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眼前的少年,聽著從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唐愛隻覺得心中極痛,比那個喜歡的人不愛她,要痛上千倍、萬倍。

她忽然不明白了,她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城市所謂何故?

她想要的沒有得到,得到的反而是一道晴天霹靂,那道霹靂幾乎要將她的整顆心狠狠劈斷。

身上落傷了,可以用很多方法止血止痛,心裏落傷了,該如何是好?沒有人告訴她,沒有人……

那張無須濾鏡、渾然天成的茉莉花照片,被唐愛設置成了手機屏保。即便沈若昀告訴她,那是他在席辰家隨手拍的,但唐愛還是很高興,因為席辰將這盆茉莉花照顧得格外好,如果他對她真的沒有一點感情,也不至於如此精心照顧這盆茉莉花,更不會大意讓沈若昀偷偷拍了照片。

所以,唐愛堅信,席辰那樣說她,是有原因的。

她可以慢慢等他,沒有關係。

唐愛將手機關上,站在全身鏡前,看著鏡中在這半年裏發生改變的外表,暗暗加油,一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在席辰需要她幫忙的時候,好能及時趕到他的身邊!

唐愛陰晴不定的變化讓宿舍裏的三個女生傻了眼,林曉丫一邊吃著外賣一邊膜拜著唐愛的背影。唐愛此刻正一邊嚼著麵包,一邊研究老師上節課做的花卉嫁接,還不停地在筆記本上記錄著什麽。

“真是拚命三娘啊。”林曉丫看傻了眼。

唐愛嘴裏嚼著麵包,含糊不清地對她說:“我要拿這一學期的獎學金。”

“你可以的。”林曉丫看著唐愛那般發奮圖強,“由衷”地說。

唐愛沒有心思與她說笑,全身心地撲在學習上。

然而,那學期還沒到一半,還沒等到唐愛拿獎學金,席辰就出了事,並且,還在學校傳得滿城風雨。

學校裏那些謠言說:

席辰瘋了——

在此之前,席正峰想送席辰去國外念書,席辰不肯。

後來,席辰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間裏,將門窗閉得死死的,誰也不見,什麽話都不說。家裏用人送來的食物全都被他摔下樓,用人也會被他罵哭。

日複一日的,席辰終日不肯離開那間臥室,謝婉秋認為席辰患上了某種心理疾病。

席正峰道:“哪裏患上了什麽心理疾病?他那分明就是不滿意我的安排!”

“好了,孩子都這麽大了,做什麽事都有他自己的想法。他又不是別人家的孩子,幹嗎這麽凶啊。”謝婉秋表麵上幫席辰說著好話,可實際行動卻永遠偏向自己的利益,她說,“你看孩子這個樣子,是不是真的生病了?還是找個醫生過來吧,萬一真生病了,可不能一直拖著。”

“找什麽醫生?我看他能熬多久。”席正峰沒有理會謝婉秋的話,他自己的兒子,他心裏清楚。

席正峰嘴上雖那麽說,但在幾天後,他還是打通了邵嶼的電話。

他信邵嶼,因為席辰自小就看過心理醫生,而邵嶼是那個心理醫生的徒弟。

邵嶼接完席正峰的電話後,轉而又給唐愛打去了電話。

“你要我和你一起去看席辰?”聽完邵嶼的話後,唐愛很吃驚。

“對,扮成我的小助理,跟我一起去看席辰。”邵嶼頓了頓,又說,“你不想知道他最近過得怎麽樣嗎?”

彼時,唐愛正在宿舍窗邊給窗台上的綠植花卉澆水,陽光落在亮晶晶的水霧上,形成了一個若隱若現的彩虹。她轉身,背對著窗台和陽光,沉沉地說了聲:“我想。”

邵嶼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半個小時後來我家樓下。”然後,他就將電話掛上了。

唐愛靠著窗台,握著手機思考了一會兒。半晌後,她立馬拿著包包、換好鞋子,走出學校打了輛車,就往邵嶼所住的小區趕去。

邵嶼已經等在樓下了,他看到唐愛下車,便朝她招手:“小愛,這裏。”

唐愛小跑上去,邵嶼將車後門打開,說:“口袋裏有套衣服,你進去換上。”

唐愛沒有多問,隻是點點頭,便上了後座。邵嶼將車門關上,背對著車門。

那個口袋裏是一套米白色的風衣,還有一頂鴨舌帽跟口罩。唐愛瞬間明白過來,邵嶼怕席正峰認出她,所以需要她喬裝打扮一番。唐愛迅速穿好衣服,敲了敲車門玻璃:“邵老師,我可以了。”

邵嶼轉身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一邊係安全帶一邊說:“等會兒下車的時候,你幫我拿包,戴好帽子和口罩,如果有人問你什麽,你不用答話,我替你回答就好了。”

“好。”唐愛戴上口罩試了試。

邵嶼從中央後視鏡裏看了唐愛一眼,默默地拉檔驅車離開。

沒過多久,車子便穿過生長著法國梧桐的大道,旋即轉彎進入了那條熟悉的長滿三角梅的路。

車子在管家的指引下,開進歐式的鐵藝大門,停在了別墅園中的停車場裏。

“邵老師,老爺已經等候多時了。”車子停穩後,管家幫邵嶼開了車門,恭敬地說。

邵嶼下車,順便叮囑唐愛拿好包包,說:“十分抱歉,路上耽誤了一點時間。”

