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聲並沒有停在蘅若的門前,而是繼續向前了。估摸著那人走得差不多了,蘅若起身輕輕拉開了房門,探出頭時見到的是易老板肥大的背影和同樣探出頭來的書生常青。
常青感覺到這邊的動靜,回過頭來看到蘅若時微微一愣,而後兩人默契地沒有出聲,一前一後尾隨著易老板去了。
黑暗之中,隻見易老板鬼鬼祟祟地來到客棧的後院,他走到一株老槐樹下,四處張望了一番,然後徒手在樹根下挖了起來。不一會兒,他在樹下的泥土裏挖出了一個紅漆木盒,他將那盒子拿了出來,打開之後將裏麵的東西取出來瞧了瞧,而後又將之放回,把那木盒藏到自己寬大的衣襟裏,偷偷摸摸地離開了。
看到那盒子裏的東西時,蘅若大吃了一驚,而後她的第一反應是去看身旁的常青,隻見他也是十分震驚,然後立刻轉過頭來看向她。兩人四目相對,皆是一愣。此時二人都在想著:“你果然也認得這件東西。”
易老板已經走遠,常青對蘅若拱拱手道:“看來易老板已經找到他的寶物了,我們也不必被困在這裏了,不如就此回各自的房間吧,你說呢杜兄?”
互報姓名時蘅若自稱姓杜名蘅,是去酆都外十裏處的小村莊探親,途經此地順道遊玩一日,明日便要啟程。
“如此甚好。”蘅若亦對他拱手行禮,然後二人一齊朝客棧中走去。
然而兩人還未走出幾步,突然間蘅若和常青同時動手攻向對方,一招一式迅速敏捷,但未發出太大的響動。兩人此刻的目的皆是試出對方的門派,因此招招淩厲,毫不留情。
兩掌相擊,將雙方向後彈開,打鬥至此結束。
“原來是重華派的師弟,幸會。”常青拱手一笑。
蘅若亦是一笑:“小弟見過蜀山衛長卿衛師兄。”
衛長卿一愣,笑道:“杜師弟倒是識破了我的身份,可我還不知杜師弟是拜在重華派哪位師叔伯座下?”
蘅若笑道:“衛師兄見笑了,我隻是重華派的棄徒罷了。”
衛長卿又是一愣,心想重華派建派以來被逐出師門的人屈指可數,但有此等武功造詣又如此年輕的人……他一驚:“原來你是位姑娘!”
“想不到師兄也聽說過四年多前有個被逐出重華的女弟子,那麽蘅若便對師兄以真名相告了。”
蘅若,他是聽過這個名字的。那時在仙派之中傳得沸沸揚揚,都說是太清掌門座下除君謙恕以外又一前途無量的弟子,後來卻成了勾結魔界的叛逆之徒。衛長卿雖知道這些往事,但卻並不因此對蘅若有什麽成見。
“想不到能在這裏遇見師妹,不知師妹來此可是另有目的?”
蘅若承認到:“是,我來是要為了一位朋友走一趟陰曹地府,誰料今晚出了這樣的事情,我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衛長卿聽聞她要去冥府,心裏吃驚不小,但聽說她此去是為了一位朋友,頓時又心升敬佩之意。
“對了,剛才易老板手中拿的可是貴派的煉妖壺?”蘅若問到。
衛長卿麵色一沉:“不錯,正是煉妖壺。”
“那煉妖壺是上古十大神器之一,一向由蜀山派看守,怎麽會落到易老板手中?”
衛長卿歎了口氣,說到:“事已至此,我便對你說明了吧。其實現在放在蜀山的那隻煉妖壺,是假的。”
蘅若一驚:“什麽?假的?”
