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回來就一頭紮進書房,晚飯都不想吃了?”一手托盤,一手推開書房的門扉,我朝著裏麵正奮筆疾書的胤禎說道。

“是月兒啊!你先等會兒,我馬上就好。”倏然抬頭的瞬間,他朝著我淺笑,而後便又低頭寫著什麽。

燭光下,暈黃的光影環著他的身影,輕蹙的眉頭仿佛是眉間雋永的標誌。

什麽時候,他如此的愛蹙眉?

“胤禎,這些日子朝裏很忙嗎?”等了片刻後,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他有停止的趨勢,不得不強硬的走到他身旁,將托盤置於桌上。

“再忙的事,也等吃過後再忙。今兒弘明還跑來問我,阿瑪為什麽不陪他寫字了呢?”

胤禎抬頭,撇唇無奈的看著我,而後便端起飯碗吃了起來。

“還不是前朝的朱三太子一夥人,借端煽惑,恐嚇愚民,皇阿瑪很是生氣,對此事十分看重。”他不自覺的再次皺眉,黑亮的眼裏滿是憤恨,好似忽然想到了什麽氣怒的事情一般,將碗用力的放到桌上。

“好了,別氣了,他們又成不了大氣。反清複明?嗬!百姓安,則天下穩!那些人又怎能攪得了這太平盛世?”即使攪,也不是現在!

想也沒想的,我脫口說道,忙遞給他一杯熱茶。

他拿著杯,倏然抬頭,望著我的眸子裏映滿了笑意,“還是我的月兒聰明。”

我嗔笑著瞥了他一眼,轉開了視線,卻發現一旁的架子上有一個黑色的長木匣子。

“這是什麽?”他書房裏的東西,都是任我翻動的,胤禎從來沒有要求過什麽。打開盒子的瞬間,我卻愣在原地,“火槍?”

應該是吧?

雖然不似現代手槍那麽精巧,顯得有些笨重,可是,這樣的構造,應該是槍吧?!

“你知道?”溫熱的身體靠近,我順勢靠在他的懷裏,小心的取出了裏麵的黑色火槍。

“別亂動,回頭傷了自己。”他斥聲訓道,伸出一手幫我托著槍,另一隻手則牢牢的環著我的腰際,下顎抵著我的肩膀懶懶的站著。

“沒有子彈,怎麽可能傷了我?”

好歹我也有一點點的常識,雖然少得可憐!

“你玩兒過?”

“曾經,不過技術不是很好。”我輕吐舌,想起以前軍訓時的射擊記錄,連連搖頭,“不如,你教我好不好?”我興奮的轉頭,一臉期冀的望著他。

“不好!”他想也不想的拒絕,一把搶過我手中的槍放入盒中,並且重重的落了鎖,“皇阿瑪今兒個下了旨,鳥槍等火器,隻當用於?獵行陣之間,此外一應旗下,民間,不得擅用,著嚴行禁止。而且……”他忽然拉長了話音,猛地將我帶入懷中,曖昧的笑了,“我怕傷了你!”

我無奈的翻眼,瞧著笑得開懷的他,不悅的噘起了嘴巴。可是當我看到他舒展的眉峰時,唇角卻止不住的上揚、上揚。

春風吹去了寒涼,暖風迎來了初夏。

剛剛將弘暄哄睡,我趁著日頭正中,揮退了身邊的人,一個人繞著湖邊慢走,享受這種難得的午後時光。

走走停停之間,來到了一片碧綠的草地邊,平時忙著陪弘明、弘暄,連園子都極少來,今天才發現,這裏的風景甚是漂亮。

初夏的氣息,揚起濃濃的青草味道,盛開的花叢,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將此處密密包圍,形成了一處絕佳的風景。

我瞧著四周無人,便隨意的坐在綠地上,背靠著一顆柳樹。

輕柔的微風拂過麵頰,夾雜著陽光的氣息,寧謐而沉靜,仿佛沉寂在這樣的環境中,便可以忘記了一切。

迷迷糊糊之間,一陣刻意放低的吵雜話音,將我吵醒。

……

“……可是,那福晉不是很可憐……”

“也許吧?可是看爺保護福晉那股勁兒,肯定沒事兒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全京城誰不知道,爺對福晉,那可是一求百應呢!”

我不禁蹙眉,全京城都知道我們的事情嗎?

“可是爺今年才多大,而且府裏隻有福晉一人,那以後不是都——”

“噓……別亂說了,我們趕緊打掃吧,這要是被別人聽到了,還不打死我們啊……”

……

什麽事情,那麽神秘?而且,還是關於我的?

腳步聲漸漸遠去,而我的心卻倏地高懸,緊緊的揪起。

她們的意思是?

想也不想的,我慌亂的自地上彈起,跨過一旁的花叢,朝著遠處兩個隱約的身影跑去。

“你們站住。”許久不曾運動,跑了一陣竟忙不停的微喘。

“福、福晉。”她們兩人猛然一愣,僵硬的轉過身,待看清是我後,撲通跪在了地上,低垂著頭不再言語。

“你們剛才說什麽?”指尖有些輕顫,我深深的呼吸,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們,強迫她們抬頭看我。

……

“你們說是不說?”

“福晉,奴婢再也不敢了,您饒了奴婢們吧!”年紀稍長的一人連忙磕頭,瞧得我眉心緊蹙,連連後退。

“別磕了!隻要你們說出來,我就當沒有聽過,也沒有人會責罰你們。”地上的兩人明顯一顫,久久不曾開口,“難道你們以為我問不出來嗎?”

“福晉,都怪奴婢多嘴!爺囑咐過,不準任何人再談論此事的,不然,不然……”她說著說著哭了起來,劈啪劈啪的眼淚落於地麵上。

“我不會對他提及你們的。”我不禁放緩了音量,心底有些猶豫:到底要不要聽?

