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輩蘅若,求見古莫仙人。”蘅若不知道古莫真人在不在屋裏,但可以肯定先前那名男子是進了這間屋子的。這山間似乎也就隻有這麽一間小屋了,那男子住在這裏,定是和古莫仙人關係不淺。
門吱呀一聲開了,隻見先前那名白衣男子手搖著一副木製的輪椅出來了。蘅若一愣,之前他走得好好的,怎麽現在坐了輪椅?若不是腿腳有疾,那便是身體虛弱,不能長時間站立了。這人身著一身白衣,但衣服卻顯得略大了些,抑或是他太過清瘦。君謙恕也愛穿白色的衣服,但白色穿在他身上的感覺卻與眼前這男子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君謙恕清朗飄逸,而這男子神色冷漠,白色穿在他的身上,隻更加給人冷冰冰的感覺。
“他不在這裏,即使在也不會見你的。你破壞了他布下的法陣,離開之前把法陣修補好。”
男子說完搖轉輪椅便要進屋,蘅若忙道:“請問他去了哪裏?什麽時候回來?”
“砰”地一聲,門重重地關上了。
藍鳥怒鳴一聲,要向那門撞去,蘅若即時阻止了它。
“罷了,來此之前不就料到了麽?再想想辦法吧。”
離開了小屋,蘅若找到一處山洞作為暫時的安身之所。藍鳥化成人形陪在她身邊。
“我去向父王借天羅八方陣。”焱川開口道。
蘅若一怔:“這樣未免太興師動眾。”
焱川道:“剛才那個人那種態度,擺明了是不想幫我們。這邊是靠不住了,不如請出天羅八方陣,讓你在陣中解開手上的封印,神力湧出便能解了身上的毒,也不至被天上的那些人發現。”
蘅若思忖片刻,說到:“也隻有如此了,那就要勞煩冥王和眾鬼了。”
焱川點點頭:“放心吧。隻是父王對我下了禁令,我需通過人鬼%交界的酆都去往鬼界,此去酆都數千裏之遙,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應付得來麽?”
蘅若道:“放心吧,那人雖然性情冷漠,卻也不似惡人,我能應付得了。”
“你毒發之時……”
蘅若笑道:“日日發作,習慣了倒也沒那麽難受。”
焱川皺了眉。怎麽會習慣?這樣說隻是叫他不那麽擔心罷,既如此,他能做的也就是早去早回,把一切安排妥當了。
焱川點點頭,化作藍鳥飛上了天空。
蘅若望著藍鳥飛遠,心想,在傍晚毒發之前先四處走走,摸清一些情況吧。
她首先去到了那名男子墜崖的地方,禦綾繞著那幾座山飛了一圈,發現這座山上有著許多奇異的草藥,但並非自然生長,而是人為種上去的。這些草藥大概是古莫仙人種上去的,或許那名男子也有份,至少他可以隨意地采摘這山上的靈草。此外她還發現了一件事,山的這麵除了一些珍奇的草藥外,沒有其它的活物,而在山的那一麵,卻有著各種飛禽走獸,十分熱鬧。然而這些鳥獸像是受到了什麽力量的阻止,從不會越過山界,來到山的這一邊。
之後蘅若又回到了小屋前的那片桃林,桃花開得正豔,傳來撲鼻的香氣。在離桃林還有一段距離時,蘅若隱隱聽到了細碎的低語,然而待她走近,那些語聲一下子消失不見了,林子裏安靜得隻聽得微風輕撫過桃瓣的聲音。蘅若輕輕挑眉,她知道剛才的細碎低語是來自於這片林子裏的桃花,隻是見她來了,她們便都不說話了。想來她們一直在這小屋前,定是知道些事情的,要想個法子問問她們才是。
忽然,蘅若的心口傳來一陣猛烈的疼痛,她本能地抬手撫上了自己的心口,知道蛛毒將要發作了。下一瞬,蘅若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身上浮現出詭異的黑色紋路,心口不斷地傳來萬蟻噬心般的劇痛。接下來將是烈火焚身、寒冰刺骨,然後失去知覺。
劇痛之中,蘅若沒有意識到有人走近了她,那人在她身邊停了許久,而後轉身離開。在她的身體經曆了“火燒”,墜入冰窖之時,一個人走到她身旁,將她從地上扶起,把一碗黑色的湯藥灌入了她的口中。
蘅若醒來之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屋子裏,一名男子坐在輪椅上神色無波地看著她。
“古莫不會救你,我可以。”
蘅若一怔:“你是?”
“我是他的徒弟,白月許。”
徒弟?蘅若心想,這人說自己是古莫仙人的徒弟,但語氣中對仙人卻並無敬意。
“你說……你可以救我?”
“是,但有條件。”
她早知沒那麽簡單,便道:“是何條件?”
“殺了我。”
“你說什麽?!”