“邵老師,這邊請。”管家走在他們的側前方,引領他們走進了別墅。

一直跟在邵嶼身後的唐愛將帽簷拉低一些,一聲不吭地隨著他往裏走。席正峰和謝婉秋正在大廳裏候著,見到邵嶼進來,他們紛紛迎上前,客氣地招呼:“邵老師,您來了,這邊坐。”

“啊,這位是?”席正峰注意到了邵嶼身邊瘦瘦小小打扮奇怪的唐愛,試探地問。

“我的小助理。”邵嶼抬頭望了一眼樓上的房間,說,“還是看完病人再坐吧,席老爺,麻煩前麵帶路。”

“我來吧。”謝婉秋走在前麵,為他幾人領路,貴婦太太的風姿顯露無遺,“邵老師,我們家孩子已經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好多天了,我們做父母的最怕孩子得個什麽抑鬱症,所以請您過來開導開導。”

說話間,他們已經走到了席辰的房間前,謝婉秋敲了敲門,喊道:“席辰,開開門,有老師過來看你了。”

房內無人回應。

謝婉秋感到有些尷尬,看了邵嶼一眼又繼續敲門喊聲,仍舊沒有得到回應。

“我來吧,你們都先下去等我的消息。”邵嶼輕輕說道。

謝婉秋點了點頭,默默退下,下樓梯時還擔心地再三回顧。

見人都下去了,邵嶼敲了敲門,說:“席辰,我是邵嶼,我帶著我的助理來看你了。”

黑漆漆的房間裏忽然睜開一雙眼睛,明亮而機敏,轉動的眼珠似是在斟酌什麽。過了片刻,躺在**的席辰伸手按下牆頭的開關,屋內一下子亮堂起來。

他起身,連鞋也沒穿,就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外麵站著精神奕奕的邵嶼,而席辰的目光卻從他的肩頭越過去,落在那個小小的助理身上,並一眼就認出了她。

席辰默默往後退,將臥室門拉開一點點,讓邵嶼和唐愛進來。旋即,他又將門關上,擰緊了門鎖。

“看來你沒有什麽事嘛。”邵嶼徑直走向窗邊,將嚴實的窗簾布拉開,讓琥珀色的陽光慢慢地溢進房間,他回頭說,“不過你再這樣封閉自己,沒病也會憋出病來的。”

席辰默默無聲地走向臥室陽台,拿起茶壺倒了三杯水。

而進屋的唐愛卻似一尊雕塑一般直挺挺地站在那裏,視線落在了窗台那盆茉莉花上。清風溫柔地拂起厚重簾子後的白色紗簾,將茉莉花的清香緩緩帶入室內。

唐愛忽然想起兩年前的那個暑假,第一次和席辰的相遇,以及把茉莉花枝贈給席辰後,他說的那番話。

“小愛,你若來,我便等你。”

他曾這樣跟他說,而如今,她來了,即便這段時間遇到很多事情,但是她堅信,在席辰的心裏,他待她一如既往。

“愣著幹什麽?小助理,過來。”邵嶼已經走到陽台上,回頭招呼唐愛。

唐愛回過神,取下帽子和口罩,走到了邵嶼身側。知道是唐愛,席辰也沒說什麽,隻是在陽台的藤椅上坐下,說:“喝喝茶吧。”

“我可不是來喝茶的,我是來給你看病的。”邵嶼點明主題。

席辰扭頭看著他,眼眸裏夾著隱隱的笑意:“你看我像是有病的人嗎?”

邵嶼喝著茶,話中暗藏玄機:“你有沒有病不重要,但是似乎有的人希望你有病。”

“是啊。”席辰轉頭,悠悠地望著上方的那片虛空,說,“我若是有病,就什麽都得不到了,某些人的狐狸尾巴也該露出來了……”

“但你這樣做太冒險了,你有沒有想過你身邊人的感受。”邵嶼的眉峰慢慢沉了下來,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

身邊的人嗎?

席辰慢慢地將視線落在唐愛的身上,複雜的眼神底下是一片不易捕捉的柔軟。

唐愛心中微微一怔,情緒莫名地湧動起來。她聯想沈若昀說的關於席辰的身世,能大概猜出方才邵嶼和席辰話中的“某些人”特指誰,但她不知道這背後還有怎樣的玄妙,在等待她去逐步解開。

席辰深吸了口氣,移開視線,說:“再待一會兒就下去吧,邵老師,你這麽聰明,應該知道怎麽跟我爸說吧。”

“好,那我進去待著。”邵嶼挑挑眉,既然席辰無事,那麽他就知趣地將時間留給席辰和唐愛兩個人吧。今天帶唐愛來,不就是為了這件事嗎?

