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地一聲,一口鮮血從巒瑛的口中噴出,她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擋在蘅若身前的陰冷如冰的男子。
“誰允許你傷她?”夜殤的目光如利劍一般刺向巒瑛。
“大人?……”巒瑛感到周身仿佛裹了一層寒霜,她顫抖地跪在地上,低頭道:“屬下奉大人之命,將駱懷冰帶回魔宮。”
“我問你,誰命令過你傷害她?”
巒瑛抬頭觸到夜殤寒氣逼人的目光,身子一抖,臉色蒼白道:“沒有人,是我看到她阻礙了我們,就自作主張……”
“很好。”巒瑛還沒有說完,夜殤便冷冷地打斷了她,“你已經學會自作主張了,那就不必再跟著我了,滾吧!”
巒瑛呆住了,待她反應過來夜殤是要趕自己走,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大人,我知道錯了,求你不要趕我走,求你不要趕我走!”巒瑛狼狽地向夜殤爬去,卻被夜殤冰冷的目光阻住,停在離他一步遠的地方便不敢上前了。
蘅若站在夜殤的背後,聽到這話也在心底吃了一驚,巒瑛是夜殤的得力手下,她也並未犯什麽大錯,何至於此?見夜殤沒有收回成命的意思,蘅若想了想,還是輕聲開口道:“夜殤,算了吧,不必如此。”
夜殤沒有回話,巒瑛的心一點點失去溫度。
忽然感到一隻溫軟的手在袖中輕輕握住了自己的手,夜殤身子一僵,轉過頭來對上蘅若清澈的眼眸。蘅若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到:“算了吧,好不好?”
夜殤專注地看了眼前的少女一陣,回過頭來,對跪倒在地的巒瑛道:“滾回魔宮,不要讓我再在這裏看到你。”
夜殤總算是鬆了口,巒瑛如蒙大赦,但見方才他用那從未見過的眼神凝視著蘅若,巒瑛心中又是一陣酸楚。她並不感激蘅若幫了她,反而更加怨恨蘅若。若不是因為蘅若,夜殤也不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來,偏偏又是蘅若替她求情,夜殤才饒過了她。憑什麽?憑什麽她為他付出那麽多,他卻視她如草芥?那個綠衣少女憑什麽就能走進他的心裏?那顆她以為不會屬於任何人的心!
此時的巒瑛隻覺一陣無力,她緩緩地向夜殤叩謝,化作一道銀色的煙霧消失不見。
夜殤轉過身來,冷著臉看向蘅若:“為何要替她求情?”
蘅若撇了撇嘴道:“我還沒問你為什麽出爾反爾呢?”
夜殤冷哼一聲道:“之前答應你本來就是騙你。”
“你!……你又騙我!”蘅若氣道:“你不答應我就是了,何必多此一舉來騙我,看我很好騙麽?”
“哼,當時不答應你,你隻怕要被法術反噬得幹幹淨淨了,沒本事還要逞能。”
聽得此話,蘅若心中懊惱,食靈術也算得上是高深的法術了,自己能使出來就已經不錯了,怎麽偏要被夜殤說得自己如此不堪。
“所以你當時就是敷衍我,回頭就叫巒瑛過來偷偷擄走駱懷冰?”
“不錯。”
蘅若歎道:“做你的手下可真不容易,按著你的命令辦事,還要冒著被你趕盡殺絕的危險。”
“我從沒命令過她對你下手。”
“可她要擄走駱懷冰就非得跟我動手不可。”
夜殤皺眉:“你為何要如此護著駱懷冰?”
蘅若想了想,開口道:“夜殤,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采集香氣的目的吧?是為了一個親人。我之前並不認識駱懷冰,但是我的這個親人和駱懷冰有著某種關係,我是替她守護駱懷冰。”
夜殤眼中慢慢浮現出驚詫之色,他既知道駱懷冰和崆峒印的淵源,自然也能猜到蘅若口中所說的那個與駱懷冰有著某種關係的“親人”是誰,一直以來他都不知道蘅若的身份是什麽,難道?……
見到夜殤的表情,蘅若開口道:“夜殤,你可能已經猜到了一些,但我不能再向你道明了。如果我的身份被說穿了,我可能就要離開了,也不能救我的那位親人了,你明白嗎?”
夜殤點點頭:“我明白,不必說了。”
“所以,你在樹林裏答應我的話算數好不好?”
“你一定要用入夢之術嗎?危險。”
“我知道,可是我不能讓駱懷冰的記憶被喚醒,否則他一定會很痛苦的。再說,隻要有人在我施術的時候為我護法,這個法術也是沒有什麽危險的,你和師兄都會幫我的,對嗎?”
夜殤輕輕歎了口氣:“既如此,五日之後你多加小心。”
蘅若展顏頷首。
“哼,答應得倒是快,到時又將我的話當作耳旁風。我告訴過你,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今日你幫了巒瑛,來日卻不定要落在她的手裏。”
“那你還說過不交出駱懷冰就是與魔界為敵的話呢,你剛才救我這個魔界的敵人又怎麽說?”
