥的,記得以前看古裝劇,有錢人家坐著馬車,也是種享受呢。再說了,這接親的規模直接影響到新娘子嫁人之後的待遇,要是隨隨便便就入了門,婆家人指定不拿你當回事,這以後的日子可就難過了。

黃大全跟她們講了一會話,又忙著出去招呼客人去了,他掀簾子出去的時候,麥芽特地走過去,透著門簾的縫,掃了一眼堂屋,果然看見王大慶攏著個手,縮著腦袋,坐在凳子上。今兒他也換了身利落的衣服,人看上去也精神不少,像個年輕後生的模樣。

回了身,麥芽跟她倆講起王大慶的模樣,林翠笑著道:“瞧那樣子,他比你還緊張哩,也不曉得他緊張個啥,今晚又不洞房……”

話說一半,林翠懵然回過味來,趕忙捂住嘴巴。

二妞佯怒的瞪她一眼,麥芽也怪責她道:“瞧你,越說越沒正形了,待會出了門可不許胡說!”

林翠哪有不從的,捂著嘴,拚命點頭,二妞沒生一會氣,就又笑了。

田氏推門進來,她腰上係著圍裙,想來是不放心麥芽,所以才特地跑進來看看,她手上還沾著紅,那是用來紅雞鴨抹脖子的喜紅。

“你們幾個坐著幹啥呢,東西都準備好了,等會放卦鞭炮就能走了,”田氏站著用圍裙擦著手,又看著麵前的三個女娃子,幾年前,都還是小娃,成天到處戲耍,這一眨眼的功夫,就都要定親,再過不久都得嫁人,一嫁了人,就成別人家的媳婦,過的日子也就完全不一樣了。

麥芽驚道:“還要放鞭炮啊?這真弄的跟成親似的。”

田氏臉一板,“傻丫頭,快閉上你的嘴,望門樓當然得放鞭炮,你們幾個準備準備,過會鞭炮一響,就出門去吧。”

這裏的習俗,麥芽還真不了解,當鞭炮聲響起,她倆陪著二妞走出門時,還真當這會是成親大喜呢。

不過,相比之下,今兒還是簡陋許多。

黃家門外停了輛馬車,麥芽第一次在這裏瞧見馬,隻覺得它比自家的驢子好看許多,而且腳程也比它快,等以後有了錢,她也要買匹馬回去養著,徹底感受一回策馬奔騰是怎麽一回事。

趕馬的車夫應該是跟著馬一起來的,也是專門請來的,在坐上馬車時,麥芽回頭瞧見王大慶就站在黃家門口,他的眼睛也瞧著馬車的方向,卻是有點心不在焉,就像,眼睛看著一處,心裏想的卻又是另一處,整個人有點無精打彩的。

麥芽坐在簾子,坐到馬車裏,對王大慶的反常卻也隻字未提,現在說什麽都晚了,又何必說呢,也許他隻是一時拐不過彎,一時沒能接受吧!前世不也有人會患上婚前憂鬱症嗎?王大慶或許就是如此。

身下的車軲轆,慢慢滾動起來,可麥芽心裏卻不上不下,有些莫名的煩躁。

二妞以為她也緊張,忙握住她的手,壓低了聲音道:“別怕,待會你隻管我低頭進去就是,其他的都不要想。”

林翠也笑道:“沒事啦,今兒她才是新娘子,又打扮的這樣漂亮,誰會注意到我們哩!”

麥芽咧嘴笑了,“我們當然不敢搶她的風頭,隻是你們別忘了,我舅舅家也住在王家村,要是叫她瞧見我,都不曉得會怎麽編排我呢!”

林翠哦一聲,“對哩,我都把這岔給忘了,可這要怎麽辦?都走到這兒了,你總不會要半路開溜吧?這可不成啊,你別想我丟下,讓我一個人陪她去王家,我也怕著呢,”麥芽的那位舅媽,他們都有所耳聞,本來,在這兒啥事也瞞不住的。可是一想到要一個人去麵對那些個陌生人,縱使林翠膽大,那也有怕的時候嘛!