邵嶼微微笑起,將茶壺和茶杯端進臥室,順便拉上了厚厚的朱褐色窗簾。

於是,靜謐的陽台上隻剩下唐愛與席辰,他們一個微微低著頭,一個望向別處,目光未碰撞,心卻不由而動。

從別墅外麵飛來的鳥雀嘰嘰喳喳地落在陽台欄杆上,席辰緩緩起身走過去,將手指放在鳥雀中間,那些鳥雀也沒有受到驚嚇,輕輕地啄著他的手指。

“回去後不要多想,好好生活、好好學習,如果有人找你茬,你找筒琳、找沈若昀、找邵老師,都可以。”席辰背對著唐愛,似乎卸下了所有的偽裝,聲音雖輕卻可聞,語氣雖淡卻溫柔。

唐愛沒有直接答話,而是說:“席辰,謝謝你,把那盆茉莉花照顧得那麽好。”

席辰的眸子有些黯淡,他喃喃道:“你不該謝我……”

唐愛有些困惑,卻沒有問出來。

席辰轉過身,背靠著欄杆,臉上浮起疲憊的笑意,說:“快和邵老師下去吧,你打扮成這個樣子,要是被我爸發現了,就糟了。”

唐愛也站起來,但她還沒來得及說話,便隱隱聽見有人在敲門,並喊:“哥哥!”

室內邵嶼的身子一頓,暗道:不好。

緊接著,他撩開窗簾,看見唐愛迅速戴好帽子和口罩,走進來捧著邵嶼的包包。席辰從外麵走進來,蜷縮坐在床頭,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

邵嶼整理了下衣服,走過去,將門打開。

席杉杉一臉緊張地往裏張望了一眼,擔心地問邵嶼:“邵老師,我哥哥沒事吧?”

“你進去看一下吧。”邵嶼側開了身體。

席杉杉鑽進屋子,來到席辰的窗邊,手輕輕地打在席辰的胳膊上,聲音裏有些難過:“哥哥,你怎麽樣了?你看看我好嗎?我是杉杉,你最喜歡的杉杉。”

站在一旁的唐愛眼神閃爍了一下,又默默地垂眼。

見席辰仍舊沒有反應,席杉杉抬起頭,皺眉看向邵嶼,問:“邵老師,我哥哥他……”

“他現在的症狀,是輕度抑鬱症的反應。”邵嶼說。

“什麽?”席杉杉頓時緊張起來,她慌忙走過來抓住邵嶼的手臂,問,“抑鬱症?那……那會不會……”她最近聽過太多因抑鬱症自殺的案例了,所以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恐懼。

“不用太擔心,及時醫治就好。我在第一醫院認識一個大夫,等下我把名片給你父親。另外,我也會隨時過來給他進行心理治療,你們作為家人也不要大意,多多陪伴他,不要給他什麽刺激和壓力。”邵嶼叮囑。

“好,好,我一定聽你的,邵老師。”席杉杉連連答應。

邵嶼點了點頭,對唐愛說:“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唐愛從屋內走出來,走到屋外後還忍不住往裏麵張望,邵嶼頭也沒回,說:“別看了,他好得很,還會演戲呢。”

唐愛緩緩地鬆了口氣,但是氣還沒喘勻,便又看見席正峰和謝婉秋在樓下等著。

席正峰見邵嶼下來了,忙問:“邵老師,我兒子他……”

“席老爺,借一步說話。”邵嶼做了個請的姿勢,將席正峰帶到了一邊。

唐愛站在原地,默默地抱著手裏的包包。

謝婉秋看到她,好奇地走過來,打量了一下她,問:“姑娘啊,我們家兒子,到底怎麽了?”

唐愛的身體一僵,瞬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一說話,隻怕聲音就會暴露吧,可是不說話,豈不是更奇怪?

正在猶豫之際,席杉杉忽然打開席辰臥室的門跑了出來,雙手撐在二樓的扶手欄杆上,眼淚唰唰地往下掉:“媽……怎麽辦啊,哥哥現在都不認識我了……”

“哎呀,杉杉。”看到女兒落淚了,謝婉秋連忙將肩上的披風拉了拉,小跑上樓梯,抱著席杉杉安慰道,“沒事的,沒事的,你哥哥一定會好起來的。哎喲你看看這好看的小臉哭成什麽樣了,真叫媽媽心疼。”

唐愛慢慢地收回目光,暗自鬆了口氣。

此時,邵嶼從外麵回來了,抬眉叫她:“走吧。”

唐愛連忙跟上去,路過席正峰時,看到席正峰的臉色不太好。

唐愛坐上邵嶼的車,等邵嶼將車開出那片別墅區,唐愛才問:“邵老師,你跟席正峰說了什麽?他臉色那麽不好。”

“跟對席杉杉說得一模一樣,隻是添了油加了醋而已。”邵嶼平靜地說。

唐愛問:“為什麽這麽做?你是覺得,這麽說了之後,那個在席家別有用心的人就會露出馬腳了?”

