蘅若本想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做打算,卻沒有想到在夜殤離開後不久,窗外又出現了一個人。

蘅若睜開眼,看到童降小小的身子站在窗台上,她不由得一怔,開口到:“今天怎麽又來了?”

童降見她終於開口對他說話,心中不由得一喜,說到:“小若,你終於肯理我了。剛才我看到夜殤很難過地離開了,你是不是把他惹得不高興了?你不要惹他不高興啊,他一不高興,就不會放你走了。”

蘅若將目光轉向上方,幽幽地說到:“是啊,我惹他傷心了,他再不會放我走了。”

見蘅若這個樣子,童降急到:“不會的,夜殤隻是一時生氣,他知道你這樣不開心,遲早會放了你的。”

蘅若淺笑到:“那如果他不是一時之氣,而是永遠都不再理我了呢?我就要在這裏度過餘生了麽?”

“小若……”

蘅若轉過頭去看向童降:“小童,我不想這樣度過餘生,你願意幫我嗎?”

“我……我想幫你,可是……可是夜殤的結界我也打不開……”

“就算你能打開,我也不會讓你承擔放走我的過錯。我隻求你幫我做一件事。”

司徒小魚睜開眼時,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寬敞明亮的房間裏,一個蛟人少女正端著一瓶藥走入了房間。

司徒小魚想起昏迷之前的事情,猛然從床上躍起,一把抓住那名蛟人少女的手問到:“瀾呢?瀾在哪裏?!”

少女眼中浮現出淚光,開口到:“姑娘,你的手腕被繩子勒傷了,先上藥吧。”

“我問你瀾在哪裏?他在哪裏?!”

少女背過身去,眼淚啪啪地掉到地上變成了珍珠,司徒小魚心頭猛地一沉,推開那少女後飛快地向屋外跑去了。

就這樣橫衝直撞地衝進瀾的房間後,司徒小魚看到了瀾眼睛上裹著的紗布,心好像被人用手捏住一樣,痛得喘不過氣來。她怔怔地看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口,鼻子酸得厲害。

瀾發覺到有人闖進了他的房間,不悅到:“是誰這麽大膽?”

忽然感到房中的氣氛有些不對,瀾愣了一愣,問到:“司徒小魚?”

司徒小魚再也忍不住抽泣了起來,而後她的哭聲越來越大,哭得絕望至極。瀾站起身來,摸索著朝她走了過去,伸手碰到她發抖的身體時,瀾遲疑了一瞬,將她攬進了懷裏。

“我這麽做,其實是為了我自己能夠心安。”瀾的聲音很輕,很柔,他的懷抱也不像司徒小魚想象的那般冰冷,她的氣息稍稍平穩了下來。

“從前我想要保護的人,我都失去了。漓,漣,還有湘。我擁有蛟族最強大的力量,卻連身邊的人都無法保護,這一次我不能再允許這樣的事發生了。不知道是不是和人類接觸得多了,我的心也變得像人那樣無法捉摸了。明明一看到你我就感到頭痛,可當看到你有生命危險的時候,我卻那樣害怕你有事,害怕得亂了方寸,頭腦都變得遲鈍。可是剜出我的雙眼是我想清楚的事,那隻鬼得到了報仇的快感便不會拿你怎麽樣,他以為我是漓,今後也不會再去找漓的麻煩。我欠漓一條尾鰭,還他一雙眼睛,這樣算是公平了。”

原本平靜了一些的司徒小魚又開始劇烈地顫抖起來,她不由得抬起手來抱緊了瀾,用泣不成聲的語調說到:“你沒有眼睛了,可是我有。從今往後我就住在這裏看著你、陪著你,你休想把我趕走!”

刑崢被一群蜀山派的弟子圍在中間,腹部的劍傷還在淌著血,可他的臉上卻帶著嘲諷的笑意:“以多欺少,還真是名門正派所為啊。”

林敘平聞言冷笑到:“現在你說什麽都沒用了,就等著刑如風那個大魔頭給你收屍吧!”他又對其餘的蜀山弟子叫到:“你們誰都不要動,讓我親自來收拾這個半魔!”說完他舉劍刺向了刑崢。

刑崢一邊躲閃,一邊還不忘繼續諷刺林敘平:“果真是少年英雄啊,大夥合力傷了我,最終功勞卻被你一個人撿去了,頭腦如此聰明,真是叫在下佩服至極啊!”

圍在一旁的蜀山弟子們不禁變幻了一下神色,林敘平心中一惱,大喝一聲,加快了對刑崢的攻擊。刑崢失血過多,臉色越來越差,終於在兩劍相撞時被林敘平震倒在地,哇地一聲吐出一口血來。

“哼,刑崢,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林敘平的劍劈向了刑崢,但在砍中他腦袋時卻被一柄突然出現的劍擋開了,一個麵若冰霜的少女橫在了兩人中間。

“池師妹?!”林敘平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女子,“你做什麽?”

池蓮衣冷冷地看著林敘平,抿唇不語。

“池師妹,你想包庇他?”林敘平驚詫。

“他做了什麽,你們要這麽多人圍攻他一個人?”

林敘平聞言皺了皺眉,開口到:“這個魔人闖入我蜀山,盜走了蜀山的飛石草。”

刑崢突然大笑了起來:“不過是一根破草,也值得你們這樣?蜀山派還真是‘一毛不拔’啊。”

“你閉嘴!”林敘平怒喝住刑崢,又抬眼看向池蓮衣。“池師妹,你讓開,我要將這隻半魔消滅掉!”