二妞也直搖頭,晃的頭上發簪叮咚響。

麥芽笑看著她倆的反應,略一思索,“要不這樣吧,等會林翠往外麵多看著,要是發現我舅媽了,提前跟我說一聲,然後下馬車的時候,你倆擋著我一點,以她跟王家的關係,也不會進到裏麵喝酒。”

“成,我看成,就這樣說定了,”林翠怕她反悔似的,趕緊板上釘釘。

二妞也笑道:“今兒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你倆都跑不掉的。”

“嗬嗬……”

她們三個說說笑笑,很快,馬車就到了王家村的村口,她們坐的是馬車,自然是要快一些,於是到了村口,車夫不將馬車停下,等著後麵的人,不能二妞先進去。

王家村裏好多小娃子都跑來看馬車,摸摸馬脖子,都覺得新鮮。麥芽在其中聽到狗剩的聲音,但她忍著沒敢掀簾子看。

車夫寶貝他的馬,趕走了圍觀的小娃,沒過一會,後麵的人都追上來了。

於是,眾人便一塊進了王家。

林翠一路看過去,也沒瞧見她舅媽的模樣。

她也見隻見過孫氏一兩次,所以也記的不是太清楚,眼下也顧不了這麽多,王家鞭炮都放了,她倆得趕緊陪著二妞進去。

因為馬車上沒掛紅,隻貼了兩個紙剪的喜字,一看就曉得這家不是娶媳婦,隻是定親。

進了王家,前來迎她們的人,把她們一路帶進內屋,那是專門給王大慶成婚用的喜房,也同樣隻在門口貼了個喜字。

這望門樓來看的就是王家的房子,以及他家的產業,也好讓女方家裏心安。

王根生跟王大慶都認識麥芽,特別是王根生,麥芽一進來,他就瞧見了,他有些愣住了。

過了會,他招呼完女方家來的客人,趕忙進到內屋,問她道:“咦,麥芽,你咋在這兒哩?”

二妞以為王根生要責怪,忙站到麥芽跟前,護著她,“王叔,是我叫她來陪我的,我家沒什麽同齡的姊妹,所以才讓她倆來的,你不會生氣吧?”有些講究的人家,講究的也多。

王根生嗬嗬直笑,“我哪會生氣,你們能來,我高興還來不及呢,特別是麥芽,平常我想請都請不來呢!”他是很感激麥芽的,要不是她,如今他家也隻能靠種地得的那點收入。鄉下不像縣城,還可以打打零工,這裏你上誰家打去?他又沒什麽手藝,除了種田,真沒別的進項,可自從門外掛了鹵香園的旗子,他這日子也是越過越好,要不然也不可能這麽快就娶上兒媳婦呀!他成親較早,早年間,孩子是一個接一個的生,生的太密,弄的家裏青黃不接,吃了上頓沒下頓。好不容易把幾個大的都安排成家了,就剩這個小的,也是王氏平日裏最寵的一個。寵的太過,心性一點都不成熟,當然,這話他不敢跟別人說,反正孩子嘛,總會長大的,隻要成了親,還怕他不會變成大人嗎?

麥芽也笑著道:“您別客氣,我們幾個在這兒陪著就行了,您還是到外麵去招呼客人吧,要是怠慢了女家親戚,那可是要得罪人的!”

王根生樂嗬嗬的點頭,“丫頭,你說的在理,那我先出去了,午飯我叫她們給你們送進來,你們就別出去吃了。”

他臨走時,麥芽叫住他,“王叔,待會叫王大慶送飯進來吧!”她說的很有深意,王根生自然也聽出來了。

等他走了,林翠又跑上去把門仔細插好,不讓人進來。

這間裏屋,靠牆邊擺著一張大床,上麵的被褥像是新鋪上去的,屋裏還擺著張四方桌子,擱了些瓜果點心啥的。三個女娃餓的緊,特別是二妞,餓了一早上,她娘都不給她吃東西。這會還不趕緊墊墊肚子。

窗戶上麵糊著紙,從外麵透進來的光,霧蒙蒙的,看的不是很清楚,可外麵傳來的動靜卻聽的清楚。

男方家去的一隻公鵝,一隻大公雞,女方自然也會回禮,但隻回了一隻母雞,是當年生的母雞,剛開始下蛋呢!

這會那隻小母雞,被左拎右提的,死命叫個不休。

王家院裏也很熱鬧,但都是些她們不認識的。

林翠打量了下這個房間,低聲道:“看樣子,他家準備的還不少嘛,光是這些絲綢被褥就得不少錢呢。”今天鋪設的東西,是先給新娘家人過目的,等成親那天隻能比好,不能比這差。

麥芽不懂這裏的風俗,看的也是稀裏糊塗,“絲綢很貴嗎?這要是一場婚禮辦下來,得要不少錢吧?”

林翠像看傻瓜一樣品眼神看她,“你說啥胡話呢,絲綢那都是大戶人家才會用的,聽說一匹布就要幾兩銀子呢,你說貴不貴?”