邵嶼笑起來,扭頭看了她一眼:“不笨嘛。”

唐愛臉頰微微一燙,別過頭,嘀咕道:“老師竟然還騙人。”

“老師為什麽不能騙人?”邵嶼耳尖,道,“騙人分為害人和幫人兩種,我是後者。”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唐愛看向窗外,輕輕咬著嘴唇,臉色更紅。她不過是隨意一說,幹嗎那麽認真。

邵嶼把目光收回來,專心開車,但嘴角卻無意地浮起一絲微笑。

微笑散在風裏、散入世界,化成了千萬朵美好的花。

那件事後,唐愛的心就放了下來,席家卻亂成了一鍋粥。

席家人帶著席辰去找那位大夫,因之前受邵嶼所托,大夫知道怎麽辦事,給席辰正常地開了治療抑鬱症的藥物。對外,席辰一直在接受藥物的治療,席正峰整日為他發愁,晚上睡也睡不好。

“正峰,別坐著了,過來睡吧。”謝婉秋鋪好床,轉頭對坐在沙發上的席正峰說。

席正峰揉了揉眉心,走過去:“唉,睡不好啊。”

“你就是太操心了,你為人家操那麽多心,人家還不領情呢。”謝婉秋看著席正峰上床後,貼心地給他蓋上了被子。

“那是我的孩子,我能不操心嗎?”席正峰說。

謝婉秋的臉色有些不好:“是,他是你的孩子,杉杉是別人家的孩子。親生的和非親生的果然就是不一樣。”

“我不是那個意思。”席正峰拉著謝婉秋的手,說,“杉杉也是我的孩子,我對杉杉不好嗎?她要什麽我就給什麽。”

“那不一樣。”謝婉秋抽回手,說,“你給杉杉的隻是錢,但是你給你家兒子的卻是未來。你不想一想,萬一咱們老了什麽的,誰來掙錢給杉杉啊?那你兒子就不一樣了,十八歲的時候就有一家子公司的股權了,那你給杉杉什麽了?是不是以後的遺囑裏,也不會分一點資產給杉杉?”

“你說什麽呢?咱倆現在還這麽年輕,都扯到遺囑上去了!”

“我隻是打個比喻,我帶著杉杉來你們家,我不為她著想,誰為她著想啊?”謝婉秋見席正峰這般態度,忍不住紅了眼眶,嫁來席家這麽多年,到頭來還是被當成了外人。

席正峰見此,語氣軟了下來,他重新拉著謝婉秋的手,說:“好了,睡吧。”

“不睡。”謝婉秋又抽回手,抹了抹淚,說,“你不給杉杉資產我就不說什麽了,畢竟杉杉現在還小,但是現在,你給我把你兒子的股份收回來,現在你兒子得了抑鬱症,還怎麽管理公司?”

“我們先替他管理。”

“我們替他管理?能替一輩子嗎?那些股東又會怎麽說啊,你有想過嗎?”謝婉秋心一橫,說,“我不管,咱們家集團我好歹也入了股,我也有說話的權利,我是絕對不允許一個抑鬱症患者擁有子公司百分之五十的股權。”

席正峰的臉色變得鐵青,說:“你別忘了,我才是席氏集團最大的股東。”

“嗬,怎麽?現在要區分你我之間高貴卑微的區別了嗎?席正峰,就算你是席氏集團最大的股東,那也不能拿集團的利益開玩笑!”謝婉秋蒼白著臉抱起一床棉被就離開了臥室,剩下席正峰一個人待在臥室,萬千思緒占據了大腦。

“就這麽想我出事嗎?”聽到這一切的某個少年冷冷地自言自語,旋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取下頭上的耳機,將竊聽來的音頻保存了下來。

既然盼著他出事,那麽他就陪她演一場好戲吧。

隻是要演這麽一出戲,有些事情,隻怕再也瞞不住了。

少年拿起**的手機,手指在屏幕上滑了滑,屏幕上顯示了一個人的電話號碼。

——唐愛。

唐愛並沒有接到席辰的電話,反之是沈若昀給她打了電話,說是約喝咖啡。

地點是全市最好的一家咖啡店,沈若昀在店門口等唐愛,然後帶她往包間走。

“這麽神秘,是不是有很重要的事跟我說啊?”唐愛稀裏糊塗地跟著沈若昀進到包間,卻看見包間裏坐了一個人,棒球帽的帽簷壓得低低的。

“席辰?”唐愛驚訝地問。

“你們先聊,我在外麵,有事就叫我。”沈若昀關上門,在大廳裏找了一個隱秘的位子坐下。

唐愛有些懵然,她遲疑著在席辰的對麵坐下,吞吞吐吐地問:“你怎麽出來了?”

“我有事要跟你說。”席辰的神色很認真。

唐愛正了正色,問:“什麽事?”

席辰微微啟唇,心中早已準備好的話卻堵在喉嚨口,不知該怎麽說出來。果然啊,見到人之後,什麽都說不出來。席辰輕輕歎口氣,低著頭,兩隻手攥成了拳頭。

“席辰,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唐愛看出席辰的為難之處,安慰他,“沒事兒的,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嗎?”

“小愛,你覺得……我們之間關係很好嗎?”席辰抬起頭,眼眶忽然泛紅。

唐愛不知所以,喃喃地說:“不……不好嗎?”

