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長樂公主到了!”

不知是誰驚呼了一聲,眾人抬頭看去。

隻見遠處屏風後緩緩走出一華貴少女,盛夏五月卻披著雪白的狐裘,一圈毛茸茸圍著她的脖子,襯得她的唇粉嫩柔軟。皮膚異常白皙,走幾步路就止不住咳嗽,嬌嬌柔柔,活脫脫一病美人。

齊玉榮先起了身,滿院子的名門千金都放下了手中的事物,紛紛委身行禮。

“參見公主殿下。”

李絮絮也急忙跟在其後。

她偷偷抬眼看,卻見公主白裘底下,是一件鵝黃色錦衣,心下頓時一驚。

李絮絮登時有些慌張,怎麽會……會這麽巧。

難怪進府時,滿院子的世家小姐,姹紫嫣紅眼花繚亂,卻未見有穿鵝黃的。

是因為知道公主會穿此色。

長樂一眼就瞧見了李絮絮,她臉上掛著淺淡的笑,似是覺得驚奇。

“那位是……”

身旁的侍女低聲道:“薛將軍的新婦,真是大膽,誰不知公主您愛穿鵝黃,今日還敢穿和您一樣顏色的!”

長樂淺笑道:“倒是與我喜好一樣。”

說罷,她走到長桌盡頭的上座,與李絮絮和齊玉榮最近。

再往下,這座次便是依著門第排了下來。

“諸位姑娘,不必多禮,久等了。”

眾人齊聲道:“公主盛安。”

“開宴吧。”

一聲落下,弦樂響起,數不清的婢女宮娥將鮮花擺在長桌四周,庭院像是成了花海,頓時花香撲鼻,眼花繚亂。

齊玉榮驚奇道:“這可是南島上的雪菊,可真如傳聞中一般好看!”

隻見有幾株銀白色的**盛開的嬌豔,像渡了一層月華雪光。

今日的吃食也都是采用鮮花製成,光是看著都極為賞心悅目。

齊玉榮對林念兒使了個眼色,林念兒心領神會,站起來恭敬道:“公主殿下,方才閑聊,薛夫人說她精通醫術,想為您號脈醫治一番呢。”

李絮絮急忙放下手中的茶盞,提起精神,恭敬行禮。

長樂身旁的的婢女眉目漸冷,正要開口,卻被長樂抬手製止。

她始終是溫婉的笑著,唇色發白,遠遠望去,單純溫順,半分也不像是養尊處優的公主。

“既然薛夫人有心,那本殿便就有勞了。”

李絮絮頓時心下歡喜,謙虛道:“公主殿下不必客氣,我隻是略懂一二。”

說著,便向公主挪進了幾分,伸手搭在了長樂的手腕上。

隻要替公主解了病憂,一定能夠在百花宴上大放異彩。

齊玉榮也是沒想到李絮絮會這麽輕而易舉把上公主的脈,那倒也無礙,等下才有李絮絮的好戲。

李絮絮細細摸索,眉頭卻逐漸皺了起來,越往後,臉色便越發慘敗。

長樂問:“薛夫人,如何?”

李絮絮方才有多歡喜,此刻就有多惶恐。

這脈……

“公主,貴脈浮而虛弱,滑澀無力,眼下發青,乃是元氣……元氣衰退……”

李絮絮不敢再往下說,依著這脈象,公主定是活不了幾年!

太醫院這麽多太醫,個個藝術精湛,難道都不知此事?

還是說……

李絮絮看向齊玉榮,是這些人故意鼓動自己替公主把脈,想將她架在這高處,等著她摔下來。

她又怎麽可能在此大宴上當眾說公主活不了多久這種話?