池蓮衣的目光動了動,但身體一直沒有讓開。

林敘平睜大了眼睛:“池師妹,你為什麽要庇護這隻魔?難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嗎?”

“她沒有忘。”刑崢突然開了口,“忘記自己是什麽人的,不是她,是你們!”

池蓮衣一愣,回過頭來麵帶疑惑地看著刑崢,隻見他正直勾勾地望著自己,眼中有一些她看不太懂的東西。

林敘平見兩人那樣不顧旁人的對視,心中升起一團怒火,趁兩人分神間他突然繞過池蓮衣向刑崢刺去。池蓮衣驚覺林敘平的意圖後,立即身子一側,擋在了刑崢麵前。眼見那劍就要刺中池蓮衣,林敘平急忙收了劍勢,但仍然遲了。

刑崢突然躍起,以快得不可思議的速度將池蓮衣護住,長劍將他的手臂劃了一道口子,同時他也因為帶著傷突然發功而耗盡力氣摔在了地上。池蓮衣一驚,伸手覆上了他臂上的傷口。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剛才想都沒想就側身替他擋劍,現在看到他身上的傷,又覺得心口被刀劃過一樣的痛。這時,刑崢在她耳旁低聲開了口。

“如果你現在離開,我就會死。”

池蓮衣身子一顫,抬起眼來看著他。隻見他的嘴唇失去了血色,臉頰上布滿了汗,也許下一刻就會栽倒在地。

“借我靈力,跟我走。”刑崢聲音沙啞,目光熾熱。

一時間,元覺的教誨聲出現在了耳畔,那些諄諄教誨飛速地穿過她的耳膜,然而到了最後竟然變成了在仙劍大會上那個白發女子對她說的話——跟著自己的心走,不要被外物所擾。

“好。”

池蓮衣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個字,然後用手掌抵住了刑崢的掌心。得到靈力後的刑崢周身滾起一團黑氣,連帶著池蓮衣一起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中。

逃到一處無人經過的荒野後,池蓮衣用法術止住了刑崢腹上和臂上的傷口,又撕下衣服的下擺替他包紮。包紮完後,池蓮衣抬頭看到刑崢正用灼熱的目光看著自己,她不由得紅了臉。

“我沒有想到你真的願意跟我走。”刑崢眼裏帶著笑。

池蓮衣垂下眼瞼,說到:“蘅若其實也沒什麽嘛。”

“嗯?”刑崢不懂她嘴裏為什麽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

“以前我很難理解她為什麽要為了一個邪魔背叛自己的師門,受千萬人唾棄。後來見過她幾次以後,我又十分佩服她,她一個女子,卻有為了自己心愛的人與重華乃至整個仙派作對的勇氣。可是現在看來,要做到這一點也並沒有那麽難嘛。”

刑崢心頭一軟,他怎能不知池蓮衣做出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她從小在重華山長大,那裏有她的師傅,有她的同門,有她的一切,豈是說丟就能丟下的?她不能像某些江湖兒女一樣灑脫地轉身離去,可她還是在他危難之際鼓起勇氣站到了他的身邊。

刑崢抬手撫上她的臉頰,柔聲道:“重華派你暫時回不去了,先隨我回南彊吧。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邊,但你如果還想回去,我替你向你師傅解釋。”

池蓮衣聞言黯淡了眼神,但那隻寬大的手掌帶給她的溫度叫她心裏十分踏實,以至她竟忘了要避開這樣親密的舉動。她沉默了一陣,點了點頭。

“對了,你為什麽偷蜀山派的飛石草?”池蓮衣忽然想起了林敘平說的話。

刑崢聞言陷入了思索之中。就在前不久,夜殤突然襲擊了南彊,將整片南彊地域拉入了戰火之中。夜殤的軍隊采用了一種從未見過的兵陣,使得南彊魔軍節節敗退,現在刑如風靠著自身的力量布下結界保護著南彊王城,不知還能撐多久。他在南彊魔兵的掩護下偷偷出了結界,要向蘅若求助,卻得知蘅若在去大詔尋找噬天後就失去了蹤跡。他把蘅若可能會出現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後隻剩下中原魔宮。在魔宮中他一不小心被五護法之一的童降發現,那個看起來不過是個孩子的童降卻能夠操縱詭異且壓力強大的骷髏陣,害得他險些喪命。然而在他以為自己會命喪魔宮之際,童降卻悄悄塞給他了一個紙團,說是按照上麵的方法配一副藥,便能救出蘅若,並告訴他蘅若囑咐說此事不能讓旁人知曉。刑崢不懂藥理,看不出這方子的奇怪之處,但他聞到紙上特有的香氣,便知這方子的確出自蘅若之手,於是這幾日裏他按著這藥方四處找藥,今日不慎落入了蜀山派的手中。他不知道蘅若為什麽不讓他將此事告訴別人,但他知道她一定有自己的道理,於是他也不準備將這件事告訴池蓮衣。

“我隻能說,是為了救一個人,你信嗎?”

池蓮衣想了想,點了點頭。

刑崢笑了:“隻要你信我就好,放心,這個人一定也是你想救的人。我要找的東西已經找齊了,我們回南彊吧。”

深夜,魔宮之中,一名年輕的侍女好奇地走近那間神秘的小屋,她將頭探向窗口,想要看一看這間屋子裏住的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魔宮的護法們總是三天兩頭往這裏跑,卻又總是不進屋子。她透過窗縫看到了一個白衣白發的女子躺在一座白玉台上,當她的目光慢慢上移到女子的臉上時,她發出了一聲響徹黑夜的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