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夏天的天亮得早,煙城又靠海,所以不到五點,天就有點蒙蒙的白。星光漸漸隱去,那牙月也越來越淡,海就整個呈現在了他們的麵前。
虞柏謙不放她回去,辛蕙沒辦法,隻能陪著他一起等天亮。她漸漸困頓得就受不住,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就要閉上,虞柏謙卻像忽然來了精神,用手輕輕拍她的臉,又吻上來,非要把她弄醒,一直把她弄得睜開眼惱怒了,他卻對著她笑,說:“天亮了,我們到海邊去走走。”
也不管她同不同意,拽著她就下了車。
黎明前的海邊,霧氣濃重,兩個人走在沙灘上,沒走幾步,就把鞋子都脫了。遠遠地把鞋子丟在一邊,兩人光著腳,虞柏謙拉著她隻管在沙灘上印一個一個腳印。走出很遠,他讓她回頭看看。辛蕙回頭,身後是一串長長的腳印。
而這個時候,太陽正在出來,整個天空是粉紅色的,被濃濃的霧氣一遮,粉色裏又帶了點紫。那種顏色,就像鈞窯的瓷器,天青與玫瑰紫、海棠紅交融在一起,燦爛到了極致。那串長長的腳印,就在這樣的朝暉裏。
她側身看著,忽然身後傳來“哢嚓”一聲,回過身,就見虞柏謙對她舉著手機,她說:“不要拍!”他還是對著她取景,又哢嚓了幾下。
辛蕙衝過去阻止他,他舉起手機,一隻手就把衝過來的她抱住了,然後把她攬在懷裏,把剛拍的照片給她看。辛蕙不滿,“你把我拍得這麽醜,趕緊刪掉。”
他說:“醜嗎?”
就定住了其中一張,與她一起看,“我怎麽覺得很漂亮。你看,我連你揚起的頭發都拍出來了,還有那串腳印,就在你腳下延伸,沙灘的顏色又這麽美。”他又看了看,“唔,人是有點醜,但是其他都很美。”
辛蕙光著腳去踹他,被他躲開了。她要他刪掉,虞柏謙不幹。兩人最後講條件,留下了那張他們剛剛一起欣賞的,這張也確實是拍得最好的一張,她側身站著,頭發被海風吹得揚起,身後是一片粉紫色的沙灘,長長的腳印像是沒有盡頭。
她看著虞柏謙編輯照片,他竟然把這張照片命名為“我的女孩”。辛蕙簡直受不了,她說:“你看看我都多大了,我又不是十八,你是不是韓劇看多了?”
他嫌棄地看她一眼,“誰看那種要死要活的東西,我隻看韓國的電影,從來不看韓國的電視劇。”
“算你有眼光。”她表揚他一句,還是想讓他把這個肉麻的稱呼改掉。
他根本不理她,“我認識你的時候,你是很小。我又不是現在認識的你。”他點了點她的腦袋,“你這腦子裏裝的東西太多了,又喜歡顧前想後,我得想辦法擠進去給自己占個位置,不做點肉麻的事情,我拿什麽去跟別人比?”
辛蕙知道他說的這個別人是指的顧承亮,還沒說話,腦袋又被他戳了一下,“你看吧,才說完,又想別人去了。”
辛蕙對他愛戳她腦袋的這個小動作深惡痛絕,說:“說話歸說話,你別動手動腳好不好?”
他兩個字回答她,“不好。”
辛蕙拿他無可奈何,所以男人無恥起來你真是拿他一點招都沒有,對虞柏謙,她現在就是這種感覺。
太陽一出來,沙灘上已漸漸有人。背後的公路上來來往往的車輛也多了起來,他們終於回城。虞柏謙還沒找到要住的地方,回城的路上,他自己選了一家有海景房的賓館,辦完入住手續,兩人就在賓館的早餐部吃了個早飯,然後虞柏謙把她送回了家。
這時候其實也還是很早,剛剛七點多。
辛蕙偷偷摸摸地回到家,一進門,就被老媽逮了個正著。“一大早,你跑哪去了?”她鬆一口氣,老媽沒發現她是半夜不在家了就好。她做一個喘氣的表情,“媽,煙城的空氣太好了,我一大早就醒了,出去轉了一圈。”
老媽被成功地糊弄住,不過看她是穿著涼鞋回來的,還是說:“我等會兒給你找一雙鞋子出來,你那些運動鞋我都給你收起來了,等會兒拿出來曬一曬,明天你穿運動鞋出去,可以跑步,別穿涼鞋了。”
她一口答應,然後見老爸一直沒現身,就問老爸呢。
“你爸買早餐去了,說不定還在外麵找你呢。”
她心裏有點內疚,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去洗了個澡,出來的時候,看見老爸已經回來了。她問:“爸,你沒找我吧?”