“我不知道,因為……因為我不知道你是跟我關係好,還是跟他關係好。”席辰的眼睛更紅,裏麵盛著滿滿的濕潤。

唐愛呆呆地看著他,問:“他是誰?你怎麽了?”

席辰忽然又閃爍其詞,問:“小愛,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一無所有,將與許多人為敵,如果我欺騙了你,以別人的名字喜歡上了你,你是否還願意陪在我身邊,經曆未來未知的困苦?”

唐愛的身體如遭電擊,渾身酥麻後提不起來半點力氣。什麽如果啊,沒有如果!什麽叫欺騙了她?以別人的名字喜歡上了她……

果然,唐愛找準了話中的重點,定定地盯著席辰,聲音在微微打戰:“什麽叫……以別人的名字……”

席辰心中一涼,還是到了這一步了……

“什麽……叫以別人的名字?”唐愛的視線變得模糊,但仍舊以平靜的表情看著席辰。

席辰的雙手緊緊抱在一起,他沒有躲開視線,而是麵對自己該麵對的事情。他說:“因為,我不是席辰……”

唐愛的身體如被定住一般,大腦一片空白,思緒如被丟進了攪拌機中,嘩啦啦地被攪碎。

對麵的少年繼續說:“小愛,我不是席辰,我是他的雙胞胎弟弟——席風……”

那個叫席風的少年,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猶如一把利劍直挺挺地紮在唐愛的心中。唐愛的神色很是恍惚,宛如靈魂已不在軀殼中,她滿懷期待來到陌生城市要見的人……這麽久來一直為之付出的人……到頭來居然不是自己喜歡的那個人嗎?

為什麽?為什麽不早早地說,為什麽要騙她……都在騙她!全都在騙!

“那,席辰呢……”唐愛的反應看似很平淡,但心神恍惚已經快要崩潰。

“小愛……”席風忐忑地盯著她。

“席辰!席辰呢——”眼前的少女忽然似發狂一般站起來,雙手重重地拍在桌麵,身子往前一傾,衝著他喊道。眼淚從眼眶中濺出,“啪嗒”一聲落在席風的臉上,燙得他心裏一陣揪痛。

席風大概永遠忘不了那時的唐愛,瞳孔在劇烈地顫動,眼淚似斷線的珠子,一滴一滴滑過臉龐,打在桌上。她的雙眼裏充滿了恐懼、憤怒,細長的血絲從眼角拉開,紅得讓人心驚膽戰。

席辰、席辰……席辰他……他死了啊……

早在唐愛入學的那一年,席辰就死了。

是的,朱悅生了兩個孩子,雙胞胎。

哥哥是席辰,弟弟是席風,也就是我。

其實從一開始,哥哥就是十分懂事,並很溫柔的一個人。

爸爸很喜歡哥哥,哥哥非常照顧我,謝婉秋和席杉杉來了席家之後,哥哥也一直把席杉杉當作親妹妹一樣對待,席杉杉同哥哥的關係也十分親密。

然而,我卻是一個特別孤僻的孩子,打小就不合群,還總是反抗自己的父親,父親對我頭痛不已,他不明白為何自己的兩個孩子,差距會如此之大?

小小的我誰也不親近,隻信賴自己的哥哥,許多時候,我都不明白,為什麽哥哥要在爸爸麵前扮演乖孩子,爸爸對媽媽一點都不好,為什麽哥哥還要喜歡爸爸呢?

我不知道,哥哥不過比我大幾分鍾而已,但是那時的他腦袋裏已經裝了很多小孩子不該裝的東西。生存、未來、利益,所有我不會考慮的,哥哥都考慮了,也全都幫我考慮了。

謝婉秋帶著席杉杉來的時候,哥哥與我不過隻有七歲。

哥哥和我都在安城最好的學校念書,哥哥是全校第一名,我是全校最後一名。我總覺得哥哥離自己遠了,被名利蒙蔽了雙眼,因此對於哥哥的溫柔和照顧,我漸漸地變得排斥起來。

我開始陷入低穀、沉默,誰也近不了我的身。

然而,席杉杉是個例外。

小時候的席杉杉可沒有現在這麽漂亮,那時的她肉乎乎的,兩隻眼睛裏藏著一股精明勁兒,歌聲比黃鸝鳥兒的還要動聽。她喜歡捉弄沉默的我,喜歡強製性拉著我在後花園裏到處跑,一起追逐蝴蝶,將花瓣上的晨露收進玻璃瓶內。

那時的我很喜歡席杉杉,哪怕我特別討厭那個口蜜腹劍的後媽。

如果哥哥是我生命中的陽光,席杉杉一定就是絢爛的彩虹。

漸漸的,我有了想守護的東西,我呀,想守護杉杉的笑,直到她再也不需要我了。

但是我沒有想到,那樣的時光沒有多久,就被謝婉秋打破了。

我親耳聽到謝婉秋暗地裏教育席杉杉,不可以和我來往,若是再跟我來往,便打斷她的腿。我越來越恨謝婉秋,直到某一次我與謝婉秋發生矛盾,聞聲趕來的席杉杉絲毫不猶豫地站在她媽媽那一方,連事情緣由都不問,就指責我的不是。

