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火中取栗真不怕燙
市政使職曾是從二品。建文年間改為正二品。是實實虛聯”建衙的封疆大吏,權位本就極高。按說地方官和京官相比,通常是在原有品級上要降一些的,但是在布政使這個職位上,都是實實在在的權利,即便是放到京城,也相當於尚書那個級別。尤其是在建文初年,為了分地方上藩王的權限,布政使雖然沒有直接任命官員的權限,中樞任命到地方的官吏還是要經過布政使。建文皇帝當時的意圖很明顯,是在為削藩做打算,但是萬事萬物有一利必有一弊,布政使雖然在很大程度上分了藩王的實權,可手握財政、行政大權的布政使若是和地方藩王聯合起來的話,地方上就是鐵板一塊,中樞再難插手。
湖廣布政使方伯謙,為人謙和溫良,在很多大事上都見不到他的影子,反而是經常做一些不為人所注意的細節小事。用當地百姓的話來說,方伯謙就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庸才。
隻有官場中人才明白這種看法是何其荒謬!
湖廣一地,不論大事小情,若是沒有方伯謙的默許,根本就無法運轉。湖廣的最高人物雖然是楚王朱禎,但是這個楚王更多是具有象征意義的至高存在,真正的土皇帝還是這個方伯謙。
夜幕漸漸降臨,這個時節的天氣已經很涼了。藩司衙門當中,藩台方伯謙披衣伏案,手中的筆雖然蘸飽了墨,卻始終沒有落筆。
昨天桌台崔銘圭過來的書函還放在桌上。
林三洪做出一副貪財好色的嘴臉搜舌地方,同時在暗地裏查找湖廣私造軍械的證據。一麵做出膽小怕事的模樣,一麵偷偷摸摸要帶著人證回京。被崔銘圭現之後,當機立斷就下了截殺欽差的決定,同時命人以快馬把消息送到方伯謙的案頭。
“崔銘圭就是個惹事情!”
素來溫良恭謙的方伯謙忍不住罵了幾句,這個崔銘主狠則狠亦,腦袋裏總是少根弦。這種角色最適合做衝鋒陷陣的急先鋒,若是把他放到獨擋一麵的個置上,實在有點不合適。
那個叫什麽林三洪的欽差不過是個小角色,就算是他找到了楚王謀反的證據又能如何?朝廷真的就會調兵遣將攻打湖廣?笑話!私造軍械。甚至是暗中擴充軍隊這種事情哪個藩王沒有做過?朱林當初也是藩王,這種事情根本就不必派遣欽差來地方上查看朱林心中也清楚的很。要不然以當初燕王的建製,最多隻能有一萬九千的軍力,朱林一動就拿出了四萬大軍,這些大軍是怎麽來的?還不是自己偷偷摸摸弄出來的?
私造軍械這種事情看起來驚世駭俗的很,其實根本就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嚴重。就算是朝廷知道了,最多也就是高高舉起輕輕放下,不可能真的動了楚王的根基。要是楚王再象征性的上個折子和朝廷扯皮,其中書文往來、判定罪責等種種事宜。沒有三幾個月的功夫根本就扯不清。若是誠心拖延的話,半年也不一定能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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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王,或者是湖廣體係之內的既得利益者,也包括方伯謙和崔銘圭在內,現在最需要的不是如何隱瞞朝廷,而是拖延時間!永樂新朝初定,實力雖然高過湖廣一大截,可要是說能把整個糊廣一下子顛倒過來,徹底打散楚王的根基,朱林沒有這樣的實力。要不然也不會幾次三番的找借口一點一點削弱地方了。
時間,楚王和方伯謙需要的是時間!隻要地方上的藩王能夠結成攻守同盟互為進退,朱林空有中樞的權威也隻能幹瞪眼,默認藩王割據的事實。
至於打仗,方伯謙心裏清楚的不起來!政治上的鬥爭,尤其是這種高層之間的鬥爭,一般都是在波瀾不驚的表相之下進行。雙方會互相展示實力和影響,勢弱的一方看到對方的強大之後就會認輸。如果真的打起來了,那說明所有的爭端已經有了結果,勝負已經分了出來,戰爭隻不過是收拾殘局而已。
朱橡不可能冒著讓大明朝四分五裂的風險搶先做出軍事行動,要是朱橡能容忍一個分裂的明朝,當初他就會老老實實的據守北平等著看建文的笑話就可以了,何必冒險南下?