結果老爹一顆慈父心,還是找了。“我在院子裏轉了轉,沒看見你。”
她很內疚,囑咐老爹,“下次你別找了,不一定碰得著,要不給我打個電話也行,我手機一直帶著的。”
陪著父母,她又吃了頓早餐,撐得都快走不動了,才借口醒得太早,回了房間睡覺。
一覺睡到中午,被老媽挖起來又吃了頓午飯,她接著睡,把老媽心疼得不得了,“看在外麵上班累成什麽樣子了,不如回家來,找個輕鬆點的工作幹幹算了。”老爹怕吵了她休息,把老媽拉走了。
她一直睡到下午三點多,被連續不斷的手機鈴聲給吵醒了,電話是虞柏謙打來的,他睡醒了,又要叫她出去。她說太累,不想動,而且剛回到家裏,想多陪一下父母,就掛了他的電話。鈴聲接著響起來,他軟硬兼施,一邊說自己呆不了幾天就要走,一邊說:“我已經到了你家樓下,你不出來,我隻能上來敲門。”
她火了,“有本事你就來!”
他說:“你等著。”
最後還是辛蕙敗下陣來。
她在房裏連續接電話,父母已隱約聽見了,聽說同學找她出去玩,也深信不疑。她到了樓下,就看見虞柏謙的車子在小區的路邊停著,回頭看了看,見老爹沒有跟出來,她快快地上了他的車。上去就罵他是跟蹤狂,虞柏謙的目的達到了,隨她說什麽,好脾氣地一笑置之,根本不在乎。
她罵了幾句,才問他要去哪裏。
他說:“去見個朋友,他請我吃飯。”
聽見他說吃飯,辛蕙就飽了,這一天吃的東西她還來不及消化,於是告訴虞柏謙,自己已經吃了三頓飯了,他笑個不停,“那晚上讓我朋友做點清淡的,那肯定撐不著你。”
路上他才告訴她,他開的這輛路虎攬勝就是這個朋友的。“沒想到你在煙城也有朋友,五湖四海,到處都是你的兄弟。”她現在對他說話也是越來越放肆了。
虞柏謙卻隔了一會兒才回答她,“我和他好多年沒見了,昨天是我們這麽多年第一次見麵。”
辛蕙讚一聲,“真是夠意思,一見麵就把自己的豪車送給你開。”
他笑了,“當然,兄弟就算不見麵,也是兄弟。”過一會兒又補一句,像是有點遺憾,“以前留學的時候,我們天天在一起,回國以後,反倒沒空見麵了。”
辛蕙想想也是,上學的時候她和沈宏光還不是經常混在一起,畢業以後,也是直到不久前才見了麵。
他朋友家住得有點偏,煙城附近也有山,這一片臨海背山的住宅一看就是一個富人區,幾乎都是別墅。他們到的時候,他朋友已帶著夫人在別墅門口等著他們。虞柏謙先下車,他朋友迎過來,辛蕙從另一側走下來,他朋友不知道是不是沒想到虞柏謙會帶個女伴來,一看見她,就愣了一下,臉上的笑容就像突然凝固了一下似的,過了幾秒,才恢複了自然。
然後他拍了下虞柏謙,“還不趕緊介紹一下。”
虞柏謙笑著把她的名字告訴了他們,他朋友盯著她看了兩眼,然後笑著自我介紹。“我是柏謙的老朋友,我姓陳,陳岩澤,這是我老婆蘇暢。”
他夫人就從他身後走了出來。陳夫人長得很漂亮,穿一件寬寬鬆鬆的連衣裙,辛蕙第一眼幾乎把她認作了一個明星,等她上前和辛蕙打招呼的時候,辛蕙才發覺她懷著身孕,一走路就看出來了。
虞柏謙大約也是才知道,馬上責怪好友,“昨天接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告訴我一聲,我提前帶個禮物過來。”
陳岩澤大笑,“急什麽?還有五個多月才會出生。”
虞柏謙就笑著看了辛蕙一眼,都說物以類聚,陳岩澤一下就把他這個表情捕捉到了,立刻就說:“噯,不會是你們也有消息了吧?”