這些事,二妞也不清楚,她驚的張大嘴巴,稀罕的跑過去撫摸柔滑的被麵,“哎喲,你還別說,又滑,又軟,還有些涼涼的呢!”

麥芽雖然沒見過真正手工織成的絲綢,但沒見過,不代表沒聽過,急忙提醒她們,“你們注意些,現在別用手摸,要是萬一劃了一根絲,那可就遭了,二妞,還是等你洞房那天,你再摸個夠吧,今兒就少碰那些,萬一叫你未來婆婆瞧見有破損,她可要心疼壞了。”

經她一說,林翠也記起絲綢之路最好刮絲,嚇的縮回手,退到四方桌邊,一屁股坐下了,埋怨道:“其實還不如棉布的被麵實用呢,這東西也隻有擺著才好看,也不能天天當被子蓋嘛!”

二妞也悻悻的收回手,很讚同她的話,“也是,以後就是個擺件。”

麥芽瞧她倆被弄的沒了精神,又勸慰道:“瞎想什麽呢,要是沒個像樣的擺設,能像成親的樣子嗎?這東西就留著,以後送人也好啊。”

二妞似是想到什麽,咯咯的笑了,“那成,我以後就送你了,等你跟元青成親那會,我就把這被麵送給你,也叫你隻能看,不能摸。”

她們打鬧了一陣,很快,外麵就開席了。王大慶站在門口,輕輕敲了下門。

林翠對二妞意味深長的笑了笑,起身跑去開門,瞧著王大慶連頭都不敢抬,手上還端了個木托盤子,上麵放了些三副碗筷,林翠看了看盤子裏的菜,又看了看王大慶發窘的臉色,笑道:“喲,你臉咋這樣紅哩,莫不是也抹了胭脂吧!”

王大慶聞言頭快垂到地上去了,麥芽看不過,走過來接下他手裏的東西,替他解圍,“別胡說,他今兒也是高興,馬上就要娶到媳婦了,哪能不高興哩,說不定今晚都睡不著覺哩!”

二妞聽的一陣著急,這哪裏是解圍,分明是添油加醋嘛!好在王大慶,對麥芽比較熟悉,之前在她家幹幾天活,說過話。在怔忡片刻之後,他不好意思的撓撓頭,也扯開嘴角笑了,“那個……我去給你們端菜……”說完,他就一溜煙似的跑了。

等飯菜再送來時,王大慶的娘也跟著一並來了,她當然得來看看未來兒媳婦。而且,又聽說田家的女娃也來了,所以乘著酒席開始,大部分人都去吃飯的時候,給三個女娃送些好菜來。

一瞧王氏進來,二妞連忙站起來,不光她站起來,林翠跟麥芽也都跟她打了招呼。

王氏是個胖胖的婦人,生了好幾個娃,身形已經走樣,腰部圓滾滾的,看不出腰身,加上她個頭不高,更加顯得矮胖矮胖。

她在三個女娃臉上看了看,先跟二妞寒暄了幾句,接著就跟麥芽說起話來。

也怪不得她對麥芽這般熱絡,誰讓她家現如今的生意都仰仗田家呢,加之,她又聽王根生說,這些鹵肉的花樣跟配方,都是田家的小閨女琢磨出來的,還有那臭豆腐,因為價格便宜,賣的可好了。要是沒有此番進項,她哪裏能這麽快娶上兒媳婦。

王氏說話的時候,王大慶就站在他娘身邊,等到王氏說完話,起身出去時,王大慶就尾隨著,一塊出去了。

麥芽看著這一幕,沉默了好一會,林翠卻沒看出來,還跟二妞小聲的說笑。

吃過午飯,也沒多耽擱,她們就得回去了。

臨走時,做為見麵禮,王氏還塞給二妞一個紅包,又說了一堆場麵上的話。後來,麥芽聽二妞說起,那時黃家的親戚對王家很是滿意,都說二妞嫁過來之後,沒罪受,是門好親事。

回到村裏,麥芽想著一早就出來了,家裏還有好事些沒忙,就跟二妞告辭,先回家了,林翠也跟她一並回去了,反正下麵也沒啥事。

田氏跟其他幾個來幫忙的人,在女方家裏吃過午飯,也都各自回家了。又不是正期,一頓吃完了,也就沒啥事了。

回程坐在馬車上的時候,二妞說起她哥哥的親事,說是有人相中她哥,那家條件也都不錯,家裏負擔不重,可就是聽說那家閨女脾氣挺厲害,不過傳言未必是真,誰也不能妄下定論。

瞧見他們都有主了,麥芽也開始操心起自己的哥哥,哪怕現在不定親,不成親,但也該有個眉目不是嗎?哥哥也該到了要尋親事的年紀。

且說麥芽回了家,冬生跟元青在家已經將早上來進貨的人打發走了。

陳掌櫃家的小二,現在也是早上過來拉鹵肉,陳掌櫃生意越做越大,也忙的很,又把店麵擴建了一番,店裏也多雇了幾個人手,所以這進貨跟采買一事,也能分出個人專門幹,他也想替田家省些事。

