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身關閉了大門,轉頭卻發現十四緊貼在我身前,近距離下,才發現他袍子上浮著淡淡的塵土。

想要退步,卻發現後麵便是門板,想左右閃躲,無奈他的手臂早已拄在門板上,將我牢牢的圈在臂彎內。

度量了形勢,我笑了笑,順勢舒服的靠在門板上,仰著頭直視他。不知何時起,他早已比我高出許多。昔日的小男孩也長大了麽,還是我一直沒有注意罷了。

“十四爺,有何指教?”他今日的種種作為,等的就是這刻麽?

“該死的,你竟叫我十四爺?”他氣怒,猛地抬起我的下巴,不過明顯就是多此一舉,我一直仰著頭,不需要他抬。

“難道你今日的作為,不足以我稱呼一聲‘爺’麽?”原諒我,我今天真的沒有心思開玩笑。

“淩月,你,你怎會……”他遲疑著,眯著眼睛,死死的盯著我看,下顎上的手指不自覺的加大了力度。

“十四,梳洗吧,好麽?”我頓覺疲憊,聲音不自覺的軟了下來,有些無力的看著他。現在的我,不想爭辯,隻想躺回床上,閉上眼睛睡覺,讓頭腦徹底的休息。

十四抿著嘴,臉上表情變換,終於,忍不住開口道:“十三哥可以給的,我也可以;他不能給的,我卻能!淩月,這次在塞外,皇阿瑪——”

“不要說,不要說,我求求你……”我呢喃著,猛地蹲下身,雙手緊緊的捂在臉上,不願他看到自己此刻的懦弱。

“我不逼你,或許,有一天你會明白。淩月,我會等,等你說願意的那一天。”聲音漸漸遠去,內室傳來??簌簌的衣物聲。而我,隻是靠著門板,冷卻自己紛亂的心。

對不起,這一刻,我選擇了逃避!

然而,老天似乎並未好心的選擇放過我,它近乎殘酷的將我逼入了死角……

“十四阿哥,李公公特來宣旨,娘娘讓您快些過去。”門外,小路子的聲音傳來,我噌的站起身,猛地打開大門,嚇得門外的小路子連連後退。

“李公公?”我不確定的問,扶著門框的手止不住的顫抖。

“就是皇上身邊的李德全公公。”小路子望了望四周,附在我耳旁,小聲的說,未了,還擔心的看著我。

“爺馬上就過去。”身後傳來他的腳步聲,小路子喳了一聲,便迅速的退開了。

我回身,看著緩緩走近的他。

“走吧。”白色的衣袍,陽光下刺痛了我的眼,我不禁退了一步,眯起了眼睛。

“爺請。”我福身,深深的呼吸。

他沒有開口,而是瞬間拉起我的手,強硬的拖著我,不容拒絕的大步走著。

“你瘋了?”我口不擇言,急切的掙脫他。

“你說呢?”他笑,逆光下,看不清他的麵孔,隻知道,那笑容,近乎偏執。

“放手,我不想說第二遍。”我頓住,淩洌的看著他,眸子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迫得他呆愣在原地。

“你——”我趁著時機,掙脫他,順勢推了他一把,快步離開。

殿外,十四突然止步,擔憂的看著我,我沒有理會他,隻是向裏麵指了指,附帶助他一臂之力。

才想邁步,後臂卻傳來一陣拉扯,我回首,疑惑的看著小路子。他誠切的看著我,搖了搖頭,似乎在對我說“不要進去”。

我任他拉著,眉頭漸漸蹙起,一瞬不瞬的看著他的眼睛,是不是,蒙在鼓中的,隻有我?抑或是,隻是自己一直在佯裝?

“……今特賜阿哈占之女瓜爾佳氏紅梅予十三阿哥為側福晉,賜員外侍郎明德之女舒舒覺羅氏若含予十四阿哥為側福晉,於康熙四十一年擇日完婚,欽此……”

李德全的聲音淡淡的,卻有如一記重擊,狠狠的砸在心口上,汩汩的鮮血順著裂縫緩緩流淌而出。而我早已為麻木的心,居然會感動疼痛。

我早以為自己準備好了,迎接一切,然而,隻是一個賜婚,我卻猶如身處煉獄一般,那麽,以後呢……

瓜爾佳氏紅梅?

原來她姓瓜爾佳氏,而我竟一直不知道,她就是阿哈占之女,我最好的女性朋友,皇宮內唯一關懷我的人,要嫁給……

此刻,我終於明白,回宮後她閃躲的眼神!

我不要呆在這裏,不要!

想也不想的,我撒腿便跑,無視後麵小路子的追趕,隻是想要不顧一切的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我異常尷尬,異常狼狽的地方。

秋日的涼風吹打在臉上,吹散了鬆散的發絲,遮住了視線,刮痛了麵頰。眼角漸漸的濕濡,鼻頭泛著淡淡的酸澀。我閉眼,想要掩飾心中的苦楚,不成想卻在拐角處撞到了什麽,反彈到地上。

噝——

“是你?怎麽回事?”溫潤的聲音傳來,我凝視眼前寬厚的手掌,仿佛傻了一般,陷入了回憶之中。

……

他的手很溫暖,手指修長,然而指尖卻泛著淡淡的涼氣。

……

他一怔,疑惑的看著我伸出的手,似乎在想著什麽,隨即開懷的笑了。“你好,我叫尹祥,吉祥的祥。”然後,緊緊握住我的手。

……

“人若真能轉世世間若真有輪回,”我念完,跟著他的手勁,落筆而下。

……

“如果是真的,那我這一世,仍然會堅定的回眸,即使扭斷了脖子。”他回首,目光脆弱而堅定,帶著深深的遲疑與探尋,“因為我知道,在我回頭的瞬間,有一個人,會始終站在那裏,與我凝望。下一世,我仍希望可以遇到她!”

……

我們之間,還有下一世麽?

如果我的下一世是夏盈盈,那麽,你又是誰?為什麽22年的歲月中,你始終不曾出現呢?

……

朦朧的看著那隻手,我遲疑的放入他的掌中,站了起來。

“奴婢謝八貝勒,剛才衝撞了貝勒爺,請爺責罰。”

“哪裏。看姑娘如此慌張,可是因為什麽事?也許我可以幫忙的。”我抬頭,看著他的眼睛,淡淡的笑了,眼中的霧氣漸漸的散開。

“謝謝貝勒爺。有些事,除了我自己,誰也幫不了的!而有些事,一旦戰勝了自己,便沒有任何人、事可以傷害到你!”我深深的看著他,迅速的跑開。

懦弱也好,逃避也好,這一刻,我隻想,靜靜地,安撫自己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