虞柏謙似笑非笑地不說話,辛蕙的冷汗都快出來了,“沒有沒有,你想多了,我們又沒有結婚,哪來的孩子。”
他朋友也是個豪爽的人,說:“那有什麽關係,有了孩子再結婚也是一樣的。”
辛蕙連連否認,轉過臉,背著陳岩澤和他夫人,她狠狠地剜了虞柏謙兩眼。
晚飯就是一個小小的家宴。陳岩澤親自掌勺招待自己的好朋友,他把懷孕的老婆從廚房裏趕了出來,把虞柏謙叫了進去,兩個男人一邊說話一邊幹活,兩個女人反倒是坐等著吃飯。
蘇暢陪著辛蕙聊天,聊著聊著就若有所思地看著辛蕙。“我總覺得你看起來有點眼熟。”辛蕙愕然,“有嗎?我是煙城人,是不是我們以前見過?”
蘇暢搖頭,“不是的,總覺得好像在什麽地方看過你的照片似的。”
辛蕙愣了一下,就笑起來,“我也這樣覺得,我看你第一眼,就覺得你長得很像一個電影明星,就那個誰,演《甄嬛傳》的,有沒有人說過你和她長得很像。”
蘇暢就大笑,“有,有一次上街我帶了個墨鏡,有人就把我認錯了,從那以後我再也不敢帶墨鏡了。”
兩個人都哈哈笑起來。
等兩個男人端著菜走出來,看她們笑得歡,就問她們在笑什麽。蘇暢就把這事當笑話講給他們聽,“我覺得她有點眼熟,她覺得我像一個明星,是不是有點搞笑?”
陳岩澤就又盯著辛蕙看了一眼,然後望一眼虞柏謙,對自己的老婆說:“菜都上桌了,你還不趕緊招呼客人上來坐,還有閑工夫說笑話?”
蘇暢就叫辛蕙,“來來來吃飯,吃完咱們再笑。”
雖然是第一次見麵,辛蕙卻覺得和蘇暢很投緣,這個女子溫婉美麗,舉止也落落大方,比起她老公陳岩澤,更讓人爽心悅目。
回去的路上她就把這種感覺說給虞柏謙聽,虞柏謙想了一下,“看來你喜歡他夫人,不太喜歡我這個朋友。”
其實他說得有點道理,但一個陌生人,隻見了一次,談得上什麽喜歡不喜歡,辛蕙對他這種歪曲事實的能力佩服之極,說:“你怎麽不去做心理分析師呢?那樣你肯定會名揚天下。”
他們回到城裏,天早就黑了,虞柏謙想帶她去賓館,美其名曰去坐一坐,辛蕙當然不上當,他最後拗不過她,隻好把她送回家裏。隻是看著時間還不算太晚,車子停在了小區路邊,他熄了火,一直扯著辛蕙說話,東一句西一句,就是不想放她走。
辛蕙被他扯得煩,最後甩手下了車,他跟著就下來了。辛蕙隻能站住,“你還要幹嘛?”
他靠著車站著,姿勢慵懶,說:“你過來。”
辛蕙離他三米遠,防備著他,“你有話就說,我聽得見。”
他拿出打火機點煙,就聽“蹭”地一聲,臉就掩在火光裏,然後他抬頭,眉眼清晰,還是懶懶的腔調,“你過來。”
辛蕙就磨牙,正想罵過去,忽然就看見一個身影,她愣了一下,隻能喊了聲“爸”。就見虞柏謙的手一抖,指間的那點紅光就墜向了地麵,他飛快地一腳踏滅,轉過身,整個身體已經站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