衛長卿頷首道:“我們也是前不久才發現,本派所藏的那隻煉妖壺不知何時已被換成了假的,而真正的煉妖壺卻不知所蹤。我師傅青山掌門為了不引起慌亂,封鎖了這個消息,隻命我私下裏尋找煉妖壺的下落。我經過近一個月的查探,才發現此事可能與一個姓易的商人有關,就是現在住在客棧裏的那個易老板。方才你也看到了,煉妖壺真的在他手中,這煉妖壺向來都是由我派身處高位之人掌管看守,如何到了他的手中?”
“所以你們懷疑……”
“不錯,此次師傅除了命我找回煉妖壺,還讓我找出偷走煉妖壺的這個內賊,這個易老板便是一個關鍵。”
蘅若想了想道:“煉妖壺並沒有失竊,而是被他自己藏了起來,他為什麽要假裝寶物失竊,然後又自己偷偷過來取走?”
“大概是要將我們控製在這客棧之中吧。”衛長卿思考片刻,說到:“王大福說他是名藥材商人,煉妖壺可將妖魔鬼怪煉成丹藥,這其中或許有著某種聯係。他將我們控製在這客棧中,莫非是因為我們之中有人是妖物,他要將那人煉製成藥?”
蘅若低頭想了想,說到:“我看未必是妖物,若是我們之間存在妖物,不可能你我二人都未察覺。之前我見易老板和秀蘭身上有陰氣,以為他二人有異,可後來知道了他兩住在這城中已有一月有餘,那麽沾染上城中的陰氣也不足為怪。酆都之中鬼魂盛多,易老板要找的隻怕不是妖物,是魂魄。”
衛長卿一下也想到了什麽,說到:“不錯,煉妖壺的確也可以煉製人的魂魄,隻是並非隨便一隻魂魄都可以,必需要達到某種要求。”
“什麽要求?”
“根據想要煉製的丹藥的不同而有不同的要求,有的要求極為純淨的魂魄,有的要至陽或至陰的魂魄,有時又需怨念極重的陰魂。這些魂魄都有一個特點,就是極為難尋。”
蘅若眉頭一皺:“莫非他要從活人身上抽取生魂?”
衛長卿麵色凝重:“現在這些也都隻是我們的猜測,但我以為八九不離十了。下一步就是要找出易老板的這個‘獵物’,絕不能讓他的陰謀得逞。”
“衛師兄可有找到此人的辦法?”
衛長卿道:“可以用符水試出一個人靈魂的特性,待會我會找個借口將大家召集到大堂中,讓大家將符水喝下。我先回去準備一下,你也先回自己房中,以免叫人起疑。”
事情說定後,衛長卿與蘅若一前一後回到了客棧裏,蘅若經過要道的拐角處時,突然冒出了一個人,將她嚇了一跳。
看清眼前人後,蘅若恢複了常態,問到:“王老板?”
王大福一臉古怪的笑容,他不問蘅若這麽晚了為什麽會在外麵遊蕩,反而自顧地說了起來:“嗬,嚇著杜公子了吧?抱歉抱歉,我剛從易老板那邊過來,沒想到公子這麽晚了也在外麵晃悠。別說這易老板還真不是個東西,前兒個才發瘋似地要找自己丟了的寶貝,夜裏就耐不住想要糟蹋人家秀蘭了,虧得我碰巧起來如廁才將他攔了下來,眼下秀蘭還在柳姑娘房裏躲著呢,可憐了這姑娘,嚇得喲……哦,當然啦,我是不應該這麽說本店的客人的,杜公子你宅心仁厚,可千萬莫要去跟易老板告狀哪。”
蘅若道:“王老板放心吧。”
“嘿嘿,就知道公子心腸好,那公子先休息,小的這就告退了。”
蘅若麵帶微笑地目送著王大福離開,轉身走向了柳珂的房間。
柳珂的房間傳出微弱的燭光和隱隱的啜泣之聲,蘅若用手指在紙糊的窗戶上戳了一個小洞,透過那個小洞朝屋裏看去。
柳珂和秀蘭一同坐在床邊,秀蘭一直垂頭哭泣著,柳珂則在旁邊不停地安慰她。她們之間說的無非是一些傾訴和勸慰的話,聽得蘅若直想打嗑睡。想來是聽不到什麽東西了,蘅若正準備離開,忽然瞥到了秀蘭手上的一個小動作,想明白這動作的含意後,蘅若腦中突然有了一個想法。她將視線從屋內拉開,開始試圖將一些事情聯係起來,思索一番後,她感到腦海中漸漸有了一些頭緒,這時衛長卿也已準備妥當從他房裏走出來了。
趁衛長卿去召集其他人時,蘅若迅速抬起袖子對藏在裏麵的焱川說了幾句話,一道藍光從她袖中飛出,往秀蘭的屋子去了。
蘅若來到樓下大堂時,其他人也都到了。夜已經很深,現在又不知出了什麽事,眾人都是怨聲載道。
見蘅若也已經坐定,衛長卿開口道:“各位,深夜打擾實在抱歉,但此事性命攸關,還望大家配合。”
眾人不解:“到底是什麽事?”
