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小毛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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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來回三十裏路,精力旺盛的小夥子們,自然不在話下。但嬌嬌弱弱的小女娃,是吃不消的。
第二天,蘇洵正和程夫人正在發愁,突然聽到院子裏有‘昂昂……’的叫聲。出去一看,便見陳家三郎牽了一頭似馬非馬、頭大耳長、體小腿細的牲口進來,也把蘇家姐弟從屋裏引出來。
“這是驢啊……”蘇軾驚歎道。
“你不廢話麽,”最近這段時間,在陳恪心中,蘇仙的高大形象,已經蕩然無存了:“不是驢還是牛啊。”
“嗨,”蘇軾哭笑不得道:“我的意思是,你弄頭驢來幹嘛?”說著一臉期待道:“我知道了,你要做驢肉火燒。”更讓陳恪鬱悶的是,這家夥,還是個地道的吃貨。
“就知道吃。”陳恪白他一眼道:“這是給小妹準備的小木蘭。”在他看來,如果馬算小轎車,那驢就算是小木蘭了。
“小木蘭,好有趣的名字,”小妹閃著黑漆漆的眸子,好奇道:“它是女孩子麽?”
“是母的。”陳恪摸摸小母驢光滑如緞的脖頸道:“這家夥雖然不如馬氣派。可溫順、好養、聽話,最適合女孩子了。”
“三郎,你可真是及時雨,我正和你嬸嬸發愁,小妹怎麽去書院呢。”蘇洵出現在院子裏,拍著陳恪的背:“花了多少錢?讓嬸嬸拿給你。”
“要是說錢的話。”陳恪一臉認真道:“應該我給蘇伯伯。”
“此話怎講?”眾人好奇道。
“我今天去來福樓,跟我那大徒弟說事,看到這頭可憐的小驢,被拴在露天的鍋台邊,鍋裏燒著熱水,有學徒正在磨刀……”
“直說‘要殺驢’不就得了。”蘇軾報複道。
“必要的描寫,可以讓你身臨其境,感受到驢子的絕望。”陳恪一本正經的教訓他道:“反對西昆體,不能矯枉過正哦。”
“你說的有些道理。”蘇軾還處在被灌輸的年代。
“說驢……”蘇洵對這倆孩子無語了。
“好,說驢。這頭驢的眼裏蓄滿淚水,絕望的望著我。”陳恪繪聲繪色道:“當時的情形,就算鐵石心腸也會惻隱,我便救下了它。但解救隻是第一步,它日後的生活怎麽辦?要是沒有個好歸宿,說不定輾轉又被賣掉,或者勞碌致死,這便又是害了它。想來想去,來給小妹當坐騎,工作量小,休息時間多,還不擔心被虐待,是它最好的歸宿了。”
“小木蘭才兩歲,還有近三十年的漫長生命,為了善始善終,我願意出錢請蘇伯伯家收養它……”陳恪一本正經的說道,卻把蘇洵一家子笑慘了。蘇軾笑著捧著肚子,小妹笑得花枝搖曳,連蘇洵也笑出了淚花,指著他道:“你小子將來能當個縱橫家,這張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
雖說如此,當日晚些時候,蘇洵還是去給陳希亮送毛驢錢。卻又被陳希亮拒絕道:“古人雲,朋友有通財之義。我現在寬裕些,有沒有這些錢無所謂。但你就不一樣了,秋裏就要出川趕考,家裏還有孩子念書,難道能一直靠嫂夫人典賣嫁妝支撐?”
“唉……”一番話說得蘇洵英雄氣短:“我無用啊……”
“我也一樣。三年前,你也見我過的日子。”陳希亮安慰他道:“隻是僥幸有個好兒子,這些年才好過了。但每每想到,我自己無能,要靠兒子才如此,心裏都不好受。”頓一下,他微笑道:“你知道,三郎是怎麽開導我的?”
“咋開導的?”蘇洵道:“天將降大任?”
“不是,”陳希亮苦笑道:“隻要我能考上這一科,讓他當上衙內,就是最好的回報了。”
‘噗……’蘇洵差點一口茶噴出來,咳嗽連連道:“這小子,唉,真是異於常人啊……”
“你家和仲不也總想修道成仙麽?”陳希亮不樂意了。
“可能神童都有異常的地方。”蘇洵搖頭笑道:“罷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待我蘇家發達那天,再厚報陳家的恩情。”
“希望你家發達。”陳希亮很是光棍道:“但絕不希望,有你厚報我家的時候。”
“哦……”蘇洵一愕,旋即放聲大笑道:“果然是近朱者赤,你越來越像你家三郎了!”
