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芥
防風一臉慘淡的從樓梯上下來的時候,肖清竹剛走不久。
“有話說?”當防風在杜思林身邊坐了許久之後,杜思林開了口。
“不知道怎麽說。”防風又沉默了下去。
“你身上有不屬於你的氣息,是孤魂,而且很虛弱。”杜思林細細感受了一下說道。
“你知道?”防風頗為驚訝,杜思林這次出關之後,身上忽然間多了一種神秘莫測的感覺。
“感覺到了。你把它放在障符裏隻會讓他越來越虛弱,我的本源會吸幹它的精華。”杜思林說。
防風一聽,心神一動,一縷青煙從障符裏冒了出來,化成了一個虛幻的人形。
頓時,屋外雷聲大作,嚇得那一縷魂瑟瑟發抖的靠近防風。
“你是誰?”杜思林雙耳一動,周遭的一丁點動靜都傳人了她的耳中。
“我叫知行。”那聲音聽起來尚還有些稚嫩,像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
“防風剛剛是想讓我幫他?”杜思林側過臉,屋外的雷聲聽著不像是普通的打雷這麽尋常。
重重疊加,一次強過一次,更像是什麽妖物在渡劫。
“嗯。”防風點頭,“枳實轉世了,他是枳實上一生的書童。”
“你站起來。”杜思林轉頭,重新正視這個還帶著童聲的男孩,她看不見,卻能感受到他的氣息。
知行聽話的站起來,也許是杜思林本身對他的壓製,所以他看著杜思林的眼神總帶著一絲恐懼,發自內心的畏懼。
“你怎麽知道枳實?”杜思林問,如果枳實投胎,那麽在她不應當有過往的記憶才對。
“是小姐死了之後告訴我的。”知行老實的交代,“小姐投生在知家,是有名的書香門第。我是被小姐買回來當書童的,小姐人很好,隻可惜體弱。後來鎮上發了瘟疫,幾乎所有的人都病死了。小姐也沒逃得過去……”
知行回憶起以前的事,竟帶了哭腔。畢竟他還隻是一個剛滿十三歲的孩子。若是放在現代,不是初二也該念初一了。
“我和小姐是同一天死的。黑白無常來鎮上拉人,小姐帶著我跑了。那是我看見小姐最開心的一天,因為她說她終於又死了。我們一起在人世流浪了很久,小姐告訴我她一直在等一個叫防風的人。幾十年前,那天也像今天一樣打著很大的雷。我和小姐無處藏身,又遇到了黑白無常。我和小姐就走散了。”知行終於哭了出來。
雷越來越嚇人,知行的身子也越來越淡。
“防風,我幫不了他。”杜思林無奈的說道,“你知道我現在沒有一點功力。”
“那如果我把功力渡給他呢?”防風試探性的問。
杜思林搖頭,“你是女,他是男。你渡功力給他隻會加速他的消散。外麵的雷電不同尋常,我想是有妖物在渡劫,剛剛已經是四劫,看這樣子不到七重雷劫不會停。你讓知行呆在你身邊,障符的能力可以為他分擔一些雷劫的力量,熬過這七重雷劫,他就不會再散功了。”
杜思林從來沒有試過一次說這麽多話,因為這確實不是幾個字就能解釋明白的事情。
“然後你拿聚功散給他。”杜思林又補了一句。
聚功散是一種以怨魂的精元煉就的藥,可以為散功的魂魄重新凝聚功力。
“我出去走走。”杜思林摸索著站起身來說道。
“胎光。”防風想要阻止杜思林,有知行在,她不能出去。杜思林雙目失明,外麵又是雷雨交加,她怕她出事。
“沒事。”杜思林扯了一些嘴角,出去走走,也許外麵的那場雷劫能為她帶來意想不到的收獲。
“真的沒事?”防風還是不同意杜思林出去,她看了看窗外,若真是雷劫,那就真的太可怕了。
每一場雷劫的最終目的是想摧毀那渡劫的妖物,熬過去便會實力大增,熬不過去便灰飛煙滅。大多都是熬不過去的。
所以有的妖寧願壓製自己的道行也不願渡劫。
畢竟實力沒有命重要。
“嗯。”杜思林點頭,那自信的模樣似是讓防風放下心。
最後防風還是沒能拗得過杜思林。因為杜思林和她一樣是決定一件事便不再改變的人。
……
傾盆大雨,杜思林打傘一個人摸索前行。大街小巷人煙稀少,甚至連店鋪都暫停營業。