我緊緊盯著席杉杉訓斥我的模樣,內心深處被拉開了一道血長的口子。

在席杉杉的訓斥聲中,我轉身離開了。那一年,我十四歲,心中最美好的東西在頃刻間變得支離破碎。

也是從那時起,我再也沒原諒過席杉杉。

十八歲那年夏天,哥哥和他的好友沈若昀一起出去旅行,回來的時候,整個人都似披著霞光,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容。

我問他什麽事那麽開心,哥哥扭過頭,神秘地說:“認識了一個我很喜歡的人。”

我當時便想,喜歡的人嗎?像我以前喜歡杉杉一樣,那應該是十分美好的事情吧。

隻是我喜歡錯了人,哥哥好像喜歡對了人。

後來,我知道了哥哥喜歡的那個女孩子,叫唐愛。我問哥哥:“名字叫唐愛,一定懂得什麽是愛吧?”

哥哥望著碧空,笑著搖了搖頭。

那是我第一次聽到你的名字,也是第一次觸碰到哥哥心中的另一片柔軟。

沒過多久,你給哥哥寄了茉莉花插穗和檸檬薄荷,哥哥精心地照顧著它們,比照顧自己還要照顧得好。他在我麵前從來不避諱關於你的事,你們倆聊天的時候,他也經常當著我的麵,在我麵前提起你的名字時,也十分隨意。

你在哥哥心中,真的很重要呢。

當哥哥聽說你要來安城的時候,他呆站在窗前許久,然後扭頭對我說:“小愛要來了。”

我問:“你做好所有準備了嗎?接受她的一切,也讓她接受你的一切。”

“準備好了啊。”他那樣站著,玫瑰色的陽光透過窗戶上薄薄的紗簾照在哥哥的身上,那時的他整個人都逆著光,仿若不是來自人間,“沒準備好,怎敢讓她來呢。”

從那時起,哥哥便在等著與你相見的那一天。

可是……可是原本是該與你相見的那一天,他卻出事了。

都怪我……

若不是我……

那天,我永遠都不會忘記的。

因為那天是我和哥哥的生日,十九歲生日。我讓哥哥一定要回來跟我一起過生日,我們每年都是一起過的。

可他總會忘記那一天也是他生日。

那一天,哥哥從很遠的地方奔赴回來,為了給陪我一起過生日。那一天,他心裏裝著兩個人,一個是我,另一個就是你,他打算給我過了生日就去找你……

但是那天,我沒有等到哥哥回來,隻等來了醫院的電話。醫生說……哥哥出車禍了,因為急著趕路,被一輛大貨車撞到,整個車身被夾在貨車與欄杆中間,車身變了形。

我驚慌地跟著許多人跑進醫院,哥哥正在搶救,本來已經搶救過來了的……

哥哥傷得很重,一直在重症監護室。他在醫院的第五天醒了過來,艱難地與我們對話,他說他沒事,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他還抓著我和沈若昀的手,要我們記得去學校看看你,他怕你一個人來到陌生的地方孤立無援,要我和沈若昀在你需要的時候,盡心盡力地幫助你,照顧你。

說完之後,他臉上掛著笑,淡淡地說:“好遺憾呢,再也看不到她了嗎?”

他還說,明明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還能隱約看到許多帶著新生的大巴車從身邊疾馳過去,他還以為能再見到你呢。

可哪裏知道,在見你第一麵的時候,就是此生與你之間的最後一麵呢……

哥哥在出車禍的第六天去世了,走的時候,眼角掛著淚,不知道是為誰流的,或許,是為自己吧。

隨後,席家為他準備了葬禮,葬禮那天下著傾盆大雨,墓地上黑壓壓的一片,所有人都沉默地站著,隱隱約約的哭聲被雨聲所掩蓋。

哥哥生前有很多好友,他去世了,大家都覺得是天妒英才,來給他送花的人排了長長的一條隊。當時我就在想啊,老天爺是瞎了嗎?為什麽要帶走哥哥那麽好的人,卻留下我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人。

哥哥死後,我依舊未回過神來。

後來有一天,沈若昀找到我,跟我說他在學校看到唐愛了。

那時我便想起哥哥的話,想起他放不下的牽掛。我思考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上拿著手機給沈若昀打電話,我說,我去學校看看她吧,那個叫唐愛的女孩子。

等我到了學校之後,我沒想到會被你看到,更沒想到會被你認成是席辰。

你被裹在夕陽的餘暉裏,穿著隨性的裙子,在金燦燦的夕陽底下雙手背在背上,眯著眼對著我溫暖地笑,歪著腦袋,溫柔地喊道:“席辰。”

那一刻,似乎真的有璀璨的陽光滑過我的心底,我一眼就知道,是的,一定是你,你就是唐愛。

我鬼使神差地張開雙臂,盡量像哥哥一樣笑起來,我說:“小愛,久等了。”

然後,你在夕陽餘暉下奔向我,撲進我的懷裏。

那時,我沒有一點做錯事的愧疚感,反而很想嗬護那樣美好的你。因為我不知道,那時的你如果聽說席辰去世了,該有多崩潰。

於是,我自私了,想一直瞞著你,能瞞多久就瞞多久,我不想讓你不開心。

直到後來,與你發生了那麽多事,你始終堅定地站在我這一邊,信任我、待我好,我才發現,喜歡你的那個人,名字是席辰的,可是心卻是席風的。

我苦苦糾結,我怎麽能喜歡你啊,你是我哥哥最愛的人……

但我又不想放棄,不甘放棄,唐愛,你說……這樣的我,該怎麽辦呢?

