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和胤禎談過後,我明顯的感覺到他有諸多的疑問,可是當時的我卻沒敢多談,兀自靠在他的懷裏,閉緊了眼眸。第二天的清晨,他卻若無其事的,一如每天那般,上朝、回府、到書房、吃飯、睡覺,仿佛我們什麽也沒有談過一般!
漸漸的,我也放開了,不再去想那些未知的未來,專注的享受現有的生活。
清晨,他去早朝後,我便到何園早鍛煉,有時會帶著幾個年幼的孩子,讓他們陪著我一起跑跑跳跳的。有時,我還會帶著弘春和弘明去爬山,男孩子,身體是很重要的,所以,鍛煉是他們每天必須的功課。
下午,我會到小書房去查他們的功課。尤其是弘春,再過些日子就要到尚書房學習了,更要勤加督促,養成勤奮的學習態度。
閑暇的時候,我還會到四爺府上串門,或是去找傾洛談心,又或是將瀾熹請來,閑聊幾句。如果我沒有記錯,就是這幾年,弘曆也快出生了。
瀾熹對我,從最初的疏遠觀望,到現今的熟絡熱切,這個過程,並不長,我們之間仿佛本身就有某種吸引一般。
或許,我們隻是各有目的而已!
日子便在這種安逸的時間裏舒適的度過,一天天,一月月,春去夏來,夏去秋來。
十月二十一日,正式行冊封其餘諸皇子為和碩親王、多羅郡王、固山貝子禮。
胤禎回府後,我親自下廚,預備了一桌豐盛的酒席。我們一家人圍著桌子,有說有笑的慶祝。
冊封禮後,康熙親賞胤禎:山海關內大糧莊6所,銀莊1所,半莊1所,瓜果園1所,菜園2所;關外大糧莊1所,盛京大糧莊1所,打牲烏拉牲丁8名,盛京三佐領下人10戶,帶地投充人、給官地投充人各30戶,采捕戶15名;炭軍、灰軍、煤軍各40名。
一時間,府內上下也是一片喜色。所以,我便命管家賞給每個人五兩銀子,所謂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略顯平靜的一年,在無聲無息中瞬間即過。
時間,仿若沒有痕跡一般,並未留下什麽。
康熙仍是周而複始的巡幸塞外,避暑狩獵;謁陵;巡視五台山;巡視通州河堤……不曾停歇。
康熙四十九年正月,皇太後七旬萬壽,康熙大辦,宮裏著實熱鬧了一番,鑼鼓聲響徹天際。然而喧囂過後,卻又漸漸歸於平靜。
然而這樣的平靜,卻在暗暗的醞釀著無盡的波濤。
一日,我午後無聊,想要到胤禎的書房找幾本書來看。進門後看到略顯淩亂的桌麵,便著手為他收拾起來。
這裏平時隻有小李子打理,而昨天胤禎一直忙碌到深夜,今兒一大早就去上朝,所以難免亂了些。
看著一本本奏折,我小心的收拾好,落在一旁。瞧著頓時整齊的桌麵,我滿意的微笑,朝著書架走去。
一陣輕風吹過,飄逸的衣袂紛紛揚起,瞬時掃到了什麽,‘嘩啦’一聲,落好的奏折全部躺於地麵之上。
無奈之下,我隻得彎腰繼續收拾。
“胤祥並非勤學忠孝之人。爾等若不行約束,必將生事,不可不防。”
朱紅色的筆跡,頓時劃上了心扉!
這般傷人的話語!
他那般傲然、忠貞、正直,卻又敏感的性子!
那是他最崇拜的父親,那是曾經最寵愛他,最信任他的父親!
指尖遊走於筆跡之間,輕輕的顫著,我緩緩搖頭,終是重重的闔上奏折,閉起了雙目,不忍再看!
歎息聲倏然而出,久久盤旋於空寂的屋內。
今天進宮給德妃請安時,碰到了同來的四福晉,便陪著她們一起閑聊。談話之間,我才忽然知道,原來——瀾熹,懷孕了!
可能因為前兩個月弘暄忽然得了風寒,高燒不退,病得厲害,嚇得我每天守在榻前,寸步不敢離開,太醫也被胤禎叫來,隨侍在左右。好不容易過了大半個月,終於又恢複了活蹦亂跳,可是誰成想,弘春又病倒了。
那時我意識到,有可能是流行感冒。所以對幾個孩子進行了‘隔離’,府內也開始大麵積的消毒。
等弘春徹底好利索的時候,已經過了兩個多月了。
這一病,讓這個年尾過得異常的緊張,而我也極少到其他府裏串門去了,隻是整天留在自己府裏,看著幾個孩子。
四爺府裏本身就人丁稀薄,這次瀾熹和格格耿氏先後有孕,德妃也很是開心,幾次請安時都囑咐我,讓我代她多去看看。
四嫂知道我和瀾熹投緣,所以也時常讓我們單獨的談天。對耿氏,我則是有禮貌的問候,及適當的關懷。
“瀾熹,這些日子身體還好吧?”坐在瀾熹的對麵,看著躺在床上笑得一臉幸福的她。
“嗯,已經不似前些日子了,也不怎麽吐了。”她抬眸,朝著我淺淺一笑。這樣的她,早已不像幾年前那般,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很多。
“那是額娘讓我送來的醃梅子,給你和耿妹妹的。”揮手讓晚晴將壇子放在桌上,我看著略顯柔弱的她,微微的蹙眉,“瀾熹,你不舒服嗎?怎麽成天躺在床上?”前些日子來看她時,她就是這副樣子,病蔫蔫的,怎麽今天來還是這般?