衛長卿道:“實不相瞞,在下並非來此遊曆的書生,而是蜀山派的弟子。”
聽得此言,眾人神色各異,柳珂問到:“你是蜀山的道士?來捉鬼的?”
衛長卿笑道:“姑娘所言不假,在下正是感到這間客棧有異,才留下來觀察。隻因鬼城本就陰氣繁重,對我的判斷產生了一定的幹擾,現在我可以確定我們之中有一人被野鬼附了身,所以將大家召集下來,想要找出這隻孤魂。”
有人臉色一變。
燕北不屑道:“裝神弄鬼!”
王大福道:“燕公子身在鬼城,怎地卻不信鬼?”
柳珂在一旁拉了拉燕北的袖子:“師兄,說不定……是真的……”
衛長卿道:“是不是真的,一試便知。既然大家都已經來了,不妨信一回在下如何?”
蘅若在一旁附和道:“蜀山派素有濟世之名,想來不會騙人。倘若這間客棧裏真有鬼魂,早些將它捉住也好叫人睡得心安。”
眾人想了想,同意了。
衛長卿擺出了七隻盛水的碗,將事先準備好的符紙用指力點燃,一一丟入水中。那些符紙在水中迅速燒盡,一點殘灰都沒有留下。
“現在請每個人過來喝一碗符水,若有異靈入侵,便會被逼離肉身。”
眾人將信將疑,走過來將那符水飲下了。
輪到蘅若時,她心裏猶豫了片刻。她知道這符水的真正用途,而自己是神族,不知喝下這符水後衛長卿會不會看出她的異樣?但此時也別無選擇,她頭一仰,將那符水喝下了。
眾人將符水喝下後,一下子都覺得全身有些燥熱,衛長卿則地站在中間,目光一一在眾人身上停留。最後,他清斥一聲,拔劍指向了那個姓周的算命先生。隻見那人原本麵無表情的臉上突然浮現出怪異的表情,而後隨著衛長卿的一聲厲喝倒在地上抽搐了起來。
眾人大驚,隻見他仿佛中了邪一般,口中不斷吐出白沫,隻聽衛長卿大喝一聲:“收!”一縷黑煙從那人身上冒出,被衛長卿收入了一個法器之中。
“原來那鬼魂是附在了周先生身上,現在沒事了,各位可以放心地回房休息了。”
眾人驚魂未定,但經過這麽幾番折騰,都已疲憊不堪,向衛長卿道過謝後就回各自的房間去了。蘅若故意留在了最後,同衛長卿走到了一處角落裏。
“那周先生真的被鬼上身了?”
“自然不是,隻是我施了點小法術,讓他瞧著像罷了,否則他們也不會相信我。”
蘅若挑眉道:“想不到師兄還真是在裝神弄鬼。師兄可發現了什麽?”
衛長卿道:“我發現有兩個人的魂魄不同於常人,一個是柳姑娘,一個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