這個崔銘圭顯然是沒有想到這個層麵,一聽說欽差拿到了私造軍械的人證,就火燒屁股一般的去追趕截殺。在方伯謙看來,這不是給楚王幫忙,而是扯整個。湖廣的後腿!崔銘主這個人做事狠辣,素來不留餘地,按照時間推算,現在已經把那個欽差給殺了。如今楚王已經不管地方政務和軍務,一門心思的和眾藩王聯絡,為了和秦王、代王等人聯合,楚王已經做出了很大讓步。崔銘主把欽差一殺,那些個藩王就會知道楚王的時間已經不多,定會獅子大開口的要湖廣再做讓步。一來,留給楚王回旋的餘地就更少。而自己也隻能絞盡腦汁想法子的給這個愣貨擦屁股。
“等這個事情過去,一定要給楚王說明了。不論如何也要把崔銘圭調到藩司任個左右參政什麽的,說什麽也不能再讓這種人添亂了!”
崔銘圭和楚王走過命的交情,楚王十分信賴崔銘主,崔銘主犯過。荊誤不少,可楚王總是給他擦屁股。可貝楚圭對此人信賴方伯謙知道不可能把崔銘主直接弄走,為了湖廣這個體係的利益,隻好選擇明升暗降的法子,把崔銘主升為從二品的左參政,也就是自己的副手。讓崔銘主脫離了桌司這個要害部門,置於自己的照看之下,應該不會再惹出什麽禍了。
夜色漸濃,涼氣侵骨,方伯謙坐在昏黃的燭火之下,注視著窗外沉沉的黑暗。
今玉的天色似乎有點陰,也不知道會不會落下雨來。
忽然之間,就聽到照壁之後有人大聲鼓噪:
“我乃武昌縣按察分司含事,有急事要麵見藩台大人!”
“大人已經休息了,有什麽事情明日再說。”這是藩司老家人方福的聲音。
“十萬火急,一定要見藩台大人!”
“不行,大人的哪件事情不是十萬火急?也不缺你這一件半件的
聽到下人阻止來者,方伯謙揉了揉酸麻的頸項,隔著窗子大聲喊道:“是武昌縣的劉金事麽?讓他進來吧
一個滿臉絡腮胡的中年漢子大踏步而進,正是武昌縣的按察金事。劉金事早已汗透重衫腦袋上蒸汽如籠,顯然是飛馬而來還沒有來得及休息。
“何事?。
“桌台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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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崔銘主格殺了欽差,當地官員知道事情重大,這才飛報到這裏。自從見到崔銘圭的信報之後,方伯謙就已經料想到了這個結局。
以崔銘圭的狠辣,以司獄司的戰力,又是在自己的地盤之內,一個,小小的欽差斷然不會想到會有殺身之禍。
“桌台大人被欽差殺了!”
方伯謙以為自己聽錯了,再次詢問了一遍才知道是林三洪格殺了崔銘圭,而不是崔桌台幹掉了欽差!
地方官員三品以上絕對算是重要人物,別說是一個小小欽差,就是親王也不能這麽幹!
方伯謙腦袋裏嗡的就是一聲,根本就沒有去關心崔銘圭是怎麽被幹掉的,第一反應就是朝廷要對湖廣用兵了,而且戰爭的危險已近在咫尺。趕緊追問了一句:“崔某台真的死在欽差手中?”