“太醫說要多休息,爺也囑咐我多修養。”她微怔,略顯不解的看著我。
“休息固然是一件好事,可是,孕婦應該多運動的。”
“真的嗎?”她頓時有些害怕,不知所措的看著我,複又看向突起的肚子。
“你也別怕,以後我會常過來陪你聊天的。不如這樣,我們到園子裏溜溜好嗎?曬曬太陽是好事!”我詢問的開口,看著她點頭後,笑著結伴而出。
花園中花團錦簇,陣陣芬芳在暖風中幽幽傳來。
“淩月,我有些害怕。”極其緩慢的走著,她拉著我的手,緊緊的抓著,聲音極低。
“怕?”我不解,側頭。
“我平時也不敢對福晉說,可是心底難免有些擔心……你生弘暄的時候,不也……”她小心的看著我的臉色。
我嗤笑,將她臉側的鬢發攏到耳後,“瀾熹,相信我,你會沒事的。而且這裏啊,一定是個孝順的男孩子!”我篤定的開口,察覺瀾熹暖暖一笑。
“真的嗎?”
“當然。”我誇口,抬眸的瞬間忽地一愣。
“咦,那是……”瞧著遠處涼亭裏的粉色窈窕背影,我微微停步。
“那是年側福晉呀。”瀾熹接口,眼神略暗,沒有了方才的愉悅之感。
年氏,我險些忘了!
去年皇阿瑪特意給四爺賜的婚,成婚那天我也來過,可是卻沒有看到她的樣貌。以後的幾次聚會,不是錯身而過,便是無緣相見。
不過,對她,我倒是沒有多大的樂趣。
“我們到那邊去吧!”指著相反的方向,我不容分說的拉著瀾熹離開,也發現了她鬆口氣的神情。
回到府上,卻發現胤禎早已回來,正領著兩個孩子在何園揮拳踢腿的。我斜靠著月亮門,瞧著院內幾個認真的身影,兀自笑得開懷。
“回來怎麽不說話?”練拳轉身的胤禎忽地看到我,直起身快步朝我走來。
“看你們練得那麽認真,不忍心打擾。”話畢,遠處便傳來了幾聲嗤笑聲,我側頭瞪了過去,拉著胤禎朝著閣樓走去,將那兩個身影遠遠落下。
“你這些日子怎麽總往四哥府裏跑?”才進屋,他便從背後環著我,悶悶的問著。
“額娘也讓我常去四哥府上看看,待到請安時在匯報給她聽啊。”我巧笑著開口,拉著他的手撒嬌。
他撇嘴,擺明了不相信,“良妃娘娘這幾天忽然病得厲害,八哥做事的時候也有些心神不寧的,所以很多事情都拖下了。”
胤禎輕聲歎息,眉頭不易察覺的皺起,卻被我伸手撫平,“別總皺眉,都出皺紋了!”
“那樣才顯得我睿智沉穩啊!”他接口說道。
“睿你個頭啊!我警告你哦,別學四哥他們蓄胡子,醜死了。我才不想我老公年紀輕輕就老熟起來,我不要。”我反身撲進他懷裏,不依不饒的鬧著,直攪得他開口承諾才放下心來。
“不蓄,不蓄。可是月兒,等到我三十幾歲時,那豈不讓人笑話?”他忽然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的說道。
“才不,他們那是嫉妒,我的胤禎這麽英俊非凡!”
“哈哈……也就你敢這麽說啊!那番話要是被他們知道了,還不氣死啊!”胤禎大笑,眉梢裏仿佛都藏著飄飄然的甜蜜。
康熙五十年八月十三子時,瀾熹產下一子,康熙特賜名愛新覺羅-弘曆。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七日未時,耿氏產下一子,康熙特賜名愛新覺羅-弘晝。
雍親王府一連喜獲兩名麟子,皇宮內外也是一片喜色,德妃的臉上更是掛著笑容,久久不曾消失。
然而,在眾人沉浸在這種喜悅中時,另一個人,卻沉浸在無邊的黑暗之中。
康熙五十年十一月二十日,良妃娘娘薨。
據說八爺聽到消息後連忙趕至宮中,在娘娘離去的刹那,哭昏了過去,久病不起。
我和胤禎曾到八貝勒府看望,瞧著躺在床上麵色黯然的八爺,那一瞬間,我忽然覺得陌生。康熙的打擊都沒有讓他表現出如此的憔悴、悲慟,然而此刻……
我緊緊握著胤禎的手,連他們說了什麽也沒有聽清楚。
這個世界便是這樣,這邊正是喜氣洋洋的迎接新生命的到來,那廂,卻已經因為親人的逝去傷心得悲痛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