席風抬起頭望著唐愛,整張臉被淚水打濕。

唐愛的手離開桌麵,身形晃了晃,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小愛!”席風站起來想扶著她,但唐愛迅速地躲過他的手,從椅子上站起來,連連後退,直到身子撞在牆上。她舉起雙手擋在自己麵前,搖了搖頭,夾著哭腔說,“你,你別過來,算我求你了,我不認識你……”

“小愛……”席風皺起眉頭,沙啞的聲音在打戰。

“席辰死了,他死了,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唐愛恍惚地念著含糊不清的話,腦海裏閃過一個又一個畫麵。她好像記得,在剛入學的那天,在大巴上看到了一輛救護車擦肩而過,那上麵便是席辰嗎?

他們便是這樣錯過的嗎……在生與死的邊緣,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看見。

可是她怎麽相信?這將近一年裏,電話是席辰的、微信是席辰的、樣子是席辰的,就連性格都跟他以前一樣啊……唐愛靠在牆上,一會兒哭,一會兒笑,捂著自己的臉緩緩地蹲下身。

她懷疑過的,曾懷疑過席辰變了,但也是她自己否定了自己的懷疑。怨誰呢?

唐愛慢慢抬起頭,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小愛……”席風走過去,俯下身,雙手呈攙扶的姿勢,唐愛對他擺了擺手,說,“你別碰我……”

她撐著地麵站起來,不停地搖頭,恍恍惚惚地從席風身側趔趄地走過,打開包間的門便跑開了。

在大廳裏喝咖啡的沈若昀看見唐愛奪門而出,落荒而逃,心下明白了什麽。他放下咖啡杯走進包間,看見席風耷拉著腦袋,渾身無骨地站著,他問:“你都跟她說了?”

席風沉默了半晌,緩緩走到咖啡桌前坐下,無力地靠在椅子上,說:“說了……”

沈若昀不知該說什麽,隻是將手揣進褲兜,說:“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了,不是嗎?你……接下來怎麽打算?”

“我會替哥哥站出來,把屬於我們的股份保住,並且讓我父親知道,哥哥雖然去世了,但我會像他一樣努力,守住自己該有的東西。”席風注視著前方,眼神有些渙散,如今,他有勇氣站出來完成哥哥的事業,但卻丟失了麵對唐愛的勇氣。

這到底算獲得,還是算失去?

“你別擔心她了,她那邊我會留意的,你先做好你自己的事吧。”沈若昀輕描淡寫地說,畢竟照顧唐愛,除了席風,他也有分,那是他作為席辰最好的朋友答應下來的話。

席風的眼睛慢慢變得有神,他緩緩站起來,看向沈若昀,說:“那就先麻煩你了,等我處理完公司的事情,我就去找她。”

席風的眉眼間多了幾絲嚴肅,他篤定地說:“我不僅要挽回她,我還要代替哥哥照顧她、保護她。”末了,他眼中閃著光,“用我的餘生。”說完,席風推開椅子,走出了咖啡廳。

沈若昀默默地站在那裏,半晌,他才緩緩回頭,目光注視著席風離開的方向,嘴角掛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若是席辰還在,看到席風這樣的狀態,一定也十分欣慰吧?

沈若昀了解席辰,如果席風愛上了唐愛,席辰一定會衷心地祝福他們。隻是席辰啊,你若在天有靈,就保佑席風能在席家立穩足跟,能順利地與唐愛解開糾葛、重新和好吧。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誰比你更希望他們快樂了啊。

暮色濃烈,街道兩旁的屋頂上泛著鎏金色的光芒,幾隻飛鳥劃過高高的天空,落在玫瑰色的晚霞處。

天氣已經很暖和了,暖和到隻穿一件衣服便夠了。

可是就在這樣暖和的天氣裏,唐愛卻感覺渾身冰冷,宛如墜入了亙古不化的冰壑之中。

席辰死了……他們說席辰死了……席辰怎麽會死呢。

唐愛像是一隻沒有靈魂的空殼,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穿梭,有人不小心撞到她,她都毫無知覺。

四周有單車清脆的鈴聲,也有電瓶車和摩托車刺耳的鳴聲,那些聲音離她那麽近,卻也離她好遠。整個世界一片蒙矓,唐愛深陷其中,看不清前路,更無法後退。

忽然,有一隻強有力的胳膊將唐愛拽住,迅速地拉到了一邊。唐愛回過神來,才看清拽著自己的人是一臉驚異的邵嶼。

“唐愛,你怎麽了?”邵嶼的聲音似自帶混響一般,輕輕地撞擊著唐愛的耳膜。

唐愛的身形有些不穩,邵嶼沒有鬆開手。

“你是不是……也知道了啊,邵老師?”唐愛仰起頭,小巧精致的臉上早已被淚水打濕。

邵嶼不明就裏地看著她,知道她現在神智有些不太清楚,於是伸出一隻手抱著唐愛,說:“走,先跟我回去。”

“我不走……”唐愛從邵嶼懷中掙紮出來,兩手握拳無力地打在邵嶼的胸口,發泄著心中崩塌的情緒,“你是不是也知道……知道現在那個席辰是假的!跟著他們一起來騙我?是不是?”