麥芽回家的時候,他們都坐在院子裏清洗豬下水,上回弄的豬大腸,已經醃製好了,就等著有時間做出來。

她準備先做些鹵大腸出來試試,畢竟現在還不到冬天,若是做成鍋子,隻怕也沒人買。

現在鹵香園的鹵肉品種還是太少,正好她今天不累,得趕緊想些新花樣出來。

元青家還要蓋房子,他倆沒幹一會,就趕著驢車去拉磚瓦去了。

麥芽跨著籃子去地裏拔了些青大豆秧子,回到院裏之後,擱在地上。

田氏跟李氏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瞧她抱著那麽些青豆秧,還以為她晚上要拿來做菜呢,“芽子,咱晚上要吃青豆嗎?娘還等著你把那大腸做了呢,小二哥今天又送了不少的豬大腸過來,你不叫我們嚐嚐,我們都沒勁洗大腸哩!”

李氏笑她:“你就那樣饞哩,你要是饞,今兒中午二妞家燒的菜,我咋不見你多吃哩,她家今兒可弄了不少的好菜。”

田氏道:“她家燒的菜沒味,那肉燒的也老,鴨子燒的全是油,我隻夾了幾筷子就不想吃哩!”

麥芽搬了小凳子,又拿了隻籃子過來,坐下拽來豆角,聽見她倆的對話,笑道:“李嬸,我娘現在胃口大了哩,人家燒的菜,她吃不慣,非得要我親手燒。”

田氏白她一眼,“瞧把你給能的!”

麥芽嘿嘿的笑了,跟她們認真講道:“其實我不是拿豆子做晚上的菜,我想試著鹵豆角。”

“鹵豆角?豆角咋能鹵哩,”田氏被她的講的莫明其妙。

“哎呀娘,咋就不能鹵,不試試咋知道哩,反正又不虧什麽本錢,鹵完了還是可以吃的嘛!”

李氏不像田氏反應那樣大,“就讓她試試唄,就是不成功,那豆子也能吃,我家今年也栽了不少的豆角,要是真能成,咋不是可以多一項買賣嗎?”

田氏也白她一眼,“你就護著吧,你比我這當娘的還護著她,人家不曉得的,還以為你是她娘,我是她後娘哩!”

麥芽坐在一邊,聽見田氏的埋怨,悶笑不已,她這是吃醋哩。

不過,她對鹵豆角還是很信心的。今天就鹵少點,先自己家人試吃。

麥芽把摘好的豆角,拿到井邊,打了水衝洗幹淨,也不剝殼,連著殼一塊鹵。

田氏看的很懷疑,這不剝殼,還能吃嗎?

麥芽可不管她咋想,她從大鍋的鹵湯裏,舀了湯汁出來,放在旁邊剛砌不久的小土灶上,又添了些水跟鹵料,為了增加鮮味,光是水可不成,所以還得從大鍋裏多分些鹵湯出來。

等把兩邊都調好味之後,就可以鹵豆子了,青豆是蔬菜,不用像肉類那樣鹵的時間長。

乘著鹵豆子的功夫,她去拿了些豬大腸出來,準備今晚先燒一些給他們試吃。

經由田氏她們洗過的豬大腸已經很幹淨了,也在開水裏燙過。

不過,在燒製之前,她還是將大腸大汆燙了一遍,又在開水裏加了醋,加了生薑跟大蔥,還有花椒,幹辣椒等,徹底去除大腸裏的異味。

等到涼水鍋裏泛泡時,再把大腸撈出來,放涼之後切成小段。

廚房裏就她一個人在忙,於是麥芽就在鍋洞底下燒了大柴,這樣就不用看火。

她在小鍋裏燒,鍋中下三勺菜籽油,再夾一塊鹹豬油放進去煉,煉到豬油變成油渣,再倒入豬大腸,進行爆炒。加上鹹豬油,可以很好的去腥去除臊味。炒蔬菜放鹹豬油也香,可以讓蔬菜炒出不同的風味。有些人吃不慣,覺得鹹豬油的味太衝,可鄉下人卻早已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