“崔桌台已死的消息千真萬確,至於是不是欽差下的手,還找不到活口作證,卑職等正搜尋證據”
“不必找證據了,不必找了!”經曆過片刻的慌亂之後很快就鎮定下來,戰爭不是說來就來的,雖然湖廣和中樞之間難免有一戰,可戰爭隻會在形勢明朗之後出現。
而且根據眼線的回報,朱橡雖有調動軍馬的舉動,可這種大規模的調動和戰前動員沒有三兩個月的時間不可能完成,即便是在緊急情況下進入戰集狀態,最快也需要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鎮定下來的方伯謙來回踱步。過了片刻之後才道:“你持我的手令去城外楚王處,把桌台被殺的消息報於楚王
“然後呢?”
“然後?沒有然後了,一切都靠楚王定奪吧。”
劉金事網走,方伯謙就大聲命令:“令城門守封鎖所有城門,沒有我的親令,任何人不得出入
“來人,給周指揮送信,就說事已緊急,周指揮知道應該如何辦理”。
給楚王送信之人已經派出,楚王會做出全局的安排和協調。同時也給湖廣指揮都司的周指揮使送去消息,大軍調動雖然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完成,可這樣的消息一定要周指揮盡快知道。
不管誰要動湖廣,絕對繞不過軍權這一關。當前情況下,方伯謙不怕朝廷的大軍,最懼的是指揮都司的周指揮被人幹掉進而軍權旁落。
欽差已經格殺了楚王手下三大幹將之一的桌台,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軍中的情形攪亂了,自己已是孤掌難鳴,武昌府城也就成了死地。
冷靜的處理完這些戰略層麵的舉措之後,方伯謙終於再次令:“即刻起,城中嚴控行人,令所有百姓不得出門,有胡亂走動者立即擒拿。”
“命個司獄分司、經曆司的衙差緊急集中,控製城中各處街過”。
布置完了這一切,方伯謙終於感覺徽心一些。
欽差格殺崔銘主,說明這個欽差已經得到朝廷很大程度的放權,而且絕對是擔負著秘密使命,很有可能是要對湖廣實行掏心斬的戰術,以雷霆閃電之勢控製武昌府城。
坐鎮武昌的方伯謙心中明白的很,欽差既然有膽子殺了崔銘主,就有很大的可能要進行更大的動作。楚王素來不在城中居住,這已是公開的秘密。
方伯謙並不擔心欽差會以奇襲的態勢去擒拿楚王。這樣的話反而是好事。楚王乃是洪武太祖皇帝的子嗣,欽差不敢把他怎麽樣。就算是真的擒拿了楚王,欽差就真的完蛋了,隻怕走不出武昌半步就會被幹掉,這一點欽差不會看不到。
擺在欽差麵前的隻有兩條路可走,其一是忽然到指揮都司,以皇帝密旨的名義篡奪軍權。軍中素來就是周指揮一手經營,除非是朝廷早就在軍隊裏按察了奸細,否則不可能成功。不過事情實在緊急,不得不防著林三洪的這
剩下最後一條可以走得通的道路就是丹電一般到武昌府城,扛著朝廷的虎皮做大旗,先拿下他這個布政使,一舉定住湖廣中心。
這個舉動的危險雖然極大,可隻要定住武昌,指揮都司那邊雖然可以調集千軍萬馬,輕易就能把武昌城攻破幾個來回,可這樣的話,就是明刀明槍的舉旗造反了。幕楚王還沒有和各藩王形成同盟的情況下,沒有經過萬全的準備就宣布造反,隻能是被消滅的結局。
“打開府庫,取出刀槍甲胄,調集府兵,護衛藩司衙門”
按照大明律法,布政使這樣級別的行政官員可以調集極少量的軍隊,隻不過這些軍隊是分布在各處,一時間很難萬全調動起來。按照方伯謙的估計,現在的林三洪差不多應該已經進城或者是正在趕過來的途中,緊急情況下,隻能調動作為治安力量使用的五百府兵。
剛網布置完這一切,外麵亂聲已起。
幾聲淒厲的慘叫驚的方伯謙幾乎癱坐在地,片匆之間,外麵已是人聲鼎沸,喊殺之聲震天,叫罵聲於慘叫聲此起彼,
“來的好快呀!”方伯謙定了定心神,略略整理衣冠大聲道:“來人,開中門,本官要親自迎接天差”。
“大人,去不的呀!”多年的老家人拽著方伯謙就往後跑:“我網網去前邊看了看,欽差帶著全套的儀仗過來,二話不說就大開殺戒。朝廷和楚王的大事小人看不明白,能看得出這個欽差分明是欲置老爺於死地呀,您可千萬去不得,還是趕緊走後門逃走吧,隻要跑出去見了楚王或者走到了周指揮那裏,也就安全了”。
方伯謙早就洲到欽差會奇襲武昌府城。自殺了崔銘圭之後,這已經是擺在明處的套路,換做是方伯謙也會這麽幹,隻是沒有想到欽差會來的這麽快!“欽差來了,誰都可以跑,唯獨我跑不得。”方伯謙苦笑著說道:“欽差此舉的目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我這個職位,我若是走了,欽差就可以直接宣布城中進入緊急狀態,進入一手接管。崔桌台已死,我再逃走,豈不是把楚王的根基之地拱手送給欽差?方福呀,朝廷削藩之事本沒有錯,不管換做是誰做了皇帝,鐵定是要削藩的。可楚王以國士之禮待我,我當以國士報之,既然我已是楚王的人,這個當口是退縮不得了。”
“去吧,讓下邊的弟兄們開門。咱們這邊沒有多少府兵,既然欽差連崔銘圭的司獄司都能全部格殺,弟兄們是擋不住的,大家都是有家室的人,沒有必要做這種無謂的犧牲,讓大夥都退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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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語既罷,袍服煌煌的方伯謙大踏步而出。
林三洪不顧一切的趕到武昌,因為用的是武昌知府和桌司衙門的官船,又有田誌國這個。俘虜可以利用,輕易就進了武昌城。進城之後片刻也不耽擱,張開欽差儀仗直奔藩司衙門。
藩司衙門也有些府兵,忽然見到欽差從天而降,一時也愣了。還沒有明白過來欽差的儀仗就要硬闖。網一阻攔,欽差已下了“格殺勿論。的命令,一場大戰就在藩司衙門口展開。
這個時候,要的就是時間,要就是快,要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定住局麵。所有人都明白這個道路,一上來就下了殺手。
藩司衙門的府兵從來也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人殺上門來,被堵在一個,狹小的區域逐個格殺,正絕望之際,緊閉的大門“吱呀呀”的打開,方伯謙方藩台已然現身。
方伯謙遙呼一聲“住手”絲毫不顧身邊那些虎視眈眈的欽差護衛,似乎根本就沒有看到一柄柄還滴答著鮮血的刀子,徑直走到林三洪麵前,拱手為禮道:“林欽使吧?本官湖廣布政使方伯謙,此間事大,何必在街頭打打殺殺?何不進府一敘?。
林三洪本以為會有一場浴血廝殺,怎麽也沒有想到方伯謙這麽大大方方的出來,稍微呆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好,好的很,方大人果然好氣魄好膽識,還真讓我這個欽差相形見絀了。”
“欽差大人的膽色也不錯,隻不過行事的手段缺了些縝密而已。”方伯謙微微譏諷了林三洪一下,旋即右手虛虛一引,示意林三洪到裏頭說話。
林三洪打個眼色,早已心領袖會的魏成棟率人驅散了一種的府兵,簇擁著林三洪進到藩司衙門之內。
方伯謙微微一笑:“剛剛本官還讚欽差的膽色,怎麽這就怯了?難道還懼本官在衙拜裏安排下刀兵不成?”
“嘿嘿,在方大人的地盤上,不得不多多提防啊。”
方伯謙根本就沒有象戲文裏演的那樣在“兩廂安排下刀斧手若幹。”而是很有風度的引著林三洪到正堂坐定:“欽差大人此來,可有朝廷的旨意?”
屋子裏隻有方伯謙和一個老下人,欽差大人的護衛卻有十幾個,而且個個是提刀按劍,一副劍拔弩張的架勢。旁邊的魏成棟大喝:“亂臣賊子,先拿下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