邵嶼心中一怔,原來她知道了嗎。

知道這件事情了?

難怪會這樣。

“小愛,你……”邵嶼剛想說什麽,卻又立馬止住。

說什麽呢?說冷靜一點嗎?自己一心喜歡的人原來早就去世了,花了那麽多真心對待的人根本就不是自己要見的那個人,不僅如此,身邊的朋友全都合夥來騙她,此時此刻的她,要如何冷靜?

“沒事兒,哭一會兒吧。”邵嶼將唐愛抱在懷裏,一隻手溫柔地按著她的頭,溫柔地哄她。

邵嶼輕輕將唐愛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輕聲細語地說:“若非身不由己,他也不願離開你啊,傻瓜,誰會願意那樣做呢?”

邵嶼心疼唐愛,源於感同身受。他的初戀女友在閉上雙眼前,便是用這一句話來安慰他。

當是她蒼白著臉,握著痛哭流涕的邵嶼的手,微笑著說:“傻瓜,若非身不由己,我怎麽願意離開你呢?”

邵嶼於初戀,唐愛於席辰,都是如此道理。

在這個世界上,沒有誰會願意離開自己喜歡的人。可是,死亡真的是無法挽回的事情。唐愛在邵嶼的懷中哭了很久,直到沒了聲音。

邵嶼剛要喚她一聲,便感覺懷中的少女失去了全身的力氣,身子正往下墜。邵嶼連忙扶著她,見她已然暈了過去。

邵嶼心口有些微微作疼,若是席辰看見了這副模樣的唐愛,一定心疼死了吧?邵嶼歎了口氣,將唐愛抱起來,帶進了自己的車裏。

車上,邵嶼替唐愛蓋了層薄薄的毯子,晚來天漸涼,別生了病。

隨後,邵嶼又給席風發了條微信:

“——小愛在我這裏,傷心過度暈了過去,不會有大的問題,我會好好照顧她的。你處理完了事情,便來見她吧。”

席風幾乎秒回:

“——好,謝謝。”

邵嶼鎖上手機,將手機放在一邊,扭過頭看著唐愛。她呼吸很是均勻,隻是細長的眉毛一直緊緊地皺著,仿佛是解不開的萬千結。

窗外的暮光更深了,墨藍色的天空上隱隱可見一輪昏暗的圓月,路的盡頭已經亮起了一排排暖黃色的路燈。

腕表上的指針正一圈一圈不知疲倦地轉動,時針已經指向了七點。身側的少女暈倒睡著了將近一個小時,眉頭還是皺皺的舒展不開。忽然,少女動了動,眼睫毛輕輕顫動著,很快便被眼淚打濕。

她輕啟嘴唇,喃喃地喊:“席辰,席辰……”

邵嶼剛想叫醒唐愛,便見她緩慢地睜開眼,淚水連接著上下睫毛成了幾條絲狀。

“醒了?”他說。

唐愛聽到聲音,轉頭看去,才發現自己正在邵嶼的車上。

哭了那麽久,暈倒後睡了這麽久,唐愛的情緒沒有之前那麽崩潰,她靠著座背,問:“邵老師,你知道席辰在哪裏嗎?”

她是指他所埋之處。邵嶼知她所指,便說:“如果你撐得住,我就帶你去見他。”

“我撐得住的,邵老師。”唐愛無神地注視著某處,隻是表情一片平靜。

邵嶼見她這個樣子,歎了口氣,俯身過去幫她把安全帶係好,說:“我帶你去。”說完,邵嶼便將車開出了停車場。

唐愛將頭靠在椅背上,望著車窗外一閃而過的風景,這裏遠離城市,人煙較少,也不知道席辰會不會孤獨呢?隻是這裏視線不錯,一仰頭便能看見滿天的星子,席辰孤獨的時候,也會仰頭望著星辰吧。

想到這裏,唐愛臉上便露出了微笑,微笑中夾雜著許多無法言說的苦楚。

沒過多久,邵嶼的車便停在了一處墓地之前,唐愛下車後站在墓地外麵,望著那片整齊有序的墓碑,心裏忽然劇烈地撞動起來,眼睛也很快地濕潤了。

席辰,我來看你了,來得這樣的唐突,手上什麽都沒帶。

你會不會怨我呢?怨我來得這樣遲,怨我這麽長時間以來,都沒有認出陪在我身邊的不是你。

你怨我吧,怨我,我心裏才好受些,才敢微笑著去見你。

唐愛一直掛著那樣的笑,隨著邵嶼穿過墓地中的道路,最後停在一塊蒼白的墓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