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朝,你瞧見了嗎?
如今朝中女官有將近一半,街上的店鋪掌櫃也有了女子,上陣殺敵的女將軍出了一位又一位……
她們都和你一樣,如同梨花,開遍世間角落。
這是你想看見的,你瞧見了嗎?
忘了……你看不見。
上月,八月十五,月亮最圓的那夜,你走了。
我得知消息之時,心中隻剩下驚駭錯愕,手中的玉璽掉到了地上。嚇得宮人大臣跪了一地。
隻有我,心裏隻剩茫然。
在我心中,你永遠不會死去,甚至不會老去。
你的眸子,永遠是我在東安門初遇時的那樣,黑亮深邃的、捉摸不透的。
後來,過了很久很久我才反應過來。
這樣的眼睛永遠,閉上了。
是的,在你最後一次上朝,駁斥那新任中書令關於女子科考之策時,我就已經察覺你力不從心了。
下朝時,你的眼睛似乎渾濁了些。
是啊,你本就身子不好,年少時落了一身的病。
裴淮止退大理寺卿位後,他就總是跟著你,送你入皇宮,接你回府,日複一日。
所以那一日,他也察覺了。
沒過幾天,你就真的走了。
裴淮止親手為你製了一副很寬敞的棺材。
我覺得不行,你那樣瘦弱,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裏麵,該是多麽孤寂。
可裴淮止執意孤行。
你可知道,那齊玉榮一生鏗鏘、堅韌冷情,竟也流了一臉的眼淚,跪下,朝著你的棺木磕了三個頭。
三日後,為你送葬,裴淮止卻沒了蹤影。
我們都以為是他無法接受你死了,躲了起來,找了許久都沒找到。
直到,下葬之時,抬棺材的小輩覺得棺材太重,重的不正常。
他們放了下來,打開棺材,在裏麵瞧見了和你躺在一起的裴淮止。
他卸下了那一隻帶了大半輩子的鐵臂,一身白衣,安靜的躺在你身旁,緊緊的牽著你的手,早就沒了氣息。
我當時就笑了。
眾人看到我這個皇帝莫名其妙的笑了,又受到了更大的驚嚇。
我在笑什麽呢?
我啊,果然還是比不過裴淮止愛你。
生同衾,死同穴。
他為了你,殉情。
從他做那副棺材時,他就已經決定好了,他連死了都不想和你分開。
秋雨細細密密的飄進來,有些飄到了我的手上,我忽然反應過來,秋天了。
福子進來將窗戶關好,正準備退下去,我叫住了他,讓他傳召幾位皇子皇孫,我要商議立儲之事。
北慶在你我的治理下早已吏治清明,足矣流芳百世,帝位傳承,千秋萬代。
我唯一在意的,是讓他們抹去你的所有畫像。
因為我知道你不想讓別人在後世評價你時,永遠隻記得住你的容貌,他們最該記住的,是你的豐功偉績。
你讓你的孩子去遊曆世間,大抵就是你本心也是想要這樣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活著吧?
我要去了,我竟有些愉悅。
許是,馬上又要見到你了。
意識昏沉,視線迷離,我躺在那裏,聽見子孫們伏在榻邊哭聲震天,有的喊我父皇,有的喊我皇爺爺,有的喊我陛下……
我卻唯獨,隻想聽你喊我一聲,裴舟白。
挽朝,挽朝……
我喚著你的名字,手裏緊緊握著你贈我的手爐,那樣暖和。
我一直不甘心,一直想知道,如果來世是我先遇見你,你會不會讓我住進你的心裏?
這一次,我一定要問問你。