“我說過不交出駱懷冰就是與魔界為敵,但沒說與我為敵。”
蘅若怔了怔,而後不在意地笑道:“我不是幫她,是幫你。她是你的得力部下,我怕你今天將她趕跑了,來日會後悔。”
“後悔?”夜殤冷哼一聲,“我活至今日,還隻後悔過一件事。”
蘅若剛想順口問是哪一件事,卻見到夜殤那正望著自己的漆黑如墨的眸子頃刻間變得深沉似海,一時間她竟不能言語。
六十年前,穀家村。
一個鶴發老翁躺在一塊青石板上,頭枕著雙臂,嘴裏哼著不成調的鄉音。一陣幽香飄來,老漢不由得停止了哼唱,睜開了眼。
一個粉色衣裙的女子立在他跟前,眉眼含笑,眸光靈動。老漢活了這麽大把年紀了,還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姑娘,若是天仙下凡,隻怕也就如此了。
“姑娘,外鄉人吧?咱村可沒你這麽漂亮的姑娘。”老漢開口便道。
女子撲哧一笑:“老人家,您是當地人吧?這前邊可是穀家村了?”
“不錯,這前邊就是穀家村,老頭子我可是打出生起就在這兒了,都好幾十年了。”
“那老人家,你既一直住在這裏,有件事不知你知道不知道?”
老漢拍拍胸脯道:“女娃兒僅管問,我若不知道,這穀家村便沒有人知道啦。”
“我聽說這方圓百裏之內就數穀家村的丁香開得最好,可是此時正是丁香的花期,為何我今日到此卻連一株丁香的影子都未瞧見?”
“姑娘啊,你來得不是時候,這裏的丁香兩年前就不開了。”
“咦?這是為何?”
“哼,養花的人都不在了,花兒們還哪有心思開?”
女子一愣,又道:“老人家,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說與我聽可好?”
老漢歎了口氣,徐徐道來。原來穀家村從前隻是一個普通的小村莊,和其它的村子沒有什麽兩樣,後來村裏來了個外鄉人,不經意間改變了這座村子的麵貌。這個外姓人叫做駱懷冰,是個讀書人,懂得醫術,喜歡種些花花草草,尤其愛種紫丁香。他來了以後,不僅教村裏的孩子們讀書識字,替村裏人看病,還在村裏種起了紫丁香。漸漸地,紫丁香開遍了整個穀家村,甚至引來了不少外來的遊客到此觀賞,穀家村也因著紫丁香聞名遐邇。可是就在兩年前,平方縣周縣令帶著妻女來穀家村賞花時,縣令的女兒一眼看中了俊秀書生駱懷冰,非要下嫁於他。但那駱懷冰不願娶縣令家的小姐,周縣令對他軟硬兼施也沒能令他屈服,這一邊周小姐又哭得死去活來,說是非君不嫁,惹得周縣令一怒之下將駱懷冰騙到了周府軟禁了起來。兩年之中,駱懷冰一直被囚禁在周府裏,寧死也不向周縣令屈服,曾經被他精心照料過的丁香花也從那時起一直不願開放,從此穀家村也就漸漸被人們淡忘了。
老漢歎道:“這些丁香是通人性的啊,她們也在等著那書生歸來吧。”
“這周縣令身為一縣長官,怎可這樣隨意囚禁人?難道就沒有王法了麽?”
“哼,王法?天高皇帝遠,這當官的自己就是王法!”
女子心道:“這穀家村的丁香兩年不開,我奉師傅之命來此查明原因,既已知曉原委,便不能撒手不管了。當早日救出那書生,好回去向師傅複命。”
周府今日張燈結彩,是為慶賀周縣令迎娶他的第四房姨太。歡天喜地的鑼鼓聲在駱懷冰的耳裏如同無物,他自顧地用毛筆在池塘裏蘸著水在地上練字。忽聞一陣紫丁香的香氣,駱懷冰一愣,不禁停下了手中的筆,抬頭望去。
一頂大紅花轎恰在此時被抬進了周府大門,一個明豔如花的女子悄悄地從轎中探出頭來,望著池邊的駱懷冰粲然一笑,如丁香盛開。
駱懷冰怔了怔,轉過頭去,不再去管那邊的熱鬧,但那股淡淡的幽香依舊縈繞在旁,揮之不去。
靜下心來在池邊又練了許久的字,駱懷冰準備起身離開了,然而在他轉身的刹那,赫然發現一個身著大紅喜服的女子正站在他身後笑盈盈地望著他!駱懷冰倒吸了一口冷氣,向後退了一步,卻忘了身後是一個池塘。
“小心!”少女一把拉住了駱懷冰。
站定之後,駱懷冰看了一眼拉住他手腕的玉手,輕輕皺了皺眉,不動聲色地掙開了那隻手,對少女作了一揖道:“多謝。”
說完他便要離開,卻聽那女子開了口:“你是駱懷冰嗎?”
駱懷冰聞言一愣,隨即自嘲地笑了笑道:“不錯,我就是駱懷冰。在這院子裏像個廢人一般地活著,除了我駱懷冰,還有誰?”
“你好生奇怪,那周小姐模樣長得挺好看的,你為什麽不願娶她?”
不料她這樣問,駱懷冰看向她道:“你可有喜歡的人?”
女子愣了愣,搖搖頭:“沒有。你不願娶她,是因為你有喜歡的人?”
“不,還沒有。但我不願娶她,是因為我喜歡的人不是她。”駱懷冰想了想,開口道:“你是被逼嫁進來的嗎?”
女子笑道:“是被逼的,可我又是自願的。”
駱懷冰不解其意,疑惑地皺起了眉頭。
女子並不作解釋,忽然湊近了駱懷冰,輕聲說到:“既然我們都是被逼迫的,不如一起逃吧?”
話音剛落,隻聽遠處傳來一聲急促的叫喊:“不好啦,失火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