就在此事,門外又一聲傳喚。

“伯爵府千金,林小姐到——”

李絮絮被這聲音嚇了一跳,趁著眾人往外看,忙不迭的收回了手,止不住顫抖,踉蹌的回了自己的位子。

林挽朝一身青藍色束身錦裙,墨色長發高挽成隨雲髻,配了兩支流雲嵌玉金釵,未施粉黛,在一眾貴女中顯得格外颯爽利索。

她垂首恭敬:“臣女來晚了,望殿下恕罪。”

長樂不動聲色的收回了手腕,輕聲道:“大理寺向來很忙,無礙。”

林挽朝也是想早些到,可裴淮止硬在臨走時才折騰著給長樂買禮物,這才耽擱了半個多時辰。

此時齊玉榮剛剛燃起的幸災樂禍,此刻沒了個幹淨,對林挽朝,她也是不喜歡。

齊玉榮冷笑了笑,向著身後的丫鬟使了個眼色。那丫鬟心領神會,趁人不注意,往林挽朝的位子上潑了盞水。

林挽朝這邊,從袖子裏拿出塊雙魚戲珠的翡翠玉佩,借婢女之手呈到了長樂麵前。

“公主,此乃寺卿大人為公主殿下挑選的賀禮。”

公主從婢女手中接過,細細打量起來,輕咳了聲,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多謝林小姐,”她抬起頭:“止哥哥可是很忙?這些日子也不親自來看我。”說話間,語氣夾帶了些落寞。

林挽朝道:“大人公務在身,諸事繁忙,但一直在記掛著公主。”

“真的?”長樂的眼睛亮了幾分,衝一旁的婢女招手,搬了把椅子過來,她又說:“你就同我坐在一處,講講止哥哥都說了我什麽,還有他……咳咳……他在大理寺都忙些什麽?”

林挽朝恭敬應是,坐在了長樂身旁,視線對上了斜對麵的李絮絮。

她今日一反常態,麵色慘敗,似乎因著什麽惴惴不安,不敢抬頭往這邊看。

林挽朝回過視線,與公主寒暄起來。

看來裴懷止說的沒錯,這公主當真生的單純。

她便淨挑著好的誇裴懷止,什麽玉樹臨風、神機妙算、行事果斷,長樂的笑都快生了花。

齊玉榮勉強擠出笑在一旁附和:“世子殿下清雋矜貴,又執掌大理寺,實乃人中龍鳳!”

林挽朝笑著點頭。

是啊,那是你沒見到人頭滾到他腳下,他眼睛都不眨,還會嫌弄髒了自己鞋子的時候。

林挽朝話說的滴水不漏,但長樂公主怎麽說也是皇後所生,她就算是單純,可難不保這公主府裏的所有人都單純。

她仍舊是小心翼翼。

宴會結束,眾人一一散去。

李絮絮起身的時候依舊是渾渾噩噩,甚至碰到了身後的花壇,險些連著那幾株雪菊一起落了。

長樂公主還是笑著,絲毫不惱,對身後的侍女道:“芙蕖,清清幹淨。”

林挽朝始終看著公主,她覺得公主友善,卻又好像友善過了頭,這就不對勁了。

接著又察覺了李絮絮的慌張,她這幅心有餘悸的模樣,可不像初來京都時誰都不怕的她啊?

是因為知道了公主府什麽秘密?

林挽朝回過神來,眼看眾人都散了,也急忙起身拜別長樂。

“公主殿下,臣女也告退了。”

“好,”長樂起身,握著林挽朝的手:“今日與你聊的十分投機,下次止哥哥來瞧我,你也要一起來!”

“是。”

林挽朝也退了,長樂站在院內看她背影,漂亮的眼眸一點點散去了笑意。

“芙蕖,今日她們來把我的脈,你覺得是因為什麽?”

芙蕖道:“那李絮絮蠢鈍不堪,若沒有林念兒一開始的攛掇,定不敢主動冒犯公主殿下。”

“是啊,她們是在拿我的病捉弄別人。”

芙蕖附和:“那要給她們點教訓嗎?”

長樂搖了搖頭,掌心握著那塊玉佩,忽的笑了起來,病弱的臉上浮現愈發明豔,帶著幾分狡黠。

“都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