白月許冷笑道:“知道你會聽不清楚,我再說一遍,殺了我,我就救你。”
蘅若愕然地看著他,不知他為何會提出這樣荒謬的條件,救一個人的條件是讓這人殺了自己?
“你剛剛喝過我的藥了,應該知道我有可以暫時壓製千絲繞的方子。”
“千絲繞?”蘅若愣了愣,“我中的毒叫千絲繞?”
“是從千年毒蛛精的心髒裏提煉出來的毒,此毒並無解藥,但我的藥可以暫時壓製它毒發。且你若答應了我的條件,我有辦法完全拔除你體內的毒。”
蘅若想了想,開口道:“我有三個問題。第一,你為什麽會有壓製這種毒的藥?第二,你說此毒無解,又如何能夠根除我身上的毒?第三,你若想死,為什麽不自己動手?”
白月許道:“第一個問題我拒絕回答,第二個問題我也不會回答,但信不信由你。至於第三個問題……我若是能自己動手,就不會要求你這麽做了。你不要問我為什麽想死,你隻需回答我,到底答不答應我的條件?”
蘅若皺起了眉頭,她從未遇到過這樣古怪的要求,隻得先道:“容我想想吧。”
白月許冷笑一聲,說到:“那你可要早些想好了,我的藥不是每天都有,你能撐多久,那可就不知道了。”
白月許將蘅若趕出了屋子,告訴她等到她想好了才能過來找他。
第二天清晨,白月許看到蘅若在屋外池塘與桃林間的空地上搭建小茅屋,中午時分,那座小茅屋坍塌了。傍晚,蘅若身上的毒發作過後,她躺在草地上,身上胡亂蓋著一些樹枝睡去了。
第三天,蘅若又開始搭建小茅屋,這一次小屋沒有倒,但醜得可以。
第四日,白月許一出門,便看到蘅若在她的小茅屋前擺弄著一些花花草草,她抬起頭來看到了白月許,笑道:“這些花草是我從山那邊挖過來的,這一頭除了這些桃花和池中的蓮花就隻有草藥了。此處地靈極盛,又有仙氣環繞,什麽時節的草木都種得,難怪古莫仙人會選這個地方居住。”
白月許看到她白皙臉頰上沾染的泥土,差一點就要出口提醒,他愣了愣,抿緊了唇,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第五日,蘅若在水塘中養了些錦鯉。
這幾日蘅若都在幹著自己的事情,有時會越過水塘,取走白月許放在小屋外青石板上的湯藥。白月許說得不錯,這藥不是天天都有,但有的時候,蘅若便可免受毒發之苦。這些天來,蘅若看起來一點都不像身懷不治之毒的人,每日活得瀟灑自在,倒像是把這裏當作了一個安身之所。白月許有些焦躁起來,原本主動權應該是握在他這裏的。如蘅若這般情況的人,應當是想盡辦法、不惜一切代價尋求解除身受之苦的辦法才是,而今他明確地告訴她自己可以救她,她為何看起來一點也不上心?可若真是不上心,又怎麽可能千裏迢迢來到這裏求醫?
一日白月許聽到屋外傳來悠揚的笛聲,他不由得起身向外走去。推開房門,隻見一個綠衣少女手握一隻碧色的長笛立於桃花林下,她的腳下開滿了色彩斑斕的鮮花,衣上落有點點桃瓣,數不清的輕盈彩蝶環繞在她周身飛舞。
昆山玉碎,芙蓉泣露,大抵就是說的此音。馨香盈懷袖,春色落故衣,大抵就是說的此景。白月許不覺有些恍然了,竟直直地立在那裏,將這一曲聽到終了。
直到蘅若將玉笛放下,轉過頭來發現了他。白月許在微微一怔,皺起眉道:“你有心情做這些無用的事情,不如早些想好要不要答應我的條件。”
說完,他轉身進屋,要將那房門關閉之時,卻聽蘅若在身後道:“能陪我去後山走走嗎?”
白月許一愣,轉過身來:“你耍什麽花樣?”
蘅若動了動秀眉:“後山空氣清新,鳥語花香,說不準我心情一好就覺得生命可貴,也就早些想通,答應你的條件呢?”
白月許皺了皺眉頭,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但念及這些天來她似乎絲毫沒有在思考他給出的條件,於是心想,就隨她去看看她在搞什麽名堂吧。
“好,你帶我飛過去。”
蘅若一愣:“你不懂仙術?”
白月許冷笑道:“學過,但沒用的東西便不想再練,早已忘了。”
蘅若想到那日他從懸崖上掉下,看來是真的不懂仙術了,隻是他既然隨著古莫真人在這山中修行,卻為何對仙術這般鄙夷?白月許的身上有太多的謎團,而眼下她隻想弄清楚一件事,那就是他為什麽一心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