她循著雷聲傳來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是走了多久,隻覺得雷聲越來越近。
一絲淡淡的腥味被杜思林敏銳的嗅覺所捕捉,她皺了皺眉頭。這是一種她熟悉的腥味。
當日從肖清竹身上逼出來的五彩氣流同樣有著這般腥味。
九彩斑斕蛇!她猛地意識到。
是,杜思林的猜測沒有錯,這巨大無比的閃電確實因為九彩斑斕蛇在渡劫所導致的。
而此時那條蛇也不好過。
才剛剛挺過五重雷劫,她就已然被劈的焦頭爛額,頭上的犄角也被劈斷了一根。
她仰天長嘯,發出尖銳的音波,似是不甘心,非要與這老天鬥一鬥。
又是一重雷劈了下來,連綿不絕,但這九彩斑斕蛇偏就不服輸,執拗的堅持著。
杜思林不知在什麽時候已然走到了她的身側。相比她龐大的身形,杜思林就像是站在巨人身邊的孩子。
“你熬不過七重雷劫。”在雷劫停頓的間隙,杜思林說了一句。
她雖看不見九彩斑斕蛇那淒慘的外形,卻能感受到她即將枯盡的氣息。
“那又怎麽樣,就算魂飛魄散,我也要逆了這個老天!”九彩斑斕蛇碩大的眼眸隻瞥了一眼杜思林又重看天際,她昂首挺胸的樣子,連杜思林都有些動容。
“我幫你。”杜思林說。
“你幫我?你……”九彩斑斕蛇不屑的嗤笑一聲,剛想說你不過是一個人類的時候,卻停住了。她發現這個人類的雙目失明,卻沒有發現這個人類身上散出的那略帶金光的氣息。
“如何?”杜思林扯動嘴角,偏過頭說。
“你怎麽幫我?”九彩斑斕蛇有些遲疑,但這時,那雷劫又開始了。
“把你的內丹暫借我。我來替你受這雷劫。雷劫過後,內丹原樣奉還。”杜思林說。
九彩斑斕蛇卻猶豫了。內丹等於妖的心髒,雖然可以隨意的吞吐,但怎麽可以隨意借給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你的內丹是雷劫所要攻擊的對象,沒了內丹雷劫就不會再對你進行任何攻擊。如果你擔心我會帶著你的內丹逃離,我想那是多餘。我雙目失明,你的移動速度隻會快於我。既然你都抱了必死的決心,為什麽不懷著生的希望把內丹暫交給我?”對比與那轟鳴的雷聲,杜思林的聲音小的可以忽略不計。
但她知道,九彩斑斕蛇聽覺過人,絕對會聽到。
“好,我信你。”經杜思林這麽一說,九彩斑斕蛇最終還是一咬牙同意了杜思林,正如杜思林所說的,她早就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最差的結局也不過是內丹被奪打回原形,她壽命悠久還能重新開始。
九彩斑斕蛇下了決定之後便不再猶豫,吞吐氣息,蛇身盤成一團,全身都在戰栗,逼出內丹,她需要承受住巨大的痛苦。但相比於萬千雷劫,那要好過的多。
不多久,一枚發著九彩光澤的球形內丹出現在了杜思林的麵前,約莫有杜思林的頭那般大。
杜思林雙手托住內丹,她的眉心出現了一片黑洞,隨後她一咬牙把內丹印在眉心之上。
“啊——!”內丹化作彈珠大小進入杜思林的眉心,杜思林痛苦的大叫,撕心裂肺。
下一秒,她便被雷劫所包圍。
九彩斑斕蛇退出了這篇地域,在外靜靜守候。
她的心是震撼的,一直以為自己的心足夠堅定,今日卻為杜思林而折服。
隻見杜思林盤腿而坐,懸浮在空中,雙眸緊閉,那一波又一波的閃電就打在她的天靈蓋之上。
長發在風雨中飛揚,杜思林吞吐氣息,忍住雷劫所帶來的劇痛,定住心神去吸收裏麵的力量。雷電的力量狂暴,乃世間至剛。九彩斑斕蛇的內丹則屬於至柔。剛柔並濟,杜思林這般鋌而走險,若是扛了過去,得到的力量將不可估計。
在她的周身,九種色彩在快速變換,形成一個斑斕的光圈,隱隱有龍的咆哮聲。
約莫是半個小時第六重雷劫才開始有減弱的跡象。
杜思林的雙眸猛的張開,成了全金之色,如午陽般耀眼奪目。
“輪天眼,開!”杜思林結出一個複雜的手印,她杜思林,憑借一魂一魄,在這萬千雷劫之中,竟突破了輪天眼。
散功失去的力量此時數以百計的回到杜思林的身體裏,她懸浮在半空中,站起身子,緊握雙拳,看向這片天。心中忽的生出一種氣魄,想揮動一拳破開這個天!