“應該是他像我才對!”陳希亮糾正道。
翌日天不亮,少年們便已背著書箱上路了。
蘇小妹梳著雙丫小辮,穿一身清爽的白底綠衫碧羅裙,側坐在‘小木蘭’的背上。伴著小毛驢的步幅,一雙穿著紅色繡鞋的小腳丫,也跟著一晃一晃,快樂的像小鳥一樣。
知道她是頭次騎驢,陳恪一直牽著韁繩。為避免意外,他和兄弟們說笑時,也留了三分心神在她身上。
越是小心,速度越慢,兩人漸漸落在了後頭,陳恪剛想大叫:‘你們慢點呀!’便聽小妹脆生生道:“三哥。”
“啊。”陳恪望向她。
“我娘說,那次要不是你救我,我就不在了。”小妹雙手食指對在一起,低頭小聲道。
“不會的。”陳恪搖頭笑道:“你福大命大,就算沒有我,你也會好起來的。”
“不會的。”小妹卻很肯定道:“除了三哥,天下誰還看過醫聖的《傷寒論》?”
“這可不好說。”
“就算有,也不會那麽巧,出現在我家的。”小妹的話很有邏輯,讓陳恪沒法打馬虎眼。她很肯定的點點頭道:“所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可小妹想了好久,都不知該怎麽報答三哥呢。”
“報答呀……”陳恪捏著下巴,心道:‘有個小蘿莉養成一下,卻也是一樁美事。’便眯眼笑道:“你以身相許啊!”
“嗯,好主意!”小妹一派天真爛漫道:“奴奴就給三哥做親妹妹啦!”說著如釋重負的拍掌笑道:“一想到是親哥哥救了我,做妹妹的就沒什麽負擔了……”
“喂,難道你以前沒把我當哥哥?”陳恪不禁錯愕道:“我可把你當妹妹唉!”
“是親哥哥啦。”小妹揮舞著小小的粉拳,強調道:“親的哦!親情無價啊!”
“哈哈哈……”陳恪被她嬌憨的模樣,逗得開懷大笑:“古靈精怪的臭丫頭!”他險些忘記,這小妹可姓蘇啊!
“不臭,很香的,不信你聞聞。”小妹輕輕擼起半截袖子,露出雪白纖細的手臂,湊到他鼻尖上,又飛快收回去,得意洋洋道:“沒有汗味的!”
“誰說的?”陳恪大搖其頭道:“這季節,又潮又悶,一出門身上就發黏……”
“啊……”小妹趕緊自己去嗅,哪有一點汗味,頓時明白過來,嬌嗔道:“三哥,你最壞了!”
眾人緊趕慢趕,終於在差一刻卯時,抵達了中寺。
蘇軾帶著小妹去找王方。陳恪他們則去寺外的小溪邊洗腳,再換一雙新鞋襪。少年人火氣旺,一路跑過來,腳丫子都夠味道。
陳恪正和蘇轍說笑著搓腳丫子,突然被邊上的宋端平戳了下,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便見那穿著白紗直裰、係銷金腰帶的程之才,也走到小溪邊來。
“這小子真俊啊……”宋端平小聲道:“要不是有喉結,真以為是又一個祝英台呢。”
“小聲點,別讓他聽到。”陳恪雖然不是好人,但從來不拿別人的生理缺陷開玩笑……在他看來,生一張小白臉就是男人的缺陷。
程之才到了溪邊,才看到這幾個家夥,把腳丫子伸到水裏洗刷,登時皺起眉頭,本要轉身走開,無奈幾裏山路爬上來,身上黏糊糊的實在難受。便忍著惡心,到遠離幾人的上遊,解開衣襟,打濕了紫色的手帕擦拭起來。
“看來真不是女的……”幻想著化身梁山伯,來一段驚天地泣鬼神愛情的宋端平,頓感無限失望。
“性別不是問題,”陳恪嘿嘿笑道:“我很支持龍陽的!”
“去你的吧。”宋端平蹦起來道:“我可是純漢子!”
“紫色手帕很少見……”一直很安靜的四郎,突然蹦出一句。
“人家口味重,管得著麽。”陳恪也穿好鞋:“別錯過點卯,趕緊進去了。”
一進院子,眾人便安靜下裏,趨步進入修竹掩映的課室。在簷下脫了鞋,穿著白襪進屋,跪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蘇軾是最後一個進來的,他剛坐到位子上,便聽到外麵一聲清脆的磬響。
袁執事開始點名,待確定二十名學子一個不缺後,便命助教下發日記冊、日記簿、日課薄、日程簿等名目的簿冊。然後沉聲道:“爾等課業以旬為一期。一、六,講本經經義,破題承冒,賦破一韻;二、七,講本經經義,小經義,賦省題詩;三、八,經、賦、並律詩一首;四、九,經、賦、並古詩一首;五、十,賦並《語》、《孟》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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