既然胤禎如此保護的事情,肯定是不想讓我知道的啊!

心底激烈的掙紮,最後,卻仍是選擇知道。

“福晉,您生小阿哥時曾大出血,太醫費了好大的心力才將您救了過來,可是太醫臨走時說,您以後恐怕不能再懷孕生子了……”

……

“那天恰好人手不夠,管家就叫我到屋裏伺候著,爺當時沉著臉囑咐屋內所有的人,誰也不能說出去,不然……”

她囁嚅著,斷斷續續的說出了緣由。

心底猛地一沉,仿佛聽到了心口裂開的聲音,然而,一切卻不是為了自己。或許,隻是為了一直保護自己的他。

“你們下去吧,以後別再亂說話了!”久久,我仿佛忘記了發音一般,困難的吐出一句話,便渾渾噩噩的走回院子。

“胤禎,不如我們努努力,明年的這個時候,我送你一個女兒如何?”尤記得那日自己嗔笑的話語。

他是怎麽回答的?

他忽然變色的麵容,他緊張的神態,他隱忍得有些僵硬顫抖的手臂……

我為什麽卻沒有發覺呢?

這幾個月來,我還曾經暗暗想過,保不準哪天會突然懷孕,然後,我們就會有一個天使一般的女兒:胤禎寵她,我慣她,弘明、弘暄伴著她;我還曾經細想:這裏既沒有避孕措施,我也沒有吃過避孕的湯藥,他怎麽會那麽肯定我不會受孕?我還曾經……

倒不是說我自己有多想懷孕生子,隻是,當發覺自己心底有一個人的身影時,卻隻想讓他開心,給他滿滿的幸福,以他願為己想!

“主子,主子?”門外,晚晴和微雨的聲音略顯急切,敲門聲陣陣催促,卻不敢太用力。

……

蜷膝靠坐在床角,凝望著窗外的景色,靜靜的發呆。明明是溫暖的夏意暖風,而我卻感到陣陣寒涼,身體不受控製的輕顫。

“主子,您倒是開門啊,您已經悶在屋裏一個多時辰了!主子,您有事情決來啊……”

……

“讓我靜一會兒!”異常冷靜的聲音自口中傳出,門外的音響頓時一窒。

怔然的目光,緊緊的盯著窗外,然而入目的,卻沒有任何景物,隻是看,隻是看而已;而心,卻不知思慮到何方。

“到底怎麽回事?火急火燎的派人叫我回來,又什麽都不肯說。”

熟悉的聲音喚醒了我的意識,恍惚後我才忽然發現,淺淺的夜色不知何時已然降臨。

微抬手臂,陣陣酸疼持續地漫延著。

“爺,主子將自己關在屋裏一下午了。”晚晴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

“她下午見誰了?”

“沒有人啊,主子哄睡小阿哥後,自己到園子裏轉了會兒,就沉著臉回來了……”

“月兒,把門打開。”輕輕的敲門聲,伴著他沉穩的聲音,緩緩傳來。

……

“月兒,開門。”

……

我閉口不答,不是鬧別扭,不是不想說,隻是——不知道如何說!

忽地,他的身影出現在視線裏,隔著遠遠的距離,仿佛定格在窗口一般,那一幀畫像,久久凝住。

還是他最清楚,我平時最喜歡的姿勢,以及我喜歡觀看的風景!

好似我的每一件事情,他都如此的觀察細微?!

抿緊的唇異常的嚴肅,深邃的眼眸中卻透著隱隱的擔憂,他單手扶窗,大有躍窗而入的樣子。

“胤禎,弘暄生後,太醫臨走時說了什麽?”兀然而出的話語,使得窗口的身影頓時僵在原地,慟色自他平靜的麵孔上一閃而過,好似閃電一般。他閉緊的唇口,在幽暗的光線下,僵白成線。

沉默……

四目相對,我們急切的想要透過眼眸,探尋掩藏在彼此心底深處的想法。

再次的沉默……

“月兒,那晚我說過的話,全都是發自心底的。我並不隻是因為你的病才那樣說,我是真的不想再經曆那樣的事情!我們已經有弘明和弘暄了,以後我們隻需要過兩個人的日子就好。”他著急的表態,黑亮的眼神一瞬不瞬的鎖著我。

我微動,慢慢放下雙腿,咬著下唇看著他,心底卻不再那麽堅持。

“如果你擔心皇阿瑪和額娘那裏,也大可不必。額娘他們早就知道了,他們讓你注意身體——”

“胤禎,你別說了。”我猛地出聲,打斷了他的呢喃。

快步的朝著門口走去,拿開門閥,一把將門扉打開,看著外麵一臉著急的他,唇角微動,卻說不出話。

“月兒?”他小心翼翼的看著我,臉上凝起一抹淺淺的不確定的笑意。

“笨蛋。”抱著他的腰際,我一掃剛才的失落,眼眸深處映滿了釋懷,“胤禎,對不起,我不該鬧別扭的!你現在那麽忙,我還給你添亂!”

濃濃夜色,清亮的月光灑下,帶著說不盡的光華。

“……其實我們這樣也好啊,我舍不得看你辛苦……而我知道,月兒其實也不喜歡懷孕的過程,那麽悶,那麽累,要吃數不盡的補藥,卻不能倒掉……我們這樣多好,你以後也不必吃那些藥,而我再也不必忍那麽久……哎喲,你幹嘛擰我?”

“貧嘴!”

……

“胤禎,我隻是不想你什麽事情都瞞著我,我不想做你背後隻懂幸福的女人,我想陪著你,無論甘苦,都一起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