雷劫依舊,但杜思林無懼。這本身對她不壓製。
在吸收內丹蘊含的能量同時,她也在用自己本身的能量去溫養這顆內丹。
“九彩斑斕蛇,你進這片雷區,我護你。如果你不借雷煉體,那你會承受不住這顆內丹的能量。”在雷電之中,杜思林迎風而立,雙手倒負在身後,仿佛一個出塵的謫仙。
“嗯。”九彩斑斕蛇點點頭,順著杜思林指出的一道金光,挪動身子進入雷區。
杜思林在空中布下一個玄奧的陣法,引得這片地域雷光大作,但最後落到九彩斑斕蛇身上的卻是柔和的雷電。能量不改,隻是最狂暴的因子被杜思林強行過濾。
“氣沉丹田,靜下心去吸收這能量。”杜思林低喝一聲,將那最狂暴的因子全引到了自己的身上。
聽到杜思林的囑咐之後,九彩斑斕蛇不再多想,如今的能量是最純正的,多吸收一刻對她的好處都是不可計量。
七重雷劫絕對是前六種的數萬倍強大。
她所吸收的皆是雷電中最狂暴的因子。她不知道為何,隻是心中知道身體對這種能量有所需求。而且既然決定了要幫九彩斑斕蛇,那麽就算自己對這能量不需要,也會為她鋪好前麵的路。
在雙目恢複之後,杜思林發現了自身的不同。
身上的純陽之氣原本是火紅色,如今盡化作了金色的氣流,並且孕出了龍形。隻要她想,她的靈力便會化作巨龍,吞天破地!
不借助輪天眼,她便可看清周遭四方的妖氣鬼氣。開啟輪天眼之後更可以看清妖物的原形。
這也許便是人們常說的破後而立。
最後一場雷劫整整持續了數個小時。總之當杜思林和九彩斑斕蛇收功之時,天色早已黑成了一片。
“內丹。”杜思林將內丹從體內逼出,送回了九彩斑斕蛇的體內。
內丹的九彩之氣已然褪去,化作了淡淡的米黃色。
回歸本源的表現。若是經曆九重雷劫,內丹便會化作乳白色。
白色,乃是天地間最純淨的色彩。
“謝謝。”九彩斑斕蛇收回內丹,對杜思林道謝。
“不用謝我,你也幫了我。”杜思林扯了一下嘴角,她的眸更加清明,如同清澈的泉水。
“你是杜家的人?”九彩斑斕蛇話語間化作了人形。
是一個骨骼嬌小的女子,麵容出奇的清秀,一雙眼睛生動而靈氣,如同脫兔,年紀並不大,似乎是隻有二十多歲。
“杜家十七代傳人,胎光。”杜思林說。
“輪天眼。”九彩斑斕蛇喃喃,“你是輪天眼。”
輪天眼唯有天生,不可遺傳,不可轉接,不可修煉。
“你的運氣也不錯。”杜思林十指交叉,慵懶的枕在腦後,“竟然奪舍了九彩斑斕蛇的身體。”她的嘴角有意無意的扯了一下。
“你這是笑麽,笑的和你的長相真不符合。”九彩斑斕蛇愣了一下之後,旋即恢複了正常。輪天眼可看破一切,能看出她魂魄的原形也不奇怪。
杜思林沒有說話,轉身朝著來的方向離去。
“我叫荊芥,胎光,認識你很高興。”九彩斑斕蛇在身後大聲的說道,還跳起來對著杜思林的背影擺手,活脫脫就是一個沒長大的小女孩兒。
“對了。”杜思林沒走出去多遠,又退了回來,“別再打肖清竹的主意了。”
“肖清竹?”荊芥雙手環抱在胸前,腦袋還轉了幾下,“怎麽,你對她有意思啊?”
“君子之交。”杜思林淡淡的說,“她被你的五彩之氣侵蝕,差點喪命。”
“什麽?!”荊芥吃驚的跳了起來,“不可能!”她否認,“我明明隻是吸收她的靈氣而已,而且我還派了人給她調養身體確保她的性命!”
“那就是你對九彩斑斕蛇的控製還不夠好,它的五彩之氣你不能完全掌控。”杜思林一副懶散的表情,青絲披散在身後,雨水順著她手中的傘滑落在地上。
“唔。”荊芥單手拖著下巴做思索狀,“我才控製這個身體三十幾年,控製不好也可以理解。”
這個小姑娘,如何都不會把她和方才那巨大無比的蛇聯係在一起,對人說她就是九彩斑斕蛇,恐怕沒人相信。
“那你就回去再修煉三十年吧。”杜思林無奈的搖搖頭,又要離去。
“胎光,你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荊芥見狀,小跑著追上杜思林,躲在她的傘下說道。
“是麽。”杜思林應了一句。
“是,像一個故人,很親切的樣子。”荊芥甜甜的笑了一下,大眼睛撲閃。
“你住哪,送你回去。”杜思林從沒見到過這麽活潑的人,看她的樣子也知道沒有傘。
“我無家可歸。”荊芥酸酸的說道,一雙眼睛淚汪汪的看著杜思林。
杜思林沒有說話,荊芥便這樣跟著杜思林一路回了家。
開門的是防風,她很擔心杜思林,因為杜思林一早出去便沒了消息。
杜思林很隨意的進門,但荊芥此時卻停留在了門口。一雙眼睛看著防風不願意再離開。
防風看著麵前的女子,一種熟悉的感覺浮上心頭。
但她很快便甩開了心中的想法。
這個女子,從她見到的第一眼便知道,是妖。
“她是荊芥。”杜思林見狀,開口把荊芥介紹給防風。
“荊……荊芥……聽到這個名字,防風徹底的愣住了